第3章 百里國3

今日夜裡時而星空無雲，時而烏雲密佈伴隨陣陣雷響。

        燭火照明下小五將手靠在桌上微微顫抖著，手臂上的傷口正被無一用藥酒消毒。

        小五面前的男人，緊皺眉頭露出比她還痛苦的表情。

        無一攤開皮革包裹的銀針，拿起泡在酒精裡軟化特製的羊腸線，穿過銀針尾端上的小洞，一針一線有技巧性的穿進皮膚裡又勾勒出來，皮肉炸開的刀傷微微滲著血，血腥味撲鼻。

        他飛快的手法，片刻間將長約三十公分的傷口縫起，皮膚上剩下淡淡的紅線痕跡，宛若一條細細的紅線刺青。

        久未受到刀傷，縫皮時的刺痛感讓小五不禁蹙眉，眼眶中強忍的淚水，打轉著。

        「就不能學著主子，好好待在一旁就好，偏偏要去殺人。」無一拿起白紗沾取刀傷藥膏，輕敷在傷口上，過程中皆輕柔，害怕她疼哭。

        好好白嫩的手臂留著疤痕，無一心疼又無奈。

        「那時我真的是把刀擱在他的脖子上，尤其我知道自己已經劃破他。」

        藥膏浸潤傷口後，小五難得脫口喊出：「嘶～疼！」

        「我也納悶，怎麼是我自己割傷我自己。」小五把困惑說出口，沒有人懂得她當下的驚悚。

        那個男人很詭異，應該說整件事情出乎意料之外。

        「刀明明擱在他的脖子上，然後我使力劃開他的脖子的時候，那刀卻割在我的手臂上。」小五缺生生的說道，口吻間只剩顫抖。

        無一聽聞小五這番話，覺得應該跟巫術有關，尤其南疆國還有巫師的存在，堂堂一國的皇子會各種巫術也是正常。

        「太莽撞了，在對方的底細不明確下出手，得面對對方出乎意料的狀況。」無一嘆口氣，剛要繼續說道卻被，一道雷聲乍響，將無一的長篇大論嘎然而止。

        隨後一閃而過的光芒從正殿散發出來，轉眼又化為黑暗。

        黑暗中原本有所舉動的無影們，都被無一用內力傳音制止，「主子沒事，各位守好自己崗位，別輕舉妄動。」

        守著整個府邸最高點的無四，眼睜睜看著主殿外，銀一跟二主子顧鈺承合而為一的畫面，雞皮疙瘩瞬間全身而起。

        這兩人是同一人嗎？他心想著。

        曾經被無三提點質疑過的問題，想不到是真的！

        當初面對銀一的時候，縱使他異族人的面孔，可是那眼神除了瞳孔顏色是灰色之外，眼神中冰冷的殺氣凝重的讓人喘不過去，和二主子訓練的眼神，可說是一模一樣。

        無三還斬釘截鐵的跟他說，銀一哥跟二主子是同一人，要他說話小心一點。

        想不到這一切是真的，無四掐著自己的大腿肉，疼啊！

        「那個，我剛才什麼也沒看到。」無四慫的不敢多說話，顫抖著回報給無一。

        聽著無四支吾的聲線，無一傳音給無四道「冷靜點下來說話，別驚動主子。」

        無四飛快的由樹上一躍而下，轉身踏入前廂房內，全身虛汗爬上額頭。

        「無一哥、姊，我真的什麼也沒看到。」無四嚥下慌亂，表情幾分糾結。

        看著無四的表情，包紮完手臂傷口的小五，走到他面前拿著手帕輕輕擦著他額頭上的冷汗。

        ”這孩子到底看到什麼，嚇壞成這樣“小五心想著。

        難道主子那邊發生什麼事情，可是二主子在殿下身邊，應該不至於有多大的危險。

        小五按耐自己的擔憂，卻不明白無四到底害怕什麼。

        兩人看著支支吾吾不願透露任何事情的無四，視線交流後打算私了此事。

        好奇心真的會殺死一隻貓，無一扶額。

        怎麼今日這麼難熬，殺人醫人，現在還得套話人，當個頭也得學會太多專業技能了吧！

        無一走到門邊，正打算關閉房門，好好盤問無四的時候。

        門口赫然站著人魚之首的銀一，在夜色掩護中他身著一身黑衣，氣息掩蓋到讓無一沒能即時察覺，無一再次被銀一的實力震懾住。

        躲在無一身後的無四，看清眼前人的時候，身子陷入一種僵硬的狀態。

        無四移開了視線，低下頭把自己的存在感壓到最低。

        我的老天爺啊！怎麼二主子追上來，該不會要滅口吧！

        在無四胡思亂想之際，銀一已經跨進房門。

        「都進去說話，一行人擋在門口！」銀眸微微一咪，冷冽的目光流露出的危險不言而喻。

        房內窒息的感覺越加強烈，無一三人站在桌旁，相似面對嚴厲的夫子一樣，不敢說話。

        無四抬頭望向對方那冷淡的眼神，冷酷無情讓無四有種下一秒會被抹頸而亡的感覺，腳軟無力的跪在地上。

        「二主子，恕罪！」無四瞳孔微縮，心跳飛快的跳著。

        無四的稱呼一出，讓無一和小五同時跪下，他倆驚慌的張大嘴。

        什麼？！二主子。他倆看著銀一周身宛若顧鈺承的樣貌。

        難以置信的現實，被無三說對了，雖然他們一開始對其身份的好奇。

        現在兩人真的是同一人，外貌完全不相像。

        顧鈺承冷眼打量著三人，冷淡說道：「無一，留下一批人馬留下，帶著無三和其餘人連夜跟我回宮，無四，好好守夜。」

        聽到回宮，小五壓在心裡贖罪的情緒一湧而上。

        她不想躲在無影的背後，這些年除了當殿下傳聲話筒、試毒用膳、陪宴侍女之外，當年學到的各種暗殺能力在他國面前全成了廢物。

        她氣自己的無所為。

        她咽了咽口水，大膽的說：「奴這次犯了錯誤，不知能否將功贖罪，望二主子成全。」

        聞言，還在融合記憶的顧鈺承，原本眼中還帶著淡淡笑意逐漸消失。

        銀一的記憶迫使他對眼前人的憤怒，若不是她的失手，氣運之子可能生還，故事軸也不至於偏離軌道。

        很好，扛下責任的氣度，不愧是原氣運之女的氣魄。

        但也得有能力活下去，真不知道沒有故事軸和氣運，此人能否活得出彩成為鳳凰，亦或是隻只會空想的鴨子。

        「嗯！」顧鈺承點頭默認她。

        無一聽到小五一席話，理智壓下他的擔心。

        這女人知道自己未來要面臨什麼嗎？就敢如此攬事在身。

        「二主子，此正事還是在下承辦，小五還帶著傷。」無一重重的咬著帶著傷著三個字。

        無一攥著小五的手腕，將她拉向身後。

        「小五姑娘事成與否，看妳有無能力！帶著傷就帶著傷，沒有任何藉口。」顧鈺承對於這兩人糾葛不清的緣分，微微嘆息，真不知什麼時候勾搭上。

        命運這種事，就是會自己找到另一個出口。

        「無一別忘了，小五代罪身份不是你想扛就能抗。」顧鈺承冷眼凝視無一說道。

        無一渾身一顫，他清楚自己帶人受過的舉動越界了。

        看向一旁低頭不語的小五他還是心疼，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會這麼做，內心感謝顧鈺承給的機會。

        小五回握他的手，感謝無一的幫忙，一切盡在不言中。

        「無四，這十日保護好殿下。」顧鈺承話語中無比慎重，交代完後，顧鈺承連同無一和小五，離開在黑夜中。

        無四飛躍回到樹梢上，看著殿下房裡兩人的燈火剪影，他不太清楚二主子說的保護是什麼意思。

        殿下和二主子，現在仍在屋內，眼前的相伴的窗外倒影不會騙人。

        但方才跟著無一離去的人是銀一哥，兩人是同一人，卻也是兩個人。

        這世界這麼撲朔迷離，魔怔啊！

        腦袋犯愁的他，被上來換班的無二拍了肩膀，差點受到驚嚇被這一掌拍落樹梢。

        「兄弟，發什麼呆。」無二伸手一把拉回差點滑落十尺高的無四，笑著。

        心不在焉的無四，回過神看著春風滿面的傻大個，看來他已經把禮物送給心儀姑娘。

        怎麼他都遇到好事，而他自己卻遇到一些恢詭橘怪的事。

        唉！這日子怎麼過，不過看來這裡剩下他跟無二。

        要好好守護這十日，日子有點長啊！

        「回神啊！」無二在無四面前擺擺手，這兄弟是睏了，還是傻了。

        排開眼前揮舞的手，無四不想理會他的調侃。

        「對了怎麼無三帶著一批人，跟著一哥他們都撤了，那主子怎麼辦？」還在狀況外的無二犯愁。

        「兄弟，如果說未來這十日，只有我們要好好撐著，你覺得如何？」無四第一次覺得看人徬徨無助的表情，心情大好。

        然怪主子很喜歡這樣整他。

        「蛤？你說什麼十日！」無二很快就收斂心裡的徬徨不安，蹲在樹梢上思索著。

        看來無四和老大應該隱瞞什麼事情。

        這十日內要保護主子，嗯！任務應該不簡單單純。

        這無四笑得像傻子，這兩姐弟真是一個樣，會為了殿下把命給丟了。

        「無四，這十天應該無法無所四四（事事）。」無二鬧了個諧音梗後，低語在無四的耳邊呢喃「人力減少的話，今晚就讓弟弟你多加用心了。」

        一蹬腿便立即跳下樹梢，無二擺擺手消失在黑夜樹叢裡。

        無四瞪著樹下沒良心的兄弟，內力傳音怒吼「靠～你這個狗屁。」

        原本逗人的興頭，反被將一軍。

        夜晚漫漫長路，無四找了個粗壯樹幹靠著。

        心想著，這湖中央除了被斷糧食之外，要發生什麼事情應該很困難吧！

        咚！一隻高空飛逝而過的老鷹爪上，穩穩的掉落一個折成小方包的東西，正不偏不倚的砸在他頭上。

        無四撫著自己腫包的後腦勺，打開包裝嚴實的方包，是一顆甜膩芙蓉糕，和寫著”忌水“的字條。

        他認得無三的筆跡，拿著芙蓉糕啃著，邊啐飲水囊裡的茶水，心裡開心有人還關心他。

        但好心情的他瞅著字條，心念著“明明無三可以多寫點字，忌水這兩個字什麼意思，這湖旁邊都是水啊！”

        無三字條宛若抽籤一樣，言簡意賅到次次都考驗他的慧根。

        無四抓著快禿頭的頭頂，放棄思考。

        算了，他就十日不碰水總行吧！

        想清楚卻也不清楚的無四，低頭靜靜吃著芙蓉糕，守夜。

        上岸趕路的一行人，在卯時時分就到達了皇宮內，黑暗的身影各自散落在皇宮主殿四周。

        顧鈺承看著御書房內，燈火通明辦公的百里昆明，訝異著。

        被噬腦蠱吞噬後，沒有轉移反派之力，這絕對不正常。

        他屏退門口侍衛，一把推開門，便毫不意外看著坐在高位的百里昆明，那雙明亮的眼睛。

        這根本不像是被蠱惑的人該有的樣子。

        百里昆明輕手闔上卷宗，抬眼看著已經走到他跟前的顧鈺承。

        懶洋洋的姿態，沒有起身的打算。

        「幸會，傳聞中的法則大人。」百里昆明高大的身軀緩緩變成小孩兒模樣，是這方天地的本源。

        模樣是幼時的百里相如的外貌，氣質卻像假冒偽劣的仿品。

        對此變化，顧鈺承隻是微微一笑。

        「不知道我犯了什麼，讓天道大人和法則大人親臨此處，深感惶恐不已。」語氣卻是平鋪直述，沒有一絲畏懼。

        「故事軸有所改變，故希望能配合繼續進行。」顧鈺承沒打算和世界本源有所交惡。

        修補世界除了讓原本人物，繼續完成設定任務之外，就看本源的能力將故事反轉翻篇。

        這是最簡單的修補辦法，但卻不是每個世界的本源，都有能力可以做到。

        這世界本源本體還是孩童，卻能夠第一時間坦白交代，顧鈺承覺得這個本源有點不簡單。

        「若論及故事軸崩壞，那法則大人不需擔心，這個世界除了原本的主軸之外，還有副軸支撐著。」本源靜靜的陳述，一點不覺得事情多嚴重。

        顧鈺承沒有在臉上露出分毫想法，順著他的話語說道，「想必你是有別的想法，想自己付諸行動。」

        小孩的臉上露出激賞的笑容，他很開心這樣的對話，「法則大人是聰明人，雖然造物者是天道，但這個世界是我呵護運轉至今，後續發展也理當由我安排，這是我的本份，我會好好承擔責任。」

        看著顧鈺承認同的眼神，本源轉眼變回百里昆明的樣貌，渾厚的聲音中蘊含著強烈的威壓說道，「來人，把刑部大臣顧鈺承壓入天牢，待審。」

        外頭衛兵馬上進來房內，周邊根本沒人敢動這尊佛，各個都低著頭伴隨其後，皆跟著顧鈺承步入天牢。

        相較於周圍眾人複雜的心思，顧鈺承面無表情的往掛著「天」字招牌的牢房走去。

        掌管天牢的御史看到顧鈺承的到臨，誠惶誠恐對顧鈺承表現出極大的殷勤。

        「大人，這天牢潮濕，屬下讓人整理過了，人也安排妥當」御史拉出一旁靜後已久與顧鈺承同樣裝扮的人，安置在天字牢內。

        顧鈺承撇了一眼，對於御史辦事態度，輕點頭給予肯定。

        既然有人代勞，他也沒必要留在這裡，他轉身沒入黑暗中。

        皇宮另一頭，小五踏入久違的皇后住所「永安宮」，四周奢華的擺飾依舊不變，四個穿著藏藍色宮女服的宮女走過來，領著她入內宮。

        「太子身邊紅人啊！」金皇后端起金邊小茶盞，閉目享受花露芬芳清甜。

        小五行了叩拜禮後木著臉道，「奴婢叩見皇后娘娘。」

        一旁的平陽公主上下打量她幾眼，嘲諷的說，「喲！這不是小五姑娘嗎？母后可別讓人站著，等等太子哥哥會生氣的。」

        不愧是太子身邊人姿色上乘，真是一個不要臉的賤奴。

        雖然她已為人妻，但每次駙馬參加完聚會，思思念念之人就是這個狐媚女子。

        今日所見，她內心妒忌更甚。

        不理會平陽公主那打量的眼神，小五將懷中書卷交付一旁宮女，呈遞上。

        「皇后娘娘交付的事情已經完畢，還望娘娘屏退外人。」小五等後著。

        殿內寂靜半晌，看完書卷，金皇后神情複雜，皺起眉頭。

        「送平陽公主回府，其餘人等殿外侍候。」

        「母后！」不等平陽公主說完，一旁嬤嬤已經將人帶走。

        碩大的永安宮主殿只剩下兩人。

        「這事，是真的嗎？」放下手中的紙張，深吸口氣，金皇后按耐下激動的情緒。

        小五微微頷首，「顧將軍的事情被太子殿下清查過，這一切都是真的。」

        「現在顧大人被皇上押進天牢內，能救顧大人的人只有您了，皇后娘娘不能一錯再錯了。」

        良久，空氣似乎靜止，沒有任何動靜。

        小五抬眼從金皇后的眼中只剩下空白，無悲無喜的眸子。

        靜靜的望著她，眼神似乎穿過她。

        她在看誰？

        小五轉頭往後看，後方只有一面燈光未照到的陰暗，沒有任何東西，不知皇后透過她看到什麼。

        小五抿著唇動了動，最終還是低下頭等候。

        金皇后嘆息一聲，語氣嘲弄說道，「這些事情當年本宮鬥不過皇上，現在哪有能力改變，甚至拯救他。」

        她吸口氣嘆道：「小五啊！妳太看得起本宮了。」

        「既然奴婢已經完成當年娘娘交辦的任務，祝娘娘萬福金安。」

        說完後本要轉身離開，卻發現大門深鎖，根本推不動。

        「娘娘事已至此，不知皇后娘娘這是什麼意思？」小五咬著牙說。

        金皇后怔怔地看了小五好一陣子，都快把小五身上看出個窟窿來了，才不急不慢地道，「前些年本宮反對成親一事，你未提及此事，現在顧鈺承被皇上押進大牢，你才打算告訴我。」

        她乾癟的嘴唇微微顫了顫，到底還是強扯出一個毫無喜色的笑容，搖了搖頭。

        「你們看著我自作自受，好玩嗎？如此這般戲弄，本宮還得自己收拾後果。」

        金皇后微微眯眼，上身微傾，周身卻透出不容忽視的皇室威嚴，「而妳這個賤婢，本宮是不是還得謝妳保住顧家後代！？」

        她後悔當初被金家族長退了與顧府的親事，進官當上皇帝的女人，被強迫的生下皇子，她根本不喜歡百里相如，因為這是皇上的兒子，但這孩子曾被顧將軍給抱過，還跟她說相如長的像她一樣。

        唉！能不歡喜嗎？她減少照看兒子的時間，每次接觸他都會讓她想起被逼迫的初夜。

        她進而妒忌陪伴顧將軍身旁的女人，妒忌生下顧家後代的不是她。

        她妒忌到喪心病狂，現在想起十分可笑。

        當年被小人遊說，假借他人之手，原本要除掉他身邊的女人，卻被身後的皇帝借力使力，一把將顧家斬草除根，她得知後，看到顧府血流成河，顧將軍的屍首被曝曬城門上，她的心漸漸冷卻。

        小五正靜靜地看著她，嘴角掛著一絲無可奈何的苦笑，目光複雜得超出了小五的理解範圍。

        金皇后揚起一個沒有笑意的弧度，淺淺一嘆「是啊！如妳所言，不能一錯再錯了。」

        「去吧！找南相和五王爺，把這事告訴他們吧！」金皇后捲起書卷並放上代表身份的玉鐲，「妳還得去南疆國一趟，當年事情關係太多人了。」

        金皇后輕敲桌上幾聲，侯在外頭的四位宮女，像進來時一樣又送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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