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坠楼的女人

完美整形医院是一间看上去没有那么完美的医院。原本贴在墙壁外侧的瓷砖早已剥落，露出下面水泥的灰色。到处都是倒塌的砖块和成堆的沙石。

        在车上，春禾用手机查了资料，却惊讶地发现在这个互联网几乎无所不能的时代，网上关于这所医院的资料仍旧少的可怜。

        只有在偶尔几个推荐整形医院的贴吧可以看到相关零星的言论，还都是清一色的好评和推荐。既然广受好评，那这间医院好端端得又为什么会突然间被查封废弃。

        春禾付完车钱，背着自己的双肩包跳下了车。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三江的郊区是一大片无人又空旷的野地。在这个时间段选择进入一家已经废弃的整形医院，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都已经占尽，就等着从哪里冒出点东西，直接送春禾上路了。

        她站在门口，咽下一口唾沫。

        医院自动开启的玻璃大门已经完全破碎，在门框上结了层厚厚的蛛网。

        春禾用手掩住口鼻，闷头走进去。

        空荡荡的大厅，只剩半块的电子显示屏，所有的窗口都蒙上厚厚的黄褐色灰尘，就连脚下的地板都满是黢黑又粘腻的油渍。

        空无一人的医院，哪怕是一个人的脚步声，都显得格外清晰。春禾从包里掏出手电筒，打开开关，眼前的视野稍微明亮了些许。

        便签这种东西，一般最可能出现的就是医院的公告栏、或者是收集病人意见的意见本、又或者是在某个医生的办公室里面。根据任务背景提示，这个便签条上的最后一句话是遗言。或许，她可能还需要摸到太平间。

        只是——整容医院会有太平间吗？

        至少应该先检查一下一层，找到医院的地图。

        任务只是给了限定到达的时间，却没有标明结束时间。也就是说这不是一个限时任务，春禾完全可以在拿到地图后，抽一个稍微阳间的时间到这里来。

        从第一个大厅拐进左侧，是条空旷又压抑的长廊，两侧刷满了陈旧的灰绿色墙漆。春禾用手电筒扫过去，头皮阵阵发麻。那些墙漆大多剥落，却不是正常被侵蚀，而更像是被人指甲生生刮下去，因此平整的墙面留下了密密麻麻凹凸不平的刮痕。

        这些刮痕，充满了对这家整形医院的恨意，有的痕迹上似乎还有指尖磨破时留下的血迹。

        她打着胆子朝走廊顶部晃了一下，然后瞬间将手电筒摆正。天花板上也有密密麻麻的裂痕，而且那些裂痕更大、更深，有的甚至是碎成巴掌大的窟窿。直觉告诉春禾，不要一直用光照过去，毕竟她也不想和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来个深情对视。

        走到走廊尽头，右手边是扇由厚厚磨砂玻璃打制的门。门上还挂着把生锈的铁索，门的上方是块坏了的显示屏。不知道后面是来干什么的，春禾也不想轻易在这个寂静的地方发出太明显的动静。

        顺理成章的，她继续朝左拐去。又是条与之前相同的走廊，只不过在两侧的墙壁上，又多了几幅著名医生的肖像画。春禾一一看过去，这些医生的样貌实在不敢恭维。

        他们的整个面颊上，都只有五官中的一种。有的医生只长了一双仙气飘飘的美眼，有的长了一个高耸笔挺的鼻子，有的则只张了眉毛或者嘴巴。

        然而，即便有的肖像没有眼睛，在手电筒的光扫过去的时刻，春禾还是会生出一种被盯着看的错觉。

        直到快要到达尽头，出现一副完整五官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她的每个五官，都是模板般完美的存在。

        只可惜，当这些完美组合在这一张脸上时，她依然是美的，却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的感觉。

        就像是软件模拟出来的假人脸，处处透露出一种因为过于标准化而陷入死板的僵硬。

        照片下面还能依稀辨认出院长、兰岚等字眼。

        春禾加快脚步，她现在只想快点找到地图，然后离开。至于为什么不在一进门打卡后就离开，这是个好问题。

        如果像春禾这样的人类能那么容易地控制自己的好奇心，那么这个世界上至少一半的鬼故事和怪谈都会销声匿迹。

        很显然，经历过玫瑰公寓，春禾对于有些东西的感知，逐渐偏离了“正常”的范畴。

        这截走廊穿过去，是空旷的大厅。三面都是布满灰尘的透明窗，有一长一方两个巨大的黑色显示屏。这是个方形大厅，也是整个整形医院的核心。自动扶梯的入口和出口就在大厅的东南角和东北角。从这里向上看去，可以看到一圈又一圈悬空的透明扶梯盘旋而上，十分震撼。

        【叮——宿主接触任务关键人物】

        【触发“充满怨念的便签条”支线任务（1/3）：韩琳儿的愿望】

        【任务提示：我攥着便签条，从高楼一跃而下，一遍又一遍，你能帮助我完成我的心愿吗？】

        【请宿主在24小时内完成韩琳儿的愿望，任务失败，宿主将立即被抹杀。】

        【任务奖励：洁癖外科医生的手指】

        【洁癖外科医生的手指：作为一位出色的外科医生，他的手指是世界上最为灵活的器具。它们像是放置在晶莹冰块上的尖刀、永远洁净、优雅、锋利、准确。】

        【可开启技能奖励：外科基本技术】

        “滴答、滴答”，有什么液体掉落在头顶。她抬起手，粘稠又温热，头顶正上方有黑沉沉的阴影压来，她立刻朝身旁猛地一跃，剧烈地撞击声在她的身后响起。

        像是装满了热水的气球从高楼被狠狠抛出，然后坠落。

        她挪动脚步，却踩到了什么柔软的球状物。抬起脚，混合着鲜血和泥土，还粘连着细碎的神经的眼球，在地上轻轻旋转，直到黑沉沉的瞳孔，准确无误地对准春禾。

        又是鲜红的血液，这次不再是一滴两滴，而是连绵不绝地从头顶掉下来，春禾没有抬头去看，她努力睁大眼，再一次从原地跳开，就在她跳开的下一秒，再一次有重物从天而降。

        支离破碎的血肉之躯就这样摔碎在眼前，伴随着飞溅的各种残片，一次又一次追逐着废弃大厅内唯一移动的活物。已经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没一脚，都踩在各种人体组织里，剧烈地腥味伴随恶臭冲上鼻腔，同时，有女人惊恐的尖叫声开始响起。

        每一次邪恶的杀意，都伴随着尖叫和坠落，没有任何结束的可能和余地。

        ……

        傍晚的校园里，微醺的晚风拂过他洁白的衬衣。街灯透过榕树交错的枝桠，投下细密的光影。左臂弯里夹着本海涅的诗集，他的目光落在正垂首站在面前的学妹身上，温和又俊美。

        “学长你好……请你一定要看完这封信。”

        “是林同学亲手写的信的话，我一点定会认真看完的。”

        嘴上这样说着，他的眼神却直白地从女生外露的脖子逡巡到鼓鼓囊囊的胸口，肆无忌惮地继续向下，滑过她裸露在短裙外洁白无暇的大腿。

        “对了，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很冒昧”，他吞了口唾沫，依旧显得从容沉静，“今晚，我想请你去宾馆读这本诗集。”

        “也许，到时候你可以把这封信读给我听。”

        他把书递过去，平淡的神情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期待和暧昧。

        女学生接过来，看到夹在书隙里的纸条，羞得十根手指都泛着粉。她偷偷去看学长，却正对上对方深沉又充满鼓励的双眼。

        她是个生性浪漫的人，喜欢缠绵悱恻的文字和诗歌。眼前的男子，是她无数首求爱诗的对象，她将自己暗藏的爱恋都写进一首首情书中。

        压抑多年的单纯爱欲和想要展现勇气与力量的决心被成功引诱，她明亮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绝和自我陶醉的诗意的勇敢。

        女学生将书籍合上，伸出手，颤抖又甜蜜地挽上男子早已准备好的臂弯。

        “我愿意。”

        男子微笑点头，很好地遮掩住眼中的轻蔑和不耐。他摸摸下巴，意外地摸到血肉的肌理。

        这里坏掉了，男子眸光微闪，借着二人路过垃圾场的时机，状似自然地抬起手，手指迅速用力，将那块皮肤悄悄掀起来，刺鼻的腥臭进入鼻腔。耐心地移动片刻，再伸展压平，就像将没有粘对位置的创可贴掀开来重新粘回去。

        他再次摸了摸下巴，那里光洁如新。

        ……

        春禾平复激烈的心跳，她刚刚一口气，顺着扶梯，从一层顺着跳楼者下落的方向跑到了整形医院的最高层。

        有个女人正站在长满铁锈的栏杆外面，她穿着垂至脚背的湖蓝色纱裙，及腰的浅金色长发随着夜风摆动，构成迷人的背影。

        在她的下方，是密密麻麻的，她自己的尸体。

        春禾没有多少恐惧的感觉，但是她确实有点反胃。忍住呕吐的欲望，她走过去，轻轻把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韩琳儿小姐，您好，一个人？”

        她一边询问，一边朝前迈了一步，与她几乎并肩而立，斜眼偷偷去看对方的侧脸。

        韩琳儿没有反应。她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光亮，只剩下瘆人的空洞。面颊苍白又脆弱，甚至可以透过她薄薄的皮肤清晰地看见埋藏在皮肤下的纵横交错的血管的纹理。

        忽然，她似乎被人从后面狠狠推了一下，胸腔猛地朝外一扩，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倏然下坠。

        伴随着刺耳的骨骼穿刺皮肉并撞击地面的声响后，淡淡的虚影穿透春禾的手掌再次凝实。这个美丽的女人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再次站在栏杆外面，沉默不语。

        刚才发生的一切，很明显地透露出一件事情。韩琳儿是被人推下去的，这是蓄意谋杀。凶手在杀死韩琳儿后，处理了她的尸体，所以韩琳儿到现在为止都保持着一个失踪的状态。

        “韩琳儿小姐您好，我叫春禾”

        她顿了顿，想起了灰姑娘故事中从天而降的仙女教母，脸上露出一个和蔼又慈祥的微笑：

        “请问，您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我可以帮你实现。”

        在上楼的同时，她用手机查询了韩琳儿的相关信息。

        这位韩琳儿是一名很有天分的舞蹈生，她在五年前的深夜，从高楼一跃而下，伤重身亡。至于她死亡的地点，就是这所完美整形医院。而凶手至今被仍旧被通缉。

        奇怪的是，尽管警方将那个男人的照片完完整整的贴了出来，之后的五年，没有任何一个人或者任何一处监控，捕捉到过这个男人的脸。他从充满血腥与罪孽的沼泽中轻而易举脱身，没入茫茫的人海，遍寻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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