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除了你，我没有别的神

秦可卿没有丝毫地避违，坦然承认：“老太太死后，贾珍那种人岂会被孝期束缚住，自然对我步步紧逼，可恨圣上派来的暗卫根本不理会这些，只想着完成任务，我只能自己动手了。皇上虽然知道了真相，但也无可奈何，还让人传话安抚了我。”

        她目光冰冷继续说道：“可我的命依旧捏在皇上的手上，动弹不得。即使恢复了身份又如何，和亲的公主还少吗？”

        林黛玉在心里暗自叹息，前世她又何尝不是如秦可卿苦苦挣扎，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

        只是秦可卿变成今日这个样子，与她杀了夺舍贾母的恶魂有一定的关系，她不能置之不理。

        “皇上那边你不用担心，开春后我便会入宫，我会帮你想办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秦可卿并不是幕后的恶魂，神瑛的灵魂碎片还是杳无消息。

        她也不管秦可卿是否相信，打开门走了出去。

        走到天香楼时，她静静地看着那副牌匾出神，抬手一挥，结界阵法齐至，火势渐起，悄无声息间，此处已是一片废墟。

        她心里想着可悲可叹的秦可卿，忽然听到秦可卿的声音。

        “姐姐，你说仙草不会相信我的话，可我并没有任何欺瞒啊，而且她看我的眼神全是怜惜，甚至还有几分后悔。”

        林黛玉立刻意识到，秦可卿这是在与警幻说话，又在身上套了几层隐藏气息的阵法，静静地站在废墟上往下听。

        “草木之灵慧心明彻，灵觉敏锐，所以我才让你实话实说，不然被她察觉，她爱憎分明，有可能彻底厌恶了你。她又同与你一样，都是历凡者，我们不能动她，会沾染上因果，所以不能为敌。”

        熟悉飘渺的女声，让林黛玉心神有些不稳。

        只听警幻又说道：“反正她也没问你是不是历凡者，你所经历的是不是应有的劫数，你只当做不知便好。你前世历凡后，成就的道果太少，不然也不用再重走一遭。你放心，只要把神瑛拉入亦真亦幻的太虚幻境，你在梦中与他再度云雨一番，等他历凡结束，定要还了你的困果。若赤暇真君闭关而回，我再说动师父去说和，你与他结成仙侣，有数不清的好处。”

        “可神瑛心里只记得他悉心养成的绛珠仙草，即使他成了贾宝玉，她成了林黛玉，灵魂残缺，他嘴里念的、心里装的仍然是他的林妹妹。即使你在他下凡时动了点手脚，想要彻底把心放到我身上，也难入登天。”

        秦可卿明显有些怨怼。

        “傻妹妹，我哪里敢动什么大手脚，不过是让他悲天悯人的心装下更多的女儿家而已，如果不这样，他岂会对你这个侄媳妇心生怜惜？前世他不过听戏子说了几句话，便明白他对林黛玉的感情，是与别的女儿家不同，懂得了他的林妹妹的心思，两人的牵绊越来越深，所以你的道果才那么少，我们绝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秦可卿应了句是，便再没了声息。

        林黛玉撤掉了阵法，任由冷风吹掉斗篷，纷乱的额前发迎风飞舞，身上的困果红线若隐若现。

        她也想如秦可卿般放声大笑，可她笑不出来。

        仙界、凡间又有什么分别，仙的心比恶人也红不到哪里去。

        可怜神瑛灵魂破碎，可怜她困果缠身，但有些仙竟嫌历凡后的道果不理想，又重新历凡，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不信仙尊对此一无所知，凡人在某些仙人面前如蝼蚁，仙人在仙尊面前也如蝼蚁，天道也不过是仙尊之上—几个上神手中的工具吧。

        她慢慢走回荣国府，坐在床上冥想修练到天亮，仙力已经恢复到了四成。

        用过早饭，她便来到了贾宝玉的院子里，袭人正吩咐丫头们在院里晒被褥，见林黛玉独自前来，迎上前笑道：“林姑娘，今日来的好早，宝玉刚洗漱完，还未用饭。”

        屋里的贾宝玉听到了声音，掀开厚重的红皮毡帘子，把手里的暖炉塞到手里：“怎么又一个人来的，穿得还这样少？”

        也不顾林黛玉身上的寒气，直接把她拉进了屋，亲自拿了暖垫放到炕上，招呼她坐下。

        “可曾用了饭？若未用饭，茶是不能饮的，我让小厨房给你炖碗冰糖燕窝粥。”

        贾宝玉坐到她对面，眼巴巴地等着她答话。

        林黛玉心下一软，笑道：“用过饭才来的。昨日大姐姐说话莽撞，我替她给你赔不是了。”

        说完，她作势要起身，却被贾宝玉拦住了。

        “你说这叫什么话，大姐姐说我几句又如何？哪里用得着赔礼。”

        他边给她倒热茶，边继续说道，“昨日母亲也说了，若不是大姐姐提醒，咱们家又要遭罪了。我倒想着不如回金陵去，守着祭田有吃有喝，没事看书，四处游玩也不错。偏母亲听了，又哭了，说我被身边的人带坏了，非要把我院子的丫头打发几个。你说这是什么道理，我若是坏了里子，竟都是别人的错了，我若是不想学坏，他们还能用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不成？”

        看着他忿忿不平的样子，林黛玉又好笑又欣慰，他还是他，一些东西扎在骨子里，从未变过。

        “我父亲也不知述职的结果如何，你若是回了金陵，也不知我们何时才能再相见。”

        林黛玉叹气道，她也想让贾宝玉回老家金陵，只是很多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贾宝玉马上道：“我哪都不去，林妹妹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林黛玉不禁神情恍惚，仿佛回到了前世，他也是这么信誓旦旦地说着这句话，可是后来呢，他娶妻生子，皈依佛门，遇到史湘云，又与之相携白首，她只不过是他凡尘劫中一颗不起眼的草罢了。

        等他用完饭，宁国府果然派人来请了。

        “宝二爷，我们府上的大爷昨个儿去寻琏二爷说事儿，现在还没回来。家里有些事不方便女眷出面，我们太太求了二太太，让宝二爷去帮忙。”

        秦可卿身边的宝珠口齿伶俐地说明了情况。

        贾宝玉看了林黛玉一眼，问：“母亲那里同意了？”

        宝珠笑着答道：“二太太心善，嘱咐宝二爷早去早回。”

        “林妹妹……”贾宝玉看着林黛玉，不知该如何开口。

        林黛玉笑了笑：“我陪你一起可好，我还没去过东府。”

        贾宝玉顿时高兴起来：“妹妹你等着，我再去给你拿件厚点的披风。”

        晴雯拉住他，嗔怪道：“哪用着你亲自动手，你知道林姑娘穿哪件合适吗？”

        宝珠也没有多想，她甚至想着是因为昨日林绯玉的事，林黛玉心里过意不去，想要登门说和。

        等到秦可卿看到贾宝玉小心翼翼地将林黛玉从马车上扶下来时，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

        “可卿，难道还在为大姐姐的话生气？”

        林黛玉神情诚恳地看向秦可卿问道。

        秦可卿回过神，笑着回道：“都是自家亲戚，她也是我的长辈，只是说了我几句，我怎能放在心上？更何况林大姑姑说得句句在理。”

        贾宝玉见她们冰释前嫌，比任何人都高兴，拉着林黛玉的手臂，给她介绍宁国府。

        等走到会芳园时，贾宝玉看着眼前的废墟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秦可卿看向林黛玉，林黛玉朝她微微一笑。

        “昨夜风大，许是哪里的火星了吹到了这里，偏巧这里也没人守着，府里的人都睡熟了，起来时已经烧了个干净。”

        秦可卿一脸痛惜地说道。

        贾宝玉叹了口气：“可惜了，但人没事就好。”

        秦可卿又道：“今日请宝二叔来，便是为了此事，孝期不宜动土，没法子重修，但也不能任由这些灰飞得到处到是，烂木头堆在这也不是个事儿，府里的人手不够，所以要请些人回来把这些都清出去。我和太太都是女眷不方便出面，只能劳烦宝二叔了。”

        “蓉哥去找琏二哥，一夜未归吗？”贾宝玉皱眉问道。

        秦可卿面露凄苦，只微微点了下头，看得贾宝玉气恼不已。

        他吩咐身旁的小厮道：“你们去蓉哥常去的地儿找找，就说我找他有急事，他若是不回，我……我就打断他的腿。”

        “噗嗤—”

        林黛玉不禁笑出了声，贾宝玉满脸通红，一脚踢在小厮的屁股上：“还不快去！”

        “林妹妹何故发笑？”

        贾宝玉感觉失了面子，有点恼羞成怒。

        林黛玉还未答话，秦可卿便说道：“林姑姑不是故意的，大概是觉得宝二叔，宝二叔……”

        林黛玉眯了眯眼，这就给她上眼药了？

        贾宝玉气得跺脚道：“觉得我怎么了？惹人发笑吗？”

        “林姑姑大概不是这个意思……”秦可卿又说道，声音明显弱了几分。

        林黛玉沉下脸，佯怒道：“你，我笑不得吗？”

        贾宝玉立刻噎住，只能委屈道：“我只是让你拿来取笑的吗？”

        林黛玉拍了下他的手臂：“你看我笑过谁？你以为谁都能让我没有任何负担地去笑吗？你若是恼了，我以后再不与你说笑便是。”

        贾宝玉觉得她的话有哪里不对，但很有道理，心里又担心林黛玉以后不理他了。

        他连忙说道：“是我错了，你以后尽管没负担地笑便是，我不会气你恼你。”

        秦可卿神色晦暗不明，见林黛玉看过来，急忙扯出一抹笑，而林黛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一阵发毛，总觉得接下来要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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