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情书

同性之间建立关系，关键是对口。聊得热乎了，掏心掏肺了，那就是哥们。哥们有难，自然要出手帮一把，帮了就铁了，哥们也就成了铁哥们。亦威跟我迅速进入了哥们的阶段，每聊到初二那些所见略同的历史，都有相见恨晚终相见的惆怅与兴奋。

        亦威学习成绩排名略次于我，他也不喜欢跟着老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节奏当一个无人瞩目、傻了吧唧的好学生。我俩都羡慕着育英里有头有脸的混混们。虽然他们举止傲慢粗鲁，素质低下，还是我在育英缺乏安全感的一个重要因素。但他们能喝酒、吸烟，敢留特异发型、不穿校服，传说还敢谈恋爱。活的是自由、洒脱、有地位。

        有时候远远地望着他们，隐隐看到一个轮廓，深感那才是大写的人。

        前十五年，我才有了一个不学无术又和自己志趣相投的同桌，属实知己难得，为枯燥乏味的学期生活添上了一抹新颖的色彩。

        后排的本书、俊栋是两个长腿大帅哥，长得高大英俊，且面相和善，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个暖男。亦威跟他俩是小学同学，相识多年，谈资很多，而我是那种见谁聊天都想插一嘴的话痨。所以大家经常一起聊天，久而久之，关系便都熟络起来了。

        我跟本书的结交就像轻风遇上细雨那般融洽。而且我们的缘分早在半年前就有了铺垫。这是我跟他第一次聊天时才了解的。

        “我知道！”本书说，“你的名字早就如雷贯耳啦。”

        我摇摇头道：“老王真是不够意思，丢人丢到家喽!”

        “嗯？老王？关他什么事？”本书显得很意外。他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离开，惊讶就凑了上来。

        “他说的是前天数学老师上课夸他的事。”一旁的亦威破除了误会。

        “奥奥，不是因为那件事，我初二的时候就知道他了。”本书笑道。

        “你怎么知道的？”我好奇地说。

        他讪笑一声，凑过来右手掩着嘴低声说，“这事不能明说，我怕你不好意思。”

        我的心“咯噔一下”，脑海中慌乱地筛查初二那些荒唐的事情，猜测着哪件影响力能传播到其他班，但搜索无果。

        “有啥不好意思的？”亦威粗声不改：“说出来，让大家乐呵乐呵。”

        自省自查后的我随声附和，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态度，故作自然地微笑着。

        本书征得了同意，不再顾忌，轻轻地说：“因为一封情书。”

        “一封情书！”亦威坏笑着大声重复了一遍。

        “奥——”我恍然大悟，然后长舒了一口气。相比玩mp4被抓，主任办公室落泪、班级门口罚站来说，这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你在12班？认识成材吗？”我已经隐约知道是哪件事情了。

        “昂！那不只是认识，别提了，初二的时候，我们几个是天天一块浪。”本书说。

        “哎哎哎！叙旧待会一样，先讲情书的故事好不？”亦威已经亟不可待了。

        于是本书就缓缓道出了关于情书的始末，他的表述虽然语气生硬、言辞梗塞，好多情节都用“反正就这个意思”来概括，但还是令我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初二下学期，从远方来的一封信到了育英，收信人写的我的名字，却没有首先到我的手里。因为名字错了一个字，地址又没有标注班级。于是，信就流落到了12班，一个与我同音不同名的人手里。而他的名字，恰恰就是收信人的名字，虽然信的确是写给我的。

        一封情书寄错了人，后果很明显，12班的同学们争相传阅，自然传到了成材手里。成材与我是初一同学，又是同一个小学毕业的，于是等想看的人都看完了，就把信转送给了我。

        我慌张之下拒绝了。拒绝的原因有两个：

        其一，他当着贺鸣几个的面说有封写给我的情书。那时即使我表现得骄盛高调，放荡不羁，但对于男女问题，内心还是纯洁到了闻之羞拒的地步，当即矢口否认。

        其二，突如其来的情书，太过超脱自己当时的生活范畴，我更愿意相信这只是场不知哪里出了差错的恶作剧。

        但不能否认的是，听到有人给我写情书的时候，心里倒出一丝甜意，调和着成就感与满足感，然后在时间的催化下，统统变质为渴望。虽然我拒绝了收信，但拒绝之后，我更加想一览这封情书的内容。于是，我做了一件情理之中，要脸之外的事情——主动跑到12班，找成材要回信，一个小时前严词拒收的信。

        当时我与成材的关系一般，但还是厚颜无耻地要回了自己刚刚否定了所有权的情书。别人送到手里我拒绝是因为羞怯，拒绝之后再主动去要是因为躁动，羞怯与躁动的分量，在那个年龄，一目了然。

        我如愿以偿看到了信的内容，证实了的确是写给我的，也差不多是情书，含蓄又含羞的情书。遗憾的是，写信的人连名字都搞错了，看信的我连她是谁都不清楚。不过我还能回忆那封信的大致内容。

        写信的是小学同学，我隐约记得好像有这么个人。她信里说小学毕业去了城里一家私立学校——修远学校。她先问我过得好不好，接下来表述了自己班里的恋爱趋势。她说好多男生都有女朋友，好多女生也有男朋友。然后问我有没有女朋友，又紧着说我学习这么好，长得这么帅肯定有女朋友。最后，她说等着我的回信。

        信我看了六七□□十来遍，生怕遗漏某些关键，或是动词，或是名词，或是标点符号。我本着“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的老话，希冀能看出她想表达的潜在内容。然后主动把信给自己的同桌，问他还记不得六一班有这么个女孩。贺鸣笑意渐深地看信，然后盯着我一言不发，了然真相与不怀好意涂在一张脸上，使我惊疑他是不是看出了我内心显摆的虚荣。

        “笑啥？说话啊！记不记得有这个人？”

        他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我有些心虚，所以显得很生气，随即夺过来信，以退为进。“不说就算了。哼！本事不大，架子不小。”

        贺鸣无声的坏笑进化了成了有声的大笑。“哎呀！小宇，不要急，我这是替你开心，你别想歪了。”

        我本来就没有急。“你知道有这个人吗？”

        贺鸣又摇摇头。

        “那你说我要不要回信啊？”

        “回倒是可以回，但回到哪去，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突然发现，情书不仅没有写详细的收件地址，也没有详细的寄件地址。我愣住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孩用一封轻薄的信笺在我的心里砸出了一块荒地，那一段词不达意的文字就像一把种子。虽然还不是开花结果的季节，但已然令人心驰神往。

        我不会识字辨人，信也不会。既然如此，一封迢迢而来，历经波折，不知多少时日才转到我手中的来信，是否有必要再衍生出一封迢迢而去，无期可达，不知落入谁手的回信？有些答案，总是贴切人心而不合逻辑。不管有没有必要，当时的我都坚持要写，一定要寄，尽管回信杳无音讯，直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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