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5

那天对着连素情绪崩溃之后，丛妤说不出的轻松。

        每天还是有一群人在她的书上，本子上，桌子上乱写乱画。以前班里的人至少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推搡，而现在那些人明目张胆。

        转折点是那天她去卫生间，连素迎面走来。在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以为迎接她的将会是数不清的暴力，可她们擦肩而过。

        连素没有任何停留。

        丛妤愣了下，也继续往前走。

        她本以为那天只是连素不想理她，可谁知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连素都没有找她麻烦。

        高三生活本来就很紧张，再加上连素的原因。学校里那群拿腔作势的人，渐渐收敛。他们没有连素的背景，惹出事学校也不会护着他们，所以慢慢的，人们开始遗忘关于她的‘娱乐’。

        在高中收尾的阶段，丛妤渡过了最平静的一段日子。

        她依旧是班里的透明人，每天的事情依旧只有学习。

        一切都和最初没有差别。

        如果不是座位在最后一排，丛妤大概会觉得杨生的出现和离开都只是她的幻想，那段日子也只是自己的一场时间很久的噩梦，醒来高中便要过完。

        高三冲刺阶段，每个人都攒着力气往上跑，流言蜚语也销声匿迹。

        所以说，时光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它能让刻骨铭心变成轻描淡写，能让嗤之以鼻变为素昧平生。

        那些曾经觉得最难舍弃的东西也在时光的长河里慢慢湮灭。

        只是在某个时间点，丛妤会突然想起，有人说——‘我叫杨生，生命的生。’

        她想，形容杨生的词汇或许很简单，所有生机盎然，热烈蓬勃的词语在他身上都适用。

        他的生命将会如同他的名字一样，自由明朗。

        我们都很普通渺小，但唯独对喜欢人的祝福热烈诚挚，宛如那道盛大的夕阳竭尽全力为那人绽放。

        仅此一次，一生难忘。

        ——

        日暮染红半边天，丛妤抱着课本走出教室。走廊上很多人把卷子往楼下扔，张张卷子在空中飘荡几秒然后落在地上。

        他们踩着卷子，在教导主任的骂喊声中，吼道：“解放了！毕业了！”

        “再也不学了！”

        丛妤嘴角很轻的勾了下，随后没在停留在走廊。

        学校里的每个人脸上洋溢的都是对未来的渴望。

        她刚扯起的嘴角落下。

        人人都有期许，她却没有归途。

        刚迈开腿，学校广播站响起了音乐声。熟悉的旋律让她猛一惊，良久才继续走。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童年的荡秋千\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她忽然觉得很幸运，在离开校园这天，学校广播站播放了她最喜欢的一首歌。她踩着这首《晴天》一直往前走，从迈开的第一步到学校门口，从前奏到尾音。

        这首歌就像是最好的祝福语，她的明天是个晴天。

        丛妤走到学校门口，只是微微停了下脚步，没有过多停留，甚至都没有回头看。

        她荒唐，惨烈却又只此一次的青春，终于落下帷幕。

        高考那两天，丛妤心态放的很平稳，考完出来也是一身轻松。她回到家，丛母已经做了一大桌子菜，见到她急着问成绩：“怎么样？”

        丛妤不想说那么过：“还行吧。”

        丛母笑得更开心了，吃饭的时候还问：“想考哪所大学啊？”

        “都行。”丛妤本来是想说想去外地，但看到母亲的模样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果不其然，丛母接着说：“就留在本地就挺好。”

        她沉默了好久，才点头。丛妤知道在某种程度上，她的母亲只有她自己了。如果她去了外地，那就相当于带走了母亲的半条命。

        她叹了口气，算了，本地也挺好。

        丛妤不想闲在家里，第二天便出去找兼职。沿着街道行走，看到了一家咖啡店，店里播放着歌曲，她走进去问：“门外写的找兼职，你看我行吗？”

        店老板是个男的，大概二三十岁，头发很久未剪随意地挂在耳后，白色汗衫黑色长裤，明明是很放荡不羁的模样，可一切在老板身上却又显得恰到好处。

        老板最后同意她留下。

        丛妤每天的工作很轻松，打扫卫生，洗咖啡杯。她也挺喜欢，没客人的时候坐在角落的桌子上看书。店老板叫曾惜，他也很喜欢看书，咖啡店里有整整一墙书，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老板人很好，跟客人能聊天南地北。

        很少有人第一次见面便能让丛妤感受到直白的善意。

        细细想来目前也就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杨生，一个便是曾惜。

        丛妤很珍惜这个朋友。

        高考查分那天，丛妤在店里，那天差点忙忘。还是曾惜一拍脑袋问：“今天高考查分！你不也是今年高考？”

        丛妤看了下日期，还真是今天。

        她借用曾惜的电脑，登上自己的准考证号。看到屏幕上的‘正在加载……’，才有些紧张。

        成绩出来的一瞬间，丛妤还没看清楚，就听到一声‘卧槽！’

        “583分，够可以啊。”曾惜看到成绩，激动地拍手：“准备考哪所大学？”

        这次真的是超常发挥了，比预估分数搞了20分。丛妤笑了下：“本地吧。”

        曾惜点了点头：“本地也行，你这分数上咱们这里一本绰绰有余。”

        ……

        这个夏天，过得很平静也很充实。

        只是在快要开学的时候，曾惜递过来了张名片，上边写着‘心理咨询师’，丛妤正疑惑，面前的人拍了拍她的头，温柔的开口：“去看一下吧，听话，别跟自己过不去。”

        丛妤看了眼没接，直接说：“我没钱。”

        曾惜：“这个我朋友，能打折。”

        丛妤这才收下了，这几年她的状态一直不对劲，毕业了才好点。可最近临近开学，她愈发焦虑，甚至有些厌倦开学。

        剩下的几天，丛妤有时间就去找心理咨询师。医生姓赵，面色和善，去了几次她才慢慢卸下防备。

        新学期开学，三个室友都挺活泼也很好相处，丛妤这才松了口气。

        有几次跟她们聊起来，有一个说，高中最遗憾的就是没能抢先一步跟喜欢的人表白，被隔壁班的女生抢先做了他的女朋友。

        丛妤看着她，问了句：“喜欢一个人，会挨打吗？”

        “啊？什么？”

        她回过神，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喜欢一个人会难过吗？”

        室友李又沁说：“有酸涩，但更多的还是欢喜。”

        丛妤低着头没再说话，耳边是她们聊天的声音，从人到化妆品，从化妆品到学校餐厅哪家饭好吃。

        她没仔细听，眼睛望着窗外。

        原来喜欢一个人，不需要遭受校园暴力。

        原来只有她一个人的青春是那样渡过的。

        ……

        夜半，白天喝了太多奶茶，李又沁忍不住坐起身去卫生间。打着手电筒的光看到对铺的人睡得很不安稳，双手紧紧抓着被子，额头冒着虚汗，像是做了什么噩梦。

        她轻轻叫了声‘小妤’，人没反应。李又沁看清她嘴唇微动，靠近才稍微听清：“……别打我……疼……”

        她怔了下。

        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一直待在噩梦里也不是一回事，她想了想还是叫醒丛妤。女孩被拍醒猛一激灵，看清面前人是谁后才松了口气。

        把人叫醒后，李又沁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丛妤刚才清醒过来时，她顺着手电筒的光看清了她眼眸里的害怕，又在几秒后放下戒备。

        “我刚看到你出了一头汗，是太热了吗？要打开风扇吗？”

        李又沁胸口密密麻麻，不知道为何，她开始心疼这个总是安安静静的室友。

        她最终还是没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

        丛妤缓了下神，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看向窗外的黑夜，苦笑了下。

        丛妤，你可真厉害，又熬过去了一天。

        感觉又上来了，李又沁连忙下床跑到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丛妤还坐在床上，目光无神。她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说了句：“晚安。”

        有些事情清楚但不能问，有些悲悯在心里却不能显露于面。

        窗外月光洒在阳台上，黑暗把夜的安静无限放大。

        小孩儿沿街嬉闹，清晨早点铺冒着热气，车水马龙忙碌至此，图书馆里人满为患。

        每个人都在激扬地谱写新的一天，背景音是人间喧闹是琴声悠扬。

        可在无人问津的角落，生活是难以言说的悲怆。

        那一晚，李又沁透过月光看到了那个无人问津的角落，看到了丛妤的挣扎与痛苦。

        她刚想伸出手，那一瞬太阳升起，阳光照亮了黑暗。

        阳春三月，暖风拂面。海浪掀起一层又一层，沙滩上人群嬉闹。海风吹起披散的头发，丛妤站在岸边看了会儿日落，然后去了曾惜的咖啡店。

        大学开学，丛妤没课，周末总是来店里。她很喜欢待在这里，也可以帮曾惜的忙。

        太阳渐渐落山，丛妤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宿舍。临走时，曾惜叫住她：“等一下，有个东西给你。”然后从吧台拿出一个盒子递过来。

        “嗯？”

        曾惜：“随身听。”

        丛妤疑惑：“给我这个干嘛？”

        “我一朋友给我的，但我又不喜欢。你不是挺喜欢的么，给你吧。”

        “我不要。”丛妤摇摇头：“这是别人送你的。”

        曾惜直接塞在她怀里：“拿着吧，放我这里也是浪费。”见她还是不肯收下，故作威胁：“你要是不要，我扔了啊。”

        丛妤只好收下。

        咖啡店离学校不算太远，丛妤不想打车，走回去还能省车费。她前段时间还想着攒钱买一个随身听，没想到现在居然不用买了，把耳机插上，本以为这里面没有歌，谁知居然响起了旋律。

        丛妤顿了下，上下切歌才明白，这个随身听里只有一首歌。

        是那首《晴天》。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很久……”

        头顶是满天星空，她沿着街边走，路灯照在地面上，驱走了整片黑暗。

        丛妤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曾惜问她：“为什么那么多有招聘的店，偏偏进了他这一家。”

        那时她难得开玩笑，说：“觉得老板很帅。”

        其实真正的原因她没说——因为那天喧闹嘈杂的街道，这家店里放着这首《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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