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被晨光叫醒

　　天亮了。
　　应巧在晨光里面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瞳孔染上了朝阳的光泽，暖得像蜜糖。在恍惚的片刻之后，她惊喜地起身，坐在沙发上喜悦地注视着窗外绚丽的天空——那一层层的、飘逸变幻的云——那云层后面红着脸的太阳——还有掠过窗际的飞鸟。
　　她叫不出名字的飞鸟、她许久未曾注视过的天空、她难得能够由衷感到喜悦的清晨。
　　诗意。
　　应巧的脑海中闪现的是这两个字。她在诗意里面不小心发了呆，但却在闹钟响起之前意识到了，今天，她是被晨光叫醒的。
　　恍然，她隐隐想到，曾经似乎，她也被晨光叫醒过。那一天，是否也有诗意二字莅临脑海。

　　“叮叮叮——”
　　闹钟响了。

　　啊，是自现实的声音啊。应巧笑。
　　太阳变幻的光彩在她睡得糊糊涂涂的时候，拂开了她诗人的眼。她眼中的世界美丽了有片刻之久，她也就有了片刻真实的渴望和幸福。
　　片刻后，随着闹铃一起响起的，还有她心中的分秒针，滴滴答答地。喧闹着督促，催她，让她把清晨变回如往日那般的严谨和繁碌。

　　美景已结束。理所应当。
　　几年前她自主选择暂时搁置的诗意又安静地退回她生活的幕后。

　　应巧的脑子里面再次充满了营销、会谈、策划、社交……等等。但她的脊梁还是笔挺的，她还有说得出口的梦想，她的梦想还在护着她诗意的心。
　　心情很好，应巧从沙发上起身，感谢着偶然、和注定晴朗的天气。

　　起床、叠被、穿衣、洗漱、化妆，都用不了应巧太久时间。
　　昨夜自动关机的手机在她穿戴的期间已经恢复开机，充了十来格的电量。
　　通知中心显示着来自乔婳的一通未接来电还有来自祝嫣的几条消息。应巧摸了摸鼻子，心虚且过意不去得冒汗。她叹了口气，自我惩戒般地敲了几下自己脑袋。

　　现在是上午八点左右。
　　应巧考虑了一下，在昨天临时建立的三个人的聊天群里写到：
　　“宝宝们，可不可以给我机会补偿你们？”
　　“宝宝们，要不要新款的包？”

　　祝嫣和乔婳果然已经醒了，两个人的小头像都立刻出现在了聊天气泡下面，状态显示已读。
　　应巧马上打了一句早安。

　　乔婳客气地表示说让她不要在意，应巧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温柔。祝嫣则直接发了个链接给她，地址上可以看出来是某品牌的官网。应巧笑着和祝嫣寒暄了两句，乔婳对二人对话的状态依旧是已读，却没参与。
　　应巧觉得她多半是从未见过祝嫣这样“厚颜无耻”之人，竟一时无语凝噎。

　　虽然祝嫣其实经常在微博晒应巧给她买的东西，甚至连应巧的粉丝也都知道她跟祝嫣的这种容易让别人误会的包养般的相处模式。但乔婳好像不怎么用微博，再加上又才刚认识祝嫣不久而已，所以不知道两个人有这个习惯。

　　乔婳和祝嫣，是应巧介绍她们认识的，两个人只见过两三面。乔婳对祝嫣除了长相、职业以外，几乎一无所知。
　　但祝嫣却已经把乔婳摸得五六成清楚。她是个人精，一眼就能看出来乔婳她善良又温顺的、不擅长演戏也不擅长戳穿别人的演技、体贴耿直到了有点笨拙。甚至是乔婳的一些喜恶，祝嫣也都知道一些，尤其喝酒上。根本不需要刻意打听，她只需要多看看几眼就够了。
　　识人上，其他人未必比得上祝嫣的分毫。至少应巧就觉得她自己和祝嫣比起来，水平也就和刚出生的小孩一样，纯粹靠直觉。她知道的信息顶多也就是“XXX生日”或者“XX讨厌吃茄子”之类的事情。

　　昨天三人的聚会，其实是应巧提出来的，虽然她本来也没想过要赴约，但是用那样粗暴的方式对待他人，让她分外羞愧。
　　她在生理的疲惫面前并不强大。但在她想象中，她当为耀眼而美丽的，如宝石般的。无论何时，无论何事。
　　她必须是有能而强悍的，至少要像祝嫣那样。

　　因为强大，所以到了需要站出来的时候，才会有底气。
　　比如在舆论面前，如果她喊一声家人，再提一句……恋人。

　　——

　　应巧把链接复制给助理，对方很快地回给她一个完整的收货地址向她确认。
　　是的。
　　收货人的名字是应巧的名字，电话和住址留的都是祝嫣“管家”的——为祝嫣的衣食住行操碎了心的男朋友，或者男佣。年纪比祝嫣小，职业模特。
　　应巧给祝嫣的男朋友发了条短信，告诉对方给祝嫣买了包的事。对方收到后回给应巧一个客气的笑脸。
　　她摸摸鼻子，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对方。

　　另一方面，应巧这么小心处理祝嫣的个人信息，是因为祝嫣这个人精，颇有几分呼风唤雨的分量。

　　祝嫣28岁，十几岁开始在大牌从助理做到实习再到设计师，摸爬滚打了几年，在23岁的时候有了自己的牌子。五年后她28岁，凭着才能、灵气和社交，疏通了周身脉络，已经把自己的品牌推上了国际市场，还有秀场。
　　凭一句天才概括不了她，但她的标签里面除了少女一样的童颜以外，色彩最浓重的就是这“天才”二字里的传奇和成功。
　　自然，不服气她的人大有人在。有人说她上位、有人说她才华都是捧出来的、有人说她婊。但对祝嫣而言，无论别人不服气她什么，都不过别人的事而已。
　　无论多不服气，事实都清晰地摊在眼前。她祝嫣还是顶着耀眼的光环，还是身居成功者之高位。

　　成功后她就可以任性了，这才是成功者的责任——在别人开不了口的时候，她来对命运说“不”。

　　——

　　九点，白昼鼎盛，应巧一早上已经处理完了几项日程本上的工作事项，包括发微博晒自己设计的粉丝艺术作品。应巧是有才、有能、有颜的，但微博评论里面喊她“女神”的人，并没有喊她“老公”的人多。
　　每天都要被粉丝圈一下，内容基本都是，“老公发微博啦，老公给我买包包”。

　　所以他们都知道她有钱咯？

　　但她只不过是大企业的打工仔而已。
　　虽然她的确有钱。

　　应巧所在的集团公司的策划部不规定打卡，但基本上的默认的上班时间是十点前后，以备策划部部长心血来潮的开会之需。她每天基本上都开车上班，即使家和公司只隔了两个街区。
　　这是因为开车上班比较拉风——并不。

　　是因为她的上司对她步行上班的方式说了不。
　　上司说，春天秋天的走路上身上沾上树叶虫子怎么办，夏天冬天要不然就是容易流汗要不然就是脸冻得发红了怎么办。
　　对此应巧曾经借助道具试图证明自己双腿矫健、且具备干干净净走路的能力，比如说打伞、比如说喷冰镇喷雾、比如说戴口罩。她的确成功地一丝不苟地出场了，但每次上司抓包她没开车的结果就是那一天他都不会给她……还有其他同事好脸色看。扛不住办公室变得乌烟瘴气的压力，应巧最终妥协。同事们都很体谅她，背地里开始称呼部长为小学生。
　　应巧对此苦笑。

　　当初她被挖角过来的时候，人事部除了提供给她高得离谱的年薪以外，还隐晦地告诉她她基本上等于公司的颜值担当之一，小半个代言人。但这些都没有写在合同里。
　　她刚工作的时候没想到策划部的部长会用这么高的标准来规范她这个“小半个代言人”，在对她容姿的管理上尽职尽责地神经质。
　　虽然她没出道当艺人，但部长却已经开起了“保姆车”。

　　时至今日应巧已经养成习惯把拍硬照的行头穿到生活里头的习惯，最起码也要穿到上司面前。
　　而且她也明白了，做设计的，都会经历一个奇怪的上司。这都是命里带的。

　　总之，这就是她所选择的生活状态：有目的地争分夺秒，妥协着一些无关紧要的活计，过着中上等的生活。
　　但这些不够。曾经她早上的必修课是晨读和打坐，逛逛市场买买比超市卖得要新鲜的蔬菜，现在这种个人生活早就不见踪迹了。

　　在开车去工作的路上，应巧开始对晨光里的诗意念念不忘。
　　车里柑橘属的香氛闻起来也比往日甘甜
　　——她重温着昙花一现的幸福，倍感幸运。

　　应巧到办公室的时候部长已经在喝茶了。虽然背地里被称作小学生，但他的确是个容貌清俊、工作能力高的成年男人，即使在宽松的办公环境里也要讲究地穿着西装，每天搭配不同花色的骚兮兮的方巾在胸前。非常地阿玛尼。
　　不到十点的办公室里通常只有部长和应巧两个人。后者带着昨天完工的工作成果，打着至少提前午休的主意，敲响了上司的办公室门。

　　应巧：“部长，现在给你开小灶讲我的企划案，有空吗？（大王，我等等想早退）”
　　部长：“……嗯，随本王去巡山。（去会议室开会）”
　　应巧：“好的部长。（。）”

　　这两个人……关系可能还可以吧。
　　但部长这个小学生的称号……也许其实并不需要特定事件的触发，而是系统自带的也说不定。

　　汇报似乎很顺利，虽然部长本人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恶，但也并没有非难。只交代她下午三点的时候回来开会。
　　被默许早退的应巧非常开心。

　　临走，上司打量了她一眼，说道：
　　“新行头不错，总价刷新高了。这个月给你发奖金。”

　　小学生的天赋技能是记忆力惊人这件事，连应巧身上衣服的价格都能记个大概。

　　“谢谢部长！”

　　虽然她一向无法熟练掌握能够讨好上司的重点，但今天——
　　嗯，顺风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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