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女朋友（五）

　　故事，人在“过去”里都能翻找出许多。
　　只要未曾忘记。

　　——

　　应巧被陆虞细腻地照顾了。
　　她帮她擦了脸，擦了两遍，没沾湿她一根头发。她为她利落地褪去了运动外套，也给她解开了后背的某个纽扣。室内无可选择地飘着冷气，她覆上轻飘飘的羽毛被给她。

　　陆虞坐在床头，姿态端庄，目光斟酌有礼、也缓慢绵长地行着对应巧的注视。

　　卷发、额头、鼻梁、睫毛、下颌、脖颈。

　　她的眼中录入应巧的每一寸身体，连同白色床罩之下的轮廓也尽数描绘。但那目光所幻化而出的“手”却保持着她和应巧之间似乎愚笨，甚至迂腐的距离。她的目光不曾触摸应巧任何一寸皮肤。却也不曾挪开，亦不曾闪避。
　　所以对她组一个更为贴切的描述，是冷静、而目不转睛。
　　冷风吹动她柔润健康的黑发，发丝扫上了她鼻尖，撩过了她下唇。她眨了眨眼睛。
　　眨眼时睫毛在面上凝出身形。只刹那，又再度横于暖光与空气中，投成遮挡瞳中剪水的阴翳。

　　据说美貌是给世界上5%的人的特权，所以这一方空间里真不知是哪种碰巧。屋里的人都好看。
　　她们的睫毛也都好看。卷翘或者浓密，找不出谁更好看。酒店的灯光是透过水晶投下来的，此时此刻给她们都镀了光泽。醒着的那个或睡着的那个，都像宝石。
　　各自意义非凡。

　　陆虞眨过了眼，那个冷静而不斜视的目光也挪向了个不相干的地方。在那里顿了两次呼吸那么久，又回归。
　　这次她看向应巧的嘴唇。
　　嘴唇。

　　这是个陆虞方才缓慢细致的视线所不曾注目的地方。这地方无异于应巧的其他五官，动不动都是好看的。
　　也是该好看而已的。

　　但陆虞看着却站起了身，她深吸了一口气，却没能合上眼睛。往后的几分钟里她就这样站着，睁着眼，和应巧的嘴唇僵持。最终还是坐了回去。
　　她打量应巧嘴唇的目光更肆无忌惮了，甚至露骨，连身体都向“它”倾斜，端庄不再。歪斜到不得不用手撑住床沿，能让她一点点地压向应巧的身体，停在某个角度。
　　那是个距离最合适的角度。她保持着那样的姿势端详了应巧嘴唇的每处结构，细细揣摩了叫得出和叫不出生物学名称的所有细节。唇峰、上唇、唇线、下唇、嘴角、唇纹。
　　她确定这是应巧的嘴唇。
　　在陆虞的目光里生出了只手，指腹细细抚摸眼前的嘴唇，分秒间吞了所谓“迂腐”与“冷静”。
　　“手”还只不过是眼光里的“手”，在此时此刻还仅仅是眼光里的手而已，不像下个时刻。
　　下个时刻陆虞不过是像方才那般又眨了下眼睛，她不需要撑着床褥的那只手就真的伸向了应巧的嘴唇。食指指腹不用再寄于目光之中，而是真切地传递一种“柔软、温润、毫无防备”的触感给大脑。她描着应巧的嘴唇，反复记忆着相同的轮廓。
　　她眼中的应巧连应巧都不是了，而是嘴唇。独是这嘴唇。

　　陆虞歪了歪头，思考了片刻，把食指换做了拇指，连带着也换了手势。她本来只是单单用食指去描画而已，现在却也摸上了应巧的下颌和耳后。她从食指到小拇指都在触摸着应巧动脉流过的位置。
　　之间好似有两个心跳在痴缠。

　　陆虞微微蹙眉，眯起了自己锁在应巧双唇的眼睛。

　　嘴唇。
　　是嘴唇，可也不过是嘴唇而已。
　　不对，不止。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是应巧的嘴唇。

　　哪里不一样了。

　　黑发垂向枕头，发梢逐渐落在枕畔堆成发圈。水晶灯下陆虞的背幻作天鹅的脖颈，而她后颈处的发丝则分作两股绸缎，显出了她颈椎一块骨头精巧的轮廓。她弯腰的身形还是干净和雅气的，甚至洁白。但不似仙人，亦不如瑰石了。

　　她掐着应巧的下巴，把自己落在了上面。四片嘴唇的接洽比蜻蜓点水来的好奇得多。陆虞像是把应巧的嘴唇吃了，用吃糖的方式。
　　这行为被她做出来，一下一下的，比顽童的常态都多显出几分好奇。
　　但陆虞依旧是含蓄的。她还是像她一样，动作并不粗鲁。只是恰是因为她还是她自己，所以她甚至不是在亲吻。
　　她不索求，她还尚且不过是求索。

　　——

　　陆虞离开房间的时候应巧依旧在睡着，安静又带着种无防备的可怜。在一个类似亲吻的亲密举止之后，陆虞其实又歪着脑袋站在她床边站了许久，除了后者良好的睡眠质量和整体回忆着来看彬彬有礼的酒品之外没有得出来别的答案。

　　而陆虞斯文的举止也并没在应巧的嘴唇上留下太明显的痕迹，所以没有其他多余的工作或者更多余的互动需要她去做了。只是她突然想起来了酒吧里两度提起来让人不愉快的祝嫣的那个店长。

　　于是她留了一叠钞票在床头柜上。

　　门被轻声合上，这夜里一切奇诡得好似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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