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除了你，我没有别的神

“妹妹只须知道，我是为了你好。”

        林绯玉在林黛玉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然后丢下这句话逃似地离开了。

        林黛玉看着晃动的翠竹门帘默默出神，思绪飘到千里之外的荣国府，也不知贾宝玉如今是何模样。

        “二姑娘刚刚那番话，怕是伤了大姑娘的心了。”

        云雀边帮林黛玉穿衣，边说道。

        林黛玉转过头看着云雀，秀眉轻挑：“你是姐姐的丫头，还是我的丫头？”

        云雀对她的质询不以为意，无奈回道：“大姑娘对二姑娘的好，府里上下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若是被其它人看见听说，只怕也会与婢子一样的想法。”

        林黛玉一把抽出云雀手里的软烟罗，冷笑道：“那我这个嫡小姐在府里算什么？她对我好在哪？好在让你们这些下人指教我这个主子吗？”

        林黛玉知道这不是林绯玉故意为之，但林绯玉把拢府里上下，给下人们灌输的思想，让她在府里失去威严，还成了定例。

        那就是，林大姑娘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二姑娘好，二姑娘反抗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林黛玉看着云雀一副“你无情、你无知、你无理取闹”的神情，气不打一处来，不想再听她说话，飞快地系好腰带，扭身出了屋。

        刚走到门外，便见雪雁守在门口，看见她时眼里有掩藏不住的惊喜。

        “姑娘可算是起了，还是大姑娘有办法。姑娘，这就要去演武场吗？要不要先用些点心，省得等会儿没办气。”

        只是，这丫头开口说的话却不是林黛玉爱听的。

        凭什么她必须去演武场？

        但林黛玉心思清明，知道症结还是在林绯玉那里，再者雪雁年纪尚小，是非观念还未形成，情有可原。

        所以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回了句：“不去演武场，你陪我去见梅姨娘。”

        雪雁不明就理，表情懵懂地看向追出来的云雀。

        “姑娘不必心急，梅姨娘若是没起，你岂不是还要枯等受冻？”

        云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黛玉身侧，声音依旧温柔。

        林黛玉转头看她，冷笑道：“你倒是提醒了我，如今长姐掌家，梅姨娘的身份水涨船高，她若是不见我，我定然要在她的小垮院站着等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云雀轻轻皱眉解释道，“二姑娘轻易不见梅姨娘，此番去定是因为重要的事，所以奴婢想着姑娘可能会等。”

        “然后，你便笃定梅姨娘还未起身？我竟不知你何时学会未卜先知了？”

        林黛玉从醒来就觉得云雀的态度极为奇怪，这番作态倒像是宝玉屋里袭人姐姐，可惜最多学了三成。

        云雀之所以被赐了这么个名儿，是因为她活泼可爱，拔尖要强，这也是前世去荣国府带雪雁的原因。

        可如今这不伦不类的样子，让林黛玉对林绯玉的□□手段，有了几分好奇。

        林府不大，后院只有一排厢房共三间，待看到满院的梅树时，林黛玉眼中闪过些许复杂，父亲虽和母亲恩爱非凡，但对梅姨娘也并非无情。

        “二姑娘怎么来了？这时不应该在演武场吗？”

        梅姨娘身边的大丫头清歌端着铜盆从正中间的厢房走了出来，看到林黛玉三人时，清秀的脸上掩饰不住地诧异。

        林黛玉冲她点了下头，语气淡漠道：“今日不想去，梅姨娘起了吗？”

        “清歌，清歌—”

        屋内传来梅姨娘娇柔的呼唤声：“外面是谁在说话，听着怎么像是二姑娘？”

        清歌正要应声，门帘忽然打开，身穿银红色长裙的梅姨娘便走出来，规规矩矩地给林黛玉见礼：“妾见过二姑娘。”

        林黛玉还了半礼，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来只是想问姨娘，这府里到底是谁当家？”

        梅姨娘直起身，如水双眸柔柔地望着林黛玉，声音似春风拂面：“可是大姑娘惹你了？她性子烈，有时说话口无遮拦，说过便忘。她也不似二姑娘从小跟在老爷面前读书识字，所以多少有些不知礼数，二姑娘不要与她计较。”

        林黛玉看向梅姨娘，眼里尽是陌生和探究，不仅庶长姐和庶弟活下来了，连向来乖巧柔顺的梅姨娘也变了。

        “梅姨娘！”

        林黛玉目光清冷，声音提高了几分：“大姐姐比我年长，你是要我让着她吗？梅姨娘也是官家小姐出身，难道因为家道中落太久，连嫡庶之别竟也忘记了？”

        她根本不管梅姨娘听了会有什么样的脸色，继续冷声道：“我差点忘了，梅大人当初也是因为姨娘的亲生母亲才入了狱，宠妾受利所诱，收了异族的贿礼，希望梅姨娘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以至于以后做错事！”

        梅姨娘的桃花面瞬间失去色彩：“二小姐怎么能出口伤人？”

        林黛玉眼神漠然，对她的柔弱视而不见：“只是好心提醒你而已，一如你刚才提点我。”

        看着面前颇具威势的林黛玉，梅姨娘只觉得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算计，都在林黛玉清亮通透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林黛玉心里有一些快意，前世她是孤女，寄人篱下，虽得外祖母相护，那其中滋味，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历尽尘劫后，却仍被因果缠身，又与仙尊斗了许久，如今在自己的家里，她还要为维护仅有尊严如履薄冰，被人说尖酸刻薄吗？

        “你在做什么？”

        一道火红的身影飞奔而至。

        林府巴掌大的地方，林绯玉洁白的额头却布满了汗珠。

        林黛玉以为林绯玉是在质问她，正欲开口，却见林绯玉大步走到的梅姨娘面前，毫不客气地说：“梅姨娘，我不是警告你不准接近妹妹吗，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林黛玉惊讶地看向有些气急败坏的林绯玉，她怎么用这种口气对自己的生母说话，仿佛在命令下人。

        “绯儿，不是我……我没有……是二姑娘来见我的。”

        被林绯玉的神情吓到，梅姨娘扶着清歌，勉强拉回理智回话。

        却见林绯玉转身如变脸般，艳丽的脸庞上用力挤出温柔的笑，上下打量了林黛玉，见她安然无恙，才长呼出口气，声音尽量低柔道：“妹妹来找姨娘有什么事？是不是她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你直接告诉我即可，无须亲自来见她！”

        林黛玉心中那种莫名奇妙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林绯玉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心疼柔弱的梅姨娘，想主动护着梅姨娘？

        梅姨娘显然也如林黛玉的想法一样，急忙把林黛玉刚才说的话转述给林绯玉听，还哭哭啼啼道：“绯儿，你外祖母只是深宅大院的妇人，被人诓骗蒙受不白之冤，二姑娘讨厌妾，何必侮辱可怜的入土之人？”

        林黛玉冷眼瞧着她如唱戏般的哭诉，无动于衷。

        “啪！”

        清脆的耳光打断了梅姨娘的哽咽。

        林绯玉收回手，揉了揉手掌道：“我之前是如何交待你的？欺我可以，欺林妹妹绝对不行！收起你那些蹩脚的小伎俩，我还能再让你过几天舒服的日子，不然尼姑庵或者病死你自己选！”

        梅姨娘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林绯玉：“你打我？”

        林绯玉厌恶地看着她：“难道打得不够疼，让你没有感觉到？”

        梅姨娘尖叫道：“我是你的亲娘，你说过掌家后会护着我！”

        林绯玉的目光如同三九天的冰凌，神情冷漠道：“前提是你不去招惹林妹妹。如今我看你并不满足于当工具人，留着无用！”

        两年间的事在梅姨娘脑海里一一闪过，她用力地摇摇头：“不，我辛苦怀胎十月才生下你没有养恩也有生恩，你不会如此无情的？”

        在场的丫头们大气都不敢出，林黛玉的目光在林绯玉和梅姨娘之间回巡，忽然开口道：“怎么处置府上的姨娘，长姐你还作不了主吧？”

        林绯玉略显英气的眉皱紧，神情明显地不赞同：“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不直接解决，后患无穷。”

        她说梅姨娘的生死，仿佛在说一个陌生人。

        林绯玉对生命的淡漠，让林黛玉有些心惊。

        对亲生母尚且如此，对其它人会不会更狠心无情呢？

        可是她为什么对自己的态度明显不同？

        就连惩罚梅姨娘，也是拿自己做借口，这份心意真的很让人费解加警惕。

        梅姨娘却好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用帕子擦了擦泪痕，假装镇定道：“我是老爷的人，就算是要处置，也要先知会老爷才行。”

        林绯玉不怒反笑，艳若桃李的面容上尽是嘲讽：“还要用缓兵之计？”

        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已经看到了很多事情，林黛玉懒得再继续围观她们母女窝里斗，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林绯玉也并未出口挽留，显然是有话要单独和梅姨娘说。

        林黛玉总觉得这对母女是在演戏给她看，由此再次向林府的下人证明了林大小姐维护妹妹的决心。

        “你若是想让父亲知道，当初你并不想生下我和弟弟，而是想方设法流掉孩子嫁祸给夫人，就尽管给父亲去信！”

        院墙外，林黛玉听到这句话驻足，抬头眺望探出枝头的梅树，神情平静，内心却似惊涛骇浪翻滚。

        若她没有仙力，隔着厚厚的青砖墙，估计听不到这个秘密。

        前世梅姨娘连失两个孩子，父亲心疼愧疚才被抬了妾，当时有没有传母亲的流言，就不得而知了；今生梅姨娘却是因为有了一子一女，生育有功，儿子被当嫡子教养，女儿管着全府的庶务，难怪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可林绯玉是怎么活下来的，如果梅姨娘想流掉孩子，她尚在腹中如何自救？

        难不成是恶魂的能力，林黛玉闭上眼睛，清风送耳，矮墙内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有种预感，梅姨娘的事只是冰山一角，林绯玉还掩藏了更多更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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