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惊艳的眼神戏

街道，傍晚，雨。

        街道一侧，王娜拎着便利袋从超市的大门走出来。有个全身黑衣的神秘人站在街道对面。

        王娜与对方的视线接触，然后开始惊恐地颤抖。

        三句话，就是春禾今天唯一的一场戏。

        “导演，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地换掉我的角色”，周潜吊儿郎当地站在剧场边。

        “给你换成了年轻警察，还加了几句词，你小子偷着乐吧。”

        刘导冷冷瞥了他一眼，下一秒就拿起喇叭，“各部门就位，降雨器准备——开始!”

        今天是孩子失踪的第七年，王娜像往常一样从超市买菜，然后到收银台结账。透明的玻璃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忽然生出些许的不安。

        “十块二毛五。”

        接过零钱，她走到门外，在屋檐下将黑色的雨伞撑开。当她将伞举过头顶，视线忽然一凝，下一秒，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恐惧，纯粹的恐惧，潮水般蔓延，顺着雨水流进她的肺腑，几乎要将她溺亡。

        场地里很安静，只有人工降雨“刷拉刷拉”冲刷地面的声响。所有人都觉得疑惑，疑惑为什么刘导仍旧不喊停。

        因为本该在镜头面前抬起脸露出令人惊恐眼神的杀手，此刻正懒懒散散地斜靠在便利店的屋檐下——玩手机？？？

        她看上去就像是临时避雨的行人，根本不像是一个早有预谋，等在便利店门口去看受害人家属悲惨境遇的心理变态。

        然而更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诗茶表现得出乎意料得完美。

        在自己的搭档完全不在状态的情况下，她一个人生动地展现了从震惊到恐惧的情绪转变全过程。

        此刻，她站在屋檐下，脸色惨白，眼神惊悚得像是看到了真正的杀人犯。就连捏着雨伞伞柄的手指，都在相当细节地发着抖。

        本该暴跳如雷的刘导此刻很沉默，异常沉默，或者换句话说，格外地兴奋。

        他突然一声不吭地站起身，窜到给春禾特写的摄影师那里，狠狠拍了拍对方的脑袋。

        “你这镜头往哪儿拍呢。”

        “刘导，脸……脸上啊？她侧低着头，我拍不到她的眼睛。”

        “往她身后的黑色玻璃上拍！”

        当摄影师将画面切过去后，所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中。

        之前一直对春禾不太友好的小杨，失手打翻了手里的水杯，滚烫的茶水顺着她的指尖，流进了衣袖里。她自己却浑然不觉，依旧专注地凝视着摄影机。

        春禾背靠着的，是一扇颜色很深的商店玻璃。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诗茶为什么会演得那么真实了。

        因为她根本没演，她就是被吓傻了。

        在那扇黑色的玻璃里，赫然有一双眼睛的倒影。而这双邪恶的眼神注视着的对象，就是这个从超市门口出来的落魄女人。

        从王娜的视角来看，当她走出便利店时，看到对面有个玩手机避雨的年轻人，也不会多加注意。可她偏偏多疑地又看了一眼，这一眼，让她在那扇黑色的玻璃里，看见了那双充满邪恶和残忍的、正在窥伺的眼睛。

        就在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拨通电话的瞬间，对面的人忽然有了动作。她飞快地再次瞥了一眼王娜，然后立刻用兜帽遮住脸颊两侧，消失在磅礴的雨幕中。

        而王娜，自始至终，都没有挪动脚步。

        春禾最后的那个眼神也被摄影机完美捕捉，她的眼神是极端分裂：对血与肉的极度渴望叫嚣着破坏与掠夺，她想要夺走对方的一切，包括生命；同时，异于常人的理性又成功压制了这种欲望，让她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病态的扭曲。

        她的鼻尖翕动，压抑地喘息，心脏兴奋地躁动。不行，不能在这里，她的眼神始终落在女人脖颈跳动的动脉上，藏在口罩下的干裂嘴唇，缓缓勾起，露出一个令人惊悚的笑意。

        最后这一眼，明确地落在一个准确的情绪上：

        我们……后会有期。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的心里，藏着一片地狱。

        雨水还在“哗哗”得流动着，整个剧组是那样的安静。所有人都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雨里的演员，就像在见证着什么信仰一般的东西崛起的雏形。

        不知是谁，第一个鼓掌，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无数的掌声汇聚成汹涌的声浪，压过了雨水的声音。

        “卡！很好，这条过了。”

        刘导第一个找回自己的声音，实际上，他放在裤腿两边的手，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这就是，他一直想找的凶手。

        “把编剧叫过来。”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快把他找过来，就说我找到心目中的演员了。”

        暴力，杀戮，极致的黑暗和压抑，只有当暴力对冲暴力，极致的邪恶对峙极致的守护，才能迸发出震慑人心的美感和力量。以暴制暴，以杀止杀，这就是他的电影美学。

        他要在荧幕上塑造一个最为耀眼灼目的黑暗形象，然后再亲自引导她的命运走向毁灭。

        这场戏到底怎么样，春禾不清楚，但她知道，自己应该是留在剧组了。前脚走出场景，后脚，裤兜里的手机就“滴滴”得响个不停。

        打开手机，屏幕上是熟悉的血红色：

        【参演角色升级：失去孩子的母亲（女n号）--->黑夜中的杀手（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演技属性点+2】

        【形体属性点+1】

        【开启任务：幕布后的逃杀】

        【任务地点：此次任务地点不与告知，它可能是任何地点，请宿主留心，逃杀可能开始于任一地点的任一时刻。】

        【任务提示：还可以继续奔跑吗？她不知道前面到底有没有路，但是她很清楚，一旦她停下，身后的屠刀将狠狠刺入自己的心脏。】

        【任务奖励：结束任务，您将得到一套“波尔的剔骨刀”】

        【剔骨刀：剔骨刀，又名碎骨刀，是屠宰中用来剔断筋骨、切割软骨的刀具。同时，其刀身短小，质地坚硬，也用于切割肉类，常常也作剥皮刀。制造刀具的材料必须具有很高的高温硬度和耐磨性，必要的抗弯强度、冲击韧性和化学惰性，良好的工艺性，因此并不易变形。】

        【波尔：波尔是绿河镇上出了名的屠户，他卖的肉又香又嫩，十里八乡的人都说波尔家的猪肉和其它任何地方的猪肉都不一样。只是让邻居奇怪的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波尔在店里杀猪，而且，也从来没有听到波尔家的房子里传出任何猪的惨叫。】

        【您可以通过灵活地使用手指，将剔骨刀使用在您希望的任何地方。】

        春禾很冷漠地打开系统设置，禁止这个游戏弹出通知。

        站在远处的刘导，冲春禾摇摇手。他脸涨得通红，看上去十分兴奋。

        “你这次的表现很不错。”

        “是导演导的好。”

        春禾相当上道。

        刘导压了压疯狂上扬的嘴角，半晌后，他清清喉咙，“你还是有点灵性的，不愧是拿了新人奖的恐怖片演员。”

        他感慨万千，忽然笑道：“我当年拿过它的新锐导演奖，春禾，你知道它的分量有多重吗？”

        “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有的人骂我们变态、有的人说我们心理阴暗，但其实，只是刚好对这些东西格外感兴趣罢了。死亡、恐惧、毁坏、腐烂，这些是每个人都要面对，并且都会面临的东西，就像阳光背面的阴影。它们也是需要去表现、探究和认可的。”

        刘导很少说这么多话，但是今天，他不介意多说一点。

        “春禾，如果你可一直保持这个状态，我想把你推荐给一个人。”

        她原本平静的表情出现了些许的动荡，是她想的那个人吗？

        “我想把你推给姜导，他手里一直捏着想要拿来冲奖的本子，但是因为主演定不下来，所以本子迟迟不拍。我听说最近他忽然疯了一样地要立刻开机，最近会来三江选角。”

        “你可以试试。”

        单纯的喜悦已经无法描述春禾现在的心情了，她甚至激动的想要落泪。

        姜导，就是那个创造了圈内神话，将李玟捧上青花奖最佳女主角的传奇导演。他的作品，是很多人的启蒙，甚至就连春禾入行演恐怖片，很大程度上也是受他影响。

        她来不及思考，用力点头，“导演，我愿意，谢谢你。”

        刘导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过头，陷入沉思。

        不一会儿，一个瘦高又沉默的男人走过来。

        他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睛，长得白净斯文，很有几分书卷气。只是看上去有些阴郁，两眼下有深深的黑眼圈。

        “刘导，您找我”，他也没转头看春禾，只是低头朝刘导闷声询问。

        “是的，剧本不改了，就之前我们敲定的那版。”

        高峰终于抬头打量起春禾，眼里满是惊异，“您……”

        刘导神色郑重，“我愿意试一试，就是她。”

        “您知道失败的后果……”

        “我觉得我们可以创造一个奇迹。”

        刘导说完这句话，高峰也沉默下来，“好的。”

        “请问，您就是著名的血字骑士吗？”

        春禾很煞风景地插了句嘴。

        “不全是。”

        高峰把头转向另一边，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刘导全神贯注地在随身的笔记本上勾画着脑海里的画面。他翻过一页，有张便签纸飘出来。春禾蹲下身捡起来递过去。刘导接道谢接过，然后和高峰一起走开了。

        春禾看他走远，默默将颤抖的右手握紧，浑身沸腾的血液顷刻间冷了下来。

        那张便签纸，和夹在她剧本中的卡片的样式一模一样。

        难道说，剧组里要杀自己的人，就是刘导……可既然这么想毁掉她，为什么又愿意依然给自己机会。

        【触发任务：充满怨念的便签条】

        【任务地点：废弃的完美整形医院】

        【任务背景：染血的便签条上，是还未来得及写完的情话。她爬到桌前，用沾血的指尖写下甜蜜的遗言：我想要永远永远和你在一起。】

        【任务描述：请在12小时内前往完美整形医院，在找到遗失的便签条。】

        【任务奖励：黑猫的诅咒（1/6）--猫之右眼，你可以看清一切掩藏在黑暗中的恐怖真相，任何细节都将在您的洞察下纤毫毕现。有助于您在黑暗的追逃中获得更加良好的视野。】

        手机依然弹出了游戏的通知消息，看来这个阴间游戏的背后，还有个了不起的程序员。

        春禾看了眼时间，背起包，偷偷溜进道具室。

        上次那把斧子，被警察当物证收走了，自己需要更好的工具。

        就像有的女孩渴望拥有一整套色号齐全的口红或者所有颜色的同款包包那样，她的内心开始渴望那一整套“波尔的剔骨刀”。

        她在道具室里翻到一把没拆封的水果刀，看到角落里还有半袋没用完的人造血浆，思忖半天，也悄无声息地装进包里。

        随手打上一辆出租车，春禾头也不抬，“师傅，去完美整形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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