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4

丛妤偶然发现教学楼天台不会有人在，她总是趁着中午吃饭的时间上楼，一坐便是一个中午。

        这个地方没什么人会来，成了她一个人的安全区。

        她在这里可以尽情发泄，可以不用顾忌自尊放肆的哭泣。丛妤坐在边沿，楼下是休闲的学生。正午的阳光让人燥热难安，可她像是感受不到似的，任由阳光侵蚀。

        忽然身后有一声带着震惊和恐慌的声音：“丛妤……”

        杨生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丛妤坐在楼顶，眼底全是泪水。他那一刻开始慌了起来。

        他知道丛妤不喜欢他的靠近，所以他只能远远的看着她。可怎么也没想到，他跟着她来到了天台，看到的是这副场景。

        杨生第一次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却搞成这副模样。从未有的挫败感和慌张。他怕丛妤情绪激动，软下声音，慢慢开口：“丛妤，你怎么了？”

        “你先过来好不好？”

        这两年他一直忍着不靠近，可这一刻全盘托出：“你可以告诉我？我接受你所有的坏情绪，你所有的不开心和难过都可以告诉我。好不好？”

        这是他第三次对丛妤问出这个问题。

        丛妤不知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忐忑，不知道他有多想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丛妤鼻头发酸，眼中还有未收回的泪水。

        她知道杨生此刻以为她想自杀，可她答应了妈妈不会自杀。

        可如果这个误会能结束这一切，她不介意撒这个谎。

        “杨生……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一切？为什么我都躲你远远的了，还是逃不掉？！”

        “我只想好好过完高中，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对我！我有什么错……”丛妤抱着头崩溃的大哭：“整整两年，我受不了了，你放过我吧……”

        丛妤抬眸，对上杨生错愕的目光，她闭上眼睛，累到用气声说：“杨生，你放过我吧。”

        “……好。”

        杨生眼眶不由泛红，他此刻只想让丛妤好好的。

        既然这便是她想要的，那便成全她。

        “好，我走……”他弓着腰，曾经的傲骨在这一刻消失殆尽，语气中带着恳求，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我走……你能不能别死……”

        他的声音很低，仿佛要低到尘埃里。丛妤惊愕，看向杨生的背影，只听见一句：“我放过你了。”

        她再也忍不住，蹲下放声哭泣：“对不起，杨生对不起。”

        是她把那个满是暖阳的少年压垮，一寸寸地折断脊梁，把他的骄傲全都踩在脚底。

        他可是杨生啊，生来就耀眼，何时那么卑微过。

        丛妤，你就是个罪人。

        杨生说放过她，是真的放过了。

        回到教室，丛妤便听到他们在讨论，说杨生转学了，很着急，拿了书包便走了。

        丛妤顿了下，看向中间那个空桌子。

        这一切结束了，可她却笑不出来。

        她还未开花就被大石头压下的暗恋，也到了尽头。

        她的喜欢，曾经被连素嘲讽过，被他们拿着攻击自己，又被迫远离。

        可不管怎样，她都不希望杨生知道。

        或许以后再也遇不到像他这样的少年了。即使这样，丛妤也不后悔。

        就让那个少年一直在她记忆深处，成为一个无法触碰又不想放下的存在。

        没有意外，连素又来找丛妤，这次她甚至丝毫不收敛，直接进到他们班，把丛妤拉出教室，开口直奔主题：“今天中午有人看到你和杨生在天台说话，你和他说了什么？他为什么突然就转学了？”

        丛妤面无表情：“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啪——”

        连素抡起手掌，“行啊，你可以了啊。行，丛妤，你给我等着！”

        连素走到没有人的地方，握紧手机。

        凭什么，她好不容易等到杨生和她一个学校，凭什么要因为外人离开？

        杨生只能是她的。

        都是那个贱人。连素眼神凌厉，随后拨通了一个号码：“就今晚，人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好随你，记得录视频。”

        ……

        晚自习放学，天已经暗透，道路两旁的路灯照亮着黑暗。学校门口全是来接学生的家长，丛妤照理一个人走回家。

        巷子里虽然有灯，但还是挡不住的黑暗。丛妤觉得很不对劲，抓紧书包步伐加快。突然有人抓住她书包带子，她害怕的发抖。

        “小妹妹，一个人啊？”

        丛妤一阵寒恶，来人都三四个，光着膀子，嘴里叼着烟，身上的气味恶心极了。她挣扎的拜托那人的手，想跑走。

        可她一个女孩子的力气，怎么可能抵得过这几个男人。

        丛妤很害怕，就算在学校总是被她们欺负，但这次面对的毕竟是混子。她看到面前的人伸出手，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但幻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而是听到了一句吼骂：“谁打老子？”

        丛妤睁开眼，看到熟悉的书包躺在那男人脚边，她有些吃惊，缓缓侧头，果不其然看到了书包的主人。

        杨生背着光，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得到他一步步的走来，然后抡起拳头朝刚才那人打去。旁边的两人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不知道从哪弄来了跟棍子，眼看着就要打在杨生身上。

        丛妤着急的大喊一声：“杨生——”，脑子还没做出反应，身体便扑到他身上。“唔……”棍子重重落在她了身上，她疼得额头冒出冷汗，心里却松了口气。

        杨生回过头，眼里染上怒气，把刚才拿棍子的男人踹远，紧接着扶着丛妤的肩膀把她推出人堆。

        “杨生——”

        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三个人，没多久，力气便用光了。仰着头大喘气，余光瞥到有个男人去了丛妤身边，猛地站起身撞倒那个男的。

        杨生紧紧抓着丛妤的肩膀，把那些人都拦在身后。丛妤只看得到他脸上的血迹，背上的伤有些疼，她眼泪流了出来，开口的语气带着哭腔：“……杨生。”

        “别怕。”那一瞬间，杨生的目光变得柔软，他伸手擦掉丛妤的眼泪，慢慢靠近丛妤但两人中间还是有距离。私心给了她一个无法察觉的拥抱。

        然后松开手，推了丛妤一把：“快走，别回来。”

        丛妤摇头：“不行，你怎么办？”

        杨生很累，但此刻不能表现出来，他笑了：“我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说话的时间，那几个男人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正准备往这边走。丛妤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没有用，转过身用力的往前跑。她听到身后因为疼痛传来的闷痛声，心里一悸，闭上眼加快速度。

        丛妤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上时间，到警察局门口才敢停下喘气，路过一个穿着警服的警察，她连忙抓住，像是抓着一个救命稻草。

        “快去救他……有人打架……三个人。”

        丛妤喉咙酸疼，声音沙哑难听，就算语无伦次也抓着警察的胳膊。

        小警察稳住她的身子，听懂了她的意思，着急反问：“在哪？”

        丛妤指路，警察开车，没五分钟便到了。可她跑过来，巷子里已经没有人了。如果不是地上的几滴血迹，她可能真的会觉得刚才的一切都是假的。

        “人呢……”

        杨生说他不会有事的，丛妤相信他。

        一定是找到机会跑掉了，一定是这样。

        人没了，警察白白出警。丛妤不停的道歉，小警察笑了笑：“没事了就好。”

        最后丛妤跟着警察去警察局做笔录，小警察送她到门口：“你放心，今晚的事情我们会调查清楚。”

        丛妤道谢。

        翌日。

        丛妤踩着上课铃进教室，打开课本，里面掉出数不尽的纸条，纸张上写着‘去死吧’‘多少钱一晚’‘真恶心’等等数不清的字眼。自己很熟悉，每天都能在位置上见到，可她却面无表情，就好像她百毒不侵了，其实早已经千疮百孔。

        课本写不下，他们就往抽屉里塞。教室里的一群人都往这边看热闹，丛妤神色镇定，装作看不到。

        “卧槽，你这体格什么时候减减肥？！”

        “滚滚滚，老子不减肥。还喝可乐，小心胖成我这样，哈哈哈。”

        “您放心，这不可能。”

        胖子笑骂几句，气不过对拿可乐的人碰肩膀。可乐不小心撒了出去，正好洒在丛妤的胳膊上，她惊叫的站起身。

        那人非但不觉得抱歉，还骂道：“晦气。”随后跟着胖子说笑离开。

        丛妤很无力，觉得这很幼稚。可乐在手臂上很不舒服，她抿下嘴，纠结着要不要去卫生间清洗一下。她看了眼宋文的位置，那里没有人，说不定是去找连素了，她也不可能那么倒霉，就这一次也不一定能碰上。

        丛妤还是去了洗手间清洗，关上水龙头，‘砰’的一声，门被关上，连素环抱臂膀盯着她。

        洗手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丛妤无力的闭上眼睛。“这次又是因为我勾引杨生？”

        提到杨生的名字，连素眼眸有一瞬间的慌乱，很快恢复如常，冷笑：“打你需要理由？”

        丛妤笑了。

        她是真的觉得厌恶，明明杨生就已经走了，为什么还不能结束。

        她太累了，只想好好过完高中，为什么所有人都来阻止她。

        “连素，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样很厉害？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别人都会给你让路？”丛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说出这些话，甚至直面自己的噩梦。“你错了，所有都怕你更讨厌你，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你不高兴了，下一个就会是他们。”

        “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你觉得很好玩？但你不知道，这是我的噩梦。你用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对我的伤害有多大。”

        连素想说话，被丛妤堵在嘴里：“你觉得自己很无辜？你不就是跟我闹着玩？”

        积攒了太久，终于忍不住爆发。丛妤哭吼道：“才不是，所有人都能踩我一脚，全校人都相信的流言蜚语。我解释了有人听吗？有人相信我吗？”

        “都是因为你！我只是想安安稳稳的过完高中，都是被你毁了！”

        连素被面前人的吼叫吓到，昨天晚上的场景一直在她脑海里，她定在原地，有些喘不过气。按照以前她肯定就打回去了，可现在每动一步都能想起昨天晚上的场景，都是因为她……

        “你凭什么高高在上，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没有错！你，还有门外的那么多人，你们才是罪人！”

        “你们觉得你们没做什么？”丛妤无力的闭上眼睛：“那些打没挨到你们身上，那些谩骂没骂在你们头上，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些有多疼。”

        “你怎么不去死……”丛妤笑着说出每天都能在课本上看到的话，“连素，现在我把这句话送给你，你怎么不去死！”

        连素仿佛被人插了一刀，顿顿疼意。她想反驳，可找不出词汇。眼睁睁的看着丛妤越靠越近。

        丛妤早就不在乎了，她现在就像是命悬一线的蚂蚁。无力挣扎却又痛苦难安。

        “我身上那些伤痕，曾经受过的那些痛，早晚有一天会在你身上一一偿还。我夜夜做噩梦，凭什么你们心安理得。”

        “我恨你，恨你们所有人，我巴不得你们早点死，巴不得你们恶有恶报……”

        丛妤抓着连素的衣服，如同之前她居高临下看她一样：“我过不好，你们也别想好过。”

        “你们都会下地狱，都会遭报应……”

        连素眼眸中闪过一丝害怕，丛妤没能错过，她发了疯的笑，眼泪像断了线般往下掉：“我会一直等着，一直看着，一直期待着……”

        连素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她遭报应了，杨生是她害的。如果身后不是墙，她可能就已经瘫在地上了。

        这次换丛妤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闷热的夏天看似什么都热烈，热闹喧嚣随处可见。这些跟丛妤向来没有关系，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

        没有人能伤害她了。

        这一次，她赢了。

        丛妤亲手把曾经伤害她的主谋，堵在角落里，把曾经所有的噩梦化作诅咒送给了她。

        阳光在她身后，照亮这条曾踩满脚印的路。

        曾经渴望受害时，这条路上的人能站出来帮她，可是没有一个人，整整两年没有人帮她。

        现在走上这条路终于不再是害怕，胆怯。

        她救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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