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大扫除」的时间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公寓的，只是回过神时人已经站到了公寓楼下。
  总是在公寓旁转悠的小白狗又朝着璃音小跑过来，兴奋地吐着粉红色的小舌头。璃音无力地笑了笑，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蹲下身子抚摸它的脑袋。
  “小白，你总是无忧无虑的呢。”
  她眼波温柔地看了它一会儿，便径直走向楼梯口。小白在她身旁绕了几圈，等她进了公寓之后就没再跟上去，只是有些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
  拿出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房门。换上装饰着兔耳朵的粉色拖鞋，将单靴在鞋架上放好，再一屁股坐到床上。
  璃音惊异于自己此刻的平静。
  在这没有人可以窥探的空间，她本应该尽情哭喊，将所有的委屈发泄出来。可是她没有，也完全不想。
  她试图回想起在教员室时那股撕心裂肺的绝望，却依旧无法使心绪有半分起伏。
  现在的自己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情？
  璃音一头仰倒在了满是布偶的床上，松软的触感将她包裹其中，一如既往地让她安心。
  啊……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对他抱有期待吧。
  是的，那样的怪物，一切的温柔与慈爱，都不过是假象。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收回毁灭地球的决定。没人杀得了他，悉心教导与顺利毕业，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也好，雪村老师也好……来自最底层的E班的老师，丝毫不值得期待。
  通通都是虚伪的混蛋罢了。
  那种地方，再也不会回去了。
  ……
  醒来的时候，室内仍是昏暗一片。
  璃音睡眼惺忪地拉开窗帘，屋外的清亮天光顿时洒满一室。
  些许凉意顺着窗户的缝隙轻缓渗入，丝丝缕缕，完全不会让人感觉不适，反而驱走了一身的困乏。
  璃音透过窗户，看着楼下几个准备去晨练的老人，嘴角弯起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连老人家都这么自律，她哪有理由继续睡懒觉呢。偶尔起个大早也很不错~
  快速地收拾好自己，璃音决定去附近一家新开的早餐店尝尝鲜。
  哼着乱编的小调，她打开了房门。秋风拂面的同时，她看到了放在过道上的，自己的书包。
  因为从教员室直接离开，所以忘记带的书包。
  【这就是你的觉悟吗？】
  那样不屑而轻佻的声音。来自她最仰慕、信赖的老师。
  ——自欺欺人是无用的。
  恬淡的笑颜瞬间扭曲得不成样子。
  自己的住址，只有那个怪物知道。
  那个怪物……
  “杀……”只是想到那个身影，熟悉的字节便脱口而出，却又……蓦地止住。
  【今天结束之前，为师都还是鹤见同学的班主任哦。】
  周五，已经结束了呢。
  那个、怪物，已经和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了。
  ……
  璃音猛地转身回屋，从厨房的橱柜里翻出了一次性手套。毫无耐心地套上手套回到走廊，她倒提着书包，将里面的东西通通倒了出来。
  一时间噼啪作响，教科书笔记本散落一地。
  璃音冷眼看着一地狼藉，突然蹲下身子开始撕扯书本的封皮。
  “刺啦——”的撕裂声回荡在安静的过道中，声声刺耳。然而在如今的她听来，却是极为美妙的旋律。
  仿佛那些并不是书本封皮，而是某件她没能撕毁的东西，某件黑字红印、薄薄一张，让她跌入到地狱的东西。
  她用力撕扯着，一本也不放过，仅仅是这样就让她很畅快。不知不觉，所有的封皮都被她扯了下来。
  惨白的内页暴露在外，不知为何，让她联想到了去除血肉后裸露的森森白骨。
  璃音抓起那些被撕扯下来的封皮，连同笔袋一起扔进书包里。然后又将书包整个扔进了垃圾桶。
  他碰过的东西，都是肮脏的。
  思及此，她愣了愣，突然发疯一般冲进了屋子。她四处环顾着，惊恐的神情看起来那样狰狞。
  这间屋子、这间屋子……被他碰过的地方……
  ……
  璃音脚步虚浮地走向卫生间。
  她在水龙头下摆好水盆，将阀门拧到最大。塑料的水盆被急流冲击，发出巨大刺耳的轰隆声，水花溅了璃音一身，她也浑然未觉。
  她拿过一桶消毒液开始往盆里死命地挤着，原本只需要挤上几滴的消毒液，被她倒了个干净。
  “这样、才能擦干净呢。”她晃着空瓶子，十分满意地自言自语。
  白色的泡沫以极快的速度覆盖着整间屋子，这是被浓度极高的消毒液擦拭过的结果。
  璃音像中了邪般一刻也不停地擦拭着房间每一个角落，生怕留下一点关于他的痕迹。
  然而越是这样的排斥，过往的画面便越是不断地在脑中浮现。
  那个怪物……
  他曾每晚在厨房中为她料理食物；每晚坐在餐桌旁和她愉快交谈；每晚在卧室里为她补习功课。
  在冰箱中翻找过零食，在收纳盒中翻找过盘头发用的饰品。

  看着整箱的泡面摇头，看着衣柜清一色的白连衣裙惊讶。
  他们在这间屋子里，度过了温馨而美好的……
  ……
  无数画面在璃音脑中盘旋着，胸口像被异物堵塞住一般，让她难以呼吸。
  为什么……到了现在，这些记忆还是这样清晰。
  明明连叫他名字的资格都没有了。
  明明自己的喜欢在他那里只是个笑话。
  明明被做了……那样肮脏的事情。
  璃音一把捏紧了手中的抹布，摔进盆里用力搓洗着。
  只要擦干净就好了，擦干净就好了。
  从来都没有邀请过那样的怪物来家里，从来都不喜欢那个怪物做的料理。
  从来都……从来都……
  ——没有想要和他在一起！！！
  她紧咬着牙关不断摇头，那件被扔在一旁的校服忽地跳入了她的视野。
  皱皱巴巴的校服被她随手扔到地上，像堆在墙角的一团抹布。
  好像有无数只虫子顺着她的四肢慢慢攀爬上来，密密麻麻地蠕动着，啃噬着她的皮肤。教员室里那股令人作呕的憎恶再次占据了她的内心。
  一股难以压制的冲动涌了上来。想要破坏，想要「杀死」。
  璃音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身校服，像要在上面盯一个洞出来。不多时，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剪刀。
  ……
  之后是无数遍的水洗。
  就这样从清晨一直折腾到午后。
  整间屋子都飘散着刺鼻的消毒液味，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大厅与卧室一片狼藉，厨房却整洁得像从来没有被人使用过。餐具被全部扔掉了，与那个怪物出行时穿过的私服也全部扔掉了。
  这间屋子里，所有被他碰过的痕迹都被抹消了。
  “呵呵……”
  璃音坐在地板上，看着自己被水泡皱的手指傻笑。笑着笑着，便有泪珠顺着眼角滚落。
  自己呢……
  这个最肮脏的自己要怎么抹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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