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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 染血的枫叶


林慕松的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闻言只得转过身子,然后回头,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把另一只脚收回,然后使劲地把门给死死合住。

        由于她的动作用力过猛过快,一关一合间,林慕松竟然把自己绊倒在地,可是她并没有起身,只是盯着地上,不敢再看苏婷宜第二眼。

        可刚才那瞬间见的景象,还那么清晰地浮在眼前:小姑娘娇嫩的身体,那雪白的肌肤上,怎么会是那样的遍体鳞伤,还有密密麻麻的印记,是鲜红的枫叶形状,或大或小,耀眼得很,一时除了震惊来不及有其他情绪。

        林慕松已经不是少不知事的年纪,以前悄悄找来的话本中虽然对这种事只是一笔带过,却也有笔墨的。苏婷宜身上的那些青紫是怎么回事,一看便知。

        正因如此,她的内心才会那么地震惊和恐惧,苏婷宜还那么小啊,可这些印记是日积累月的才有的啊,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林慕松张了张口,却不知自己到底该说什么,不论原来有什么问题要问,在对方把不为人知的伤疤突然摆在自己面前,一下子根本回不了神。

        过了一会,林慕松听见了窸窣的穿衣声音,接着听见苏婷宜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软软的调子开口:“慕松姐姐,其实你那日看到的不假,我啊,就是一个变态疯子了的。可我其实没有对她们做过什么实质的事情,虽然我是个女孩,我从小都接触那些东西,是知道怎样才能彻底毁掉她们的。我啊,其实说的都是真话,我真的很喜欢她们,很羡慕那些和我差不多年纪却还是懵懂天真的女孩子,我实在羡慕极了,可我怎样努力也做不到啊,所以,我就恨极了,恨得想毁掉,我就喜欢看她们露出那种怕到极点却又只得无奈忍受的模样,总感觉那样心里很是舒服。”

        林慕松抬头看向苏婷宜,此刻的她已经穿好好了衣服,看着手腕处露出的红色枫叶,另一手轻轻抚摸着那处痕迹,脸上是人畜无害的笑容,继续说了下去:“其实,我也会在想,当年我是不是也是那种表情的,毕竟那个时候我更小啊,说不定更加可怜,可也更容易让人下手吧。只是,我其实做得最过分的,不过也就是吓了吓她们,看见她们露出那种样子,心里畅快了,就会放手离开了。

        可是,为什么当初我拼命得喊呀,叫呀,嗓子里都有血出来了,待我最最好的李嬷嬷啊,她就在外面,我透过门缝看到她就在院子里,好像伸手就够得着,可是她从头至尾都没有出过声。”

        泪水就那么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林慕松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苏婷宜发现了,她的声音似乎有了颤抖,可很快又恢复原样:“你不是最恨我么,我可是要害王舞的,你同她那样要好,别浪费眼泪了。今天那件衣服上鲜红的枫叶代表了什么,王舞不知道,是因为她比我们进府得晚,不出意料地话,你进府那一天晚上应该就被管教嬷嬷叮嘱过了的吧。”

        其实林慕松原来没有朝图案上想,只是从用料珍贵的上面去怀疑,此刻也彻底想起来,那枫叶图案就是府中的三公子于枫的专属,嬷嬷交代过府上的各位主子各有所爱,于三公子身为嫡幼子,向来刁钻顽劣,偏爱作画雕刻,最喜枫叶。

        林慕松想到苏婷宜身上的伤,不由地心沉了下来,看向苏婷宜的目光里不由得带上了怜悯:“所以,你”最终,话还是没有出口,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问得实在艰难,可又想到对方是活生生地遭遇过那些惨绝人寰的事啊,即使自己是那么憎恶对方,可还是感到心头一紧,闷得难受。

        苏婷宜看到林慕松的反应,露出了自嘲的笑容:“林慕松,你以为这便是全部了么?你知不知道,我阿娘是怎样死的啊?”

        苏婷宜的声音越来越冷,说出的话更是令人如坠冰窟。林慕松听着她说道:“四岁那年的冬天,我半夜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在爷爷的院子,觉得有些害怕,喊了几声娘却被告诉说我娘已经回去了,让我乖乖地就在那个院子里睡觉,可是我不想呆在那里,又不敢和他们说,便想悄悄回去爹娘的房间,给守门的哥哥说了要自己一人个人去上茅厕,然后悄悄从后面的小路跑回爹娘的院子,其实两处地方还是有些远的,不过那个守门的哥哥不知道我竟记得路,我在路上想着回去得给阿娘说下次去看爷爷可不要睡在那里,要跟阿娘撒娇,让阿娘会用热乎乎的手给我暖冷掉的手脚。可是啊”

        林慕松看着苏婷宜的脸色再次变得惨白无比,忍不住劝道:“别说了,苏婷宜,别说了”

        苏婷宜想是没有听到般,冷静地说了下去:“我还没走到了院子,在不远处就听见了阿娘凄厉的尖叫声,寂静的冬夜听得清清楚楚。于是我就跑啊跑啊,好不容易跑到了地方,却发现我爹就在门口守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却在发现我时变得铁青,我走过去想要问他,却被他一把捂住了嘴,我使劲地挣扎啊,可是声音全被堵住了,我听着阿娘的呼救声,她叫阿爹的名字,叫着救命,然后又是哀求声,然后是一个男声的喝骂声,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就是我和阿娘那晚去看望的爷爷啊,再后来,我听到阿娘突然大叫了我的名字,一声又一声,便再无声音,结果院子里传来其他人的声音,一个人出来急色匆匆地给我爹说我阿娘死了。”

        说到这里,苏婷宜停了下来,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苏婷宜的声音低了下来:“林慕松,我阿娘死在我四岁的冬夜,下着大雪的晚上,身无寸缕,而一门之隔的地方,就是她能抓住的最后救命稻草,是她最在意的两个人啊,可其中就有亲手害死她的凶手。”

        林慕松看见她眼里是弥漫开来的是深不见底的悲伤,可对方却又笑出了声:“他们以为我小,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几句话就可以忽悠过去,转头我爹就娶了个美娇娘回来,还让我也叫她阿娘。我好恨啊,我为什么那么小,什么都做不了,可是我还是低估了她们的狠毒,李嬷嬷,也就是我的奶奶啊,在后面两年里,把我接到身边亲自养着,让我以为在那个深渊里,还是有着那么一点残存的温情,说不定还是有人对我娘的死是愧疚的,可是,她把我送进了更黑的地狱。”

        苏婷宜突然把衣服再次拉下,林慕松猝不及防,看了个清清楚楚,她的心口有个狰狞巨大的枫叶图案,相比其他的印记,勾勒的线条都格外鲜红。

        “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在我六岁生辰那天,带我去了那天你撞破我的事的竹林,让我坐在竹林后的石头上面,那是我第一次进将军府,我怎么会知道于将军府里的三公子从小被道士批命需要在故土养命,怎会知道出门前奶奶笑着给我点上的墨点是送我一程的好东西啊。于枫那年十六岁,大我十岁。不知从何而来的他,在看见我额头的黑点后,便直接抱我去了他的院子,再然后啊,就是我的噩梦,我和阿娘不愧是一家的,尖叫起来的声音还是很相似的。

        完事后,我痛得趴在地上,哭不出来,嗓子已经哑了,可我没想到,于枫他还马上取来一把刻刀,用很温柔的声音告诉我,他喜欢在自己的人身上留下自己的图案,然后把身无一物的我绑在椅子上,一点一点在我心口画出枫叶图案,血液一边漫出来,他一边洒上药末,我记得那天昏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他惋惜地说道我额头的墨点要是成真就好了,醒来后额头就多了那个方方正正的黑痣,再也去不掉。后面每一次,他宠爱我后,我身上都会多一片鲜红的枫叶,怎么样,林慕松,我的故事是不是很精彩啊?可是我后面才知道,于枫其实那些年一直在找一个额头有黑色方痣的小姑娘,所以我出现时,即使是假的,他还是将错就错,你说你的王舞姐姐当年不但有黑痣,也在六岁时来过府里,是不是也太巧了点啊?”

        林慕松靠着木门,始终没有站起来,她的手脚发软,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擦干净,听到苏婷宜最后说的话,实在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和上次单纯的惧怕恶心不同,这次她更多的是茫然,是情绪剧烈波动后的反应。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和苏婷宜说王舞是无辜的,对一切根本不知情,劝她放过王舞么,不可能的,知晓了这一切,她怎么可能还说得出这些话。

        苏婷宜见对方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也不介意,只是继续问道:“林慕松,我当年还那么小,你说,为什么要让我就受尽这世道的艰难啊?”

        话语是多么苍白无力的东西,林慕松第一次觉得回答问题是如此艰难,她根本给不出任何答案,甚至连像样的安慰也给不出,指责怒骂的话语更是在知晓那红色枫叶的来历时烟消云散了。

        苏婷宜又问了一遍,像是对着林慕松说话,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然后自己答道;”既然我活得那么苦还是没死掉,那让我苦的人当然不能一直笑着活下去。”

        苏婷宜说着,一步步靠近林慕松,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恢复成了昨天和林慕松谈判的模样,认真地同她商量:“林慕松,我活不了多久了,我在死之前,只想把那些伤害我的人送下去陪我和阿娘,我和你说这些,是因为不想你挡我的路,你为了护着王舞,肯定会挡住我的路,即使今天我说了这么多,你该抛弃同情心的时候也不会犹豫的,而且你还算聪明,在这个院子里对付你会很麻烦的。”

        林慕松下意识地想反驳,却又觉得自己确实是这样的。即使王舞在苏婷宜的过往中根本没有真正出现过,可是对于苏婷宜而言,她就不可能真正无辜,而王舞是自己真正的第一个朋友,也待自己很好,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地看着苏婷宜来报复她。从一开始,苏婷宜与己方都是立场不同啊。

        “那么,我可以不阻碍你的路,甚至在你特别需要时,而我又帮得上忙时,帮你一次。作为交换,你即使要对王舞动手,可不可以把她留在最后?”想了一下,林慕松还是迅速地恢复冷静,提出目前最可能的法子,至少这能暂时解燃眉之急。林慕松不知道为什么苏婷宜会说自己时日无多,可她明显也不打算说原因,可自己能做的最多如此了。

        苏婷宜了然地笑了下,这是目前她被困在这个院子里,不得不做出的妥协,已经比想的好多了,看来今天趁着机会和林慕松卖惨也不是没有用的。然后,她伸出手来准备和身旁的林慕松击掌:“好啊,再告诉你一件事,其实那天你撞见的,其实只是我第二次那样做,我之前只恐吓过一个姑娘,都是李嬷嬷身边的人,当年同在院子里的两人。”

        林慕松听着她的话,也伸出了手,轻轻同她击掌,然后起身。

        站起来时袖子却被苏婷宜拉住了,她犹豫了一下,最终面无表情地问道:“林慕松,你的那个条件除了因为王舞,是不是”

        “不知道,反正我承诺的会尽力去做,但不保证。”林慕松知道对方未说完的疑问是什么,可是她确实也不知道自己心底的想法,也不打算去细想,说完话就把袖子拉回来,走出了屋子,出来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世上要是所有的讨厌和喜欢都黑白分明就好了,只是自己是做不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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