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曾经死人堆里的他

意有所指。

        可是暮弦思怎么知晓自己已经昏死过后发生的事？

        “回大人，不知。”

        “不知”卫清野拖长尾音，瘆的人后背发毛。

        你面具的事我怎么知道？我知道的就只有你掐着我脖子要送我去见阎王！

        “你叫什么名字？”卫清野问道，举起了稍冷的茶杯，送到唇边。

        “回大人，我叫暮弦思。”暮弦思话音刚落，就见对面的卫清野顿住了喝茶的动作，刹那间，他阴沉的眼眸锁定在暮弦思脸上。

        “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暮弦思被他突然的火气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却还是重复了一遍。

        “暮，暮弦思。”

        眨眼间，一道身影就到了暮弦思面前，伴随着迟来的茶杯落地摔碎的声音。

        卫清野又掐上了暮弦思的脖子。

        这人怎么老喜欢掐人脖子？

        暮弦思被迫仰起头，卫清野这次低头了，跟她的脸凑的极近。

        近到，暮弦思看清了卫清野的眼睫毛，感受到他带有温度的气息。

        他眼眸充斥有血色，从薄唇紧抿的程度，能看出他在死死咬着牙。可是这回，掐着暮弦思脖子的手远没有那么大的力度了，就仅仅是让她仰起头。

        “哪三个字？”这四个字就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暮色的暮，琴弦的弦，思，思念的思！”暮弦思道，扭动扭动脖子，妄图摆脱卫清野的手。

        这次，她成功了。

        卫清野的手，滑落了下去。

        暮弦思有些惊讶，垂眼看了看滑下去的手，再一抬眼，卫清野已经抬起了头，他闭上眼睛，藏起充满了复杂情绪的双眼。

        暮色的暮，琴弦的弦，思念的思。

        同样的话，他在二十多年前听到过。

        彼时，他还是死人堆里脏兮兮的，浑身都沾染了尸臭的小孩。曾有三两个过路人，瞅见了他，却也只是嫌弃的瞥一眼，摆手在鼻尖扇一扇，加快步子离开。

        此死人堆，还真是一个处在山谷中的，用来丢弃尸体的地方。绵延数里，新尸下是腐烂的旧尸，旧尸下，就是森森白骨。

        卫清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身处在那死人堆里，他踩在一具面色灰白，看起来还没死多久的尸体之上，就那么站着，累了就坐下，不知日月。偶尔，会有一两个为了插近道而横跨死人堆的过路者，但他们从不管他。直到有一天，路过这里的人突然变多了，几乎是一行接着一行人。

        他们在死人堆里挑拣着可以勉强落脚的地方，骨头被踩断的”嘎吱“声回想在谷内。有人看见了卫清野。

        ”什么人把个还活着的小孩丢这里来了？“

        ”哎哟，丢这里就是要他自生自灭啦，咱们别管闲事了，快走吧，再不走，那魔头就要追上来啦！“

        他的同行瞥一眼卫清野，转头催促道。

        于是后来几乎过路的人都说过类似的话，当然也无一个人带走他。

        傍晚时分，晚霞瑰丽的颜色染透了半边天，卫清野抬头望着天际的晚霞。

        在霞色的衬托下，一个人影自天际缓缓踱步而来。

        大抵又是一个过路人吧。

        不过卫清野没有移开视线。

        那个人影，走的从容，不急不慢，右手握了一把剑。

        走的近些，卫清野能辨出那是一个女子，一身红衣，侠客装扮，头发高高束起一个马尾。

        她也下了死人堆。

        不过她不像那些过客，为了不踩上腥臭的腐肉挑拣着稍好些的落脚处，而是无视脚下，大踏步的走来。

        剑柄上一串白色剑穗摇摇晃晃。

        卫清野垂下了头，不再看。低头所视处，是腐烂的尸体，蛆虫在其上爬着。

        卑劣又恶心。

        声响渐进，一双黑色靴子进入卫清野视线里，红色的衣摆还飘动着。

        她走到了卫清野面前。

        卫清野挪动挪动小小的身子，给她让路。

        但是她却不动。

        一道阴影落在卫清野的头顶。

        他一吓，抬头。

        面前的是，是一张清丽脱俗，盈盈一笑百媚生的脸。

        她弯腰看着他。

        真漂亮啊，好像每晚天际那绚丽的晚霞一般。

        这是卫清野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漂亮的事物了。死人堆里，除了尸体，就是蛆虫恶臭。天际的晚霞，是他看过的最美的景色了。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比那些过客，死人堆上盘旋的尸鸦嘶哑的叫声好听很多。

        ”小孩儿，怎么在这死人堆里？“

        卫清野动动唇，说不出来话。

        ”几岁了？“她又问。

        卫清野还是没有出声。

        ”哎，为了躲魔头，你爹娘逃命就逃的这么慌张嘛？把你落在这死人堆了。走吧，我带你出去，后面有魔头，没人还敢往这来了，要想等到你爹娘来找你，恐怕你就得死在这死人堆里喽。“她朝卫清野伸出了手。

        她的手是白皙纤细的，而他

        卫清野握了握自己沾满脏污的手。

        可不等他反应，她就主动拉起了他的手。卫清野漆黑的眸子盯着一黑一白交握的两手。

        她身量看着是属于女子的瘦弱，可是手上劲很大。一使力，卫清野就被她拉了起来。

        ”好啦，走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暮弦思，暮色的暮，琴弦的弦，思嘛，就是思念的思！“她语调有些快活的道。

        卫清野不识字，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仰头看她的眼神充满迷茫。

        不过她不知道这些，说完，拉着卫清野的手，往对面走去。

        晚霞在往下褪去，光线越来越昏黄，背对着晚霞的，是两个走在万尸之上的背影。

        卫清野甩甩头，强迫自己从那段记忆中抽身而出。

        “你，出去。”

        暮弦思还不明所以，判断着是哪位该出去时，月儿已经屈膝行完一个礼，退出去了。

        ？？？？

        所以现在不会还要继续挖她的眼吧！

        卫清野背过暮弦思，手抚上面具。

        被腐蚀的蜿蜒扭曲的地方有些刺手。

        他垂眸片刻，摘下了面具。

        暮弦思看到他垂下的手拿着面具，稍一思酌，卫清野已然转过了身来。

        少年的脸色是病态般的白，五官精雕细琢，但死气的眼眸给这张俊美的脸蒙上了阴郁之色。

        不是张丑脸啊，还怪好看的，那怎么戴个这么丑的面具示人

        暮弦思被卫清野面具下的脸惊艳片刻，觉知自己未免盯着人看太久了，慌乱低下头。

        “手给我。”卫清野走进暮弦思道。

        待她乖乖伸出手来，卫清野以气化刃，戳破暮弦思指腹。殷红血滴冒出来。

        卫清野试着将面具边缘一角粘上这滴血。

        跟之前一样的光一闪，面具那一角已然被融化腐蚀。

        他眸子闪过一股莫名的情绪。

        终于，他想起了10年前死的那老道，临死前，他好像说过什么。

        “你脸上，就戴着她的血!她退路都给你想好了!但你偏偏逆行行事!还成为了新的魔头!”

        戴着她的血……

        那时的他，被杀孽蒙蔽了脑子，眼里只有“杀”!倒是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莫非，她炼制面具用了她的血!那么，她的血也就可以融掉面具!

        眼前这个女孩有她的血!!

        十多年来，卫清野的心就如同那深山里的古井，泛不起一丝波澜，就算是这世间亡了，他照样能面无表情的看着它亡，甚至助一把力。

        可是这个问题在他脑子里冒出来，他的心就像被狠狠的敲打了一下。

        怎么可能!

        卫清野阴恻恻的视线又锁定上了暮弦思。这次的眼神不再死沉，而是有多种莫名的情绪，他眼尾，还泛着一抹红。

        “碰!”

        外面一声巨响，打破屋内紧张的气氛。

        下一秒卫清野就收敛起情绪，重新恢复死寂的眼眸，但是眼尾还残留的红，无声述说着他方才没控制住的情绪。

        暮弦思感觉自己眼花了，好像……刚才那位大人看她的眼神有一点别的意思

        “怎么了”卫清野抬眼透过房门看向外面。

        向云庭背对着屋子。

        “有人在攻击结界禁制。”

        房门对卫清野，不，应该说这院子里凡是拦住他视线的东西，都像是不存在一样。卫清野视线穿透这些东西，径直看到了结界禁制外，站着两个少年。

        一个富贵公子般的打扮，一个，就是农村穷小子样，一身短打布衣。

        卫清野推门出去，房门在他身后关上，留下暮弦思一人在房内。

        大人没发话，暮弦思不敢动。

        但她竖起耳朵，八卦的想知道外面发生何事了。

        她听见院子里，大人说：“杀了。”

        然后那个叫向云庭的道：“有个是李府的大少爷。”

        接着大人满不在乎的道：“那就妥帖的把尸体送到李……厉的面前。”

        李大少都敢这么满不在乎的杀这在外面，不是哪方一城之主，就是那几个家族了!只有他们才会这么有底气，对一个规模不小的镇子，都敢这么满不在乎的说杀就杀。

        后面的话，暮弦思听不到了，他们好像出了结界禁制。

        外面

        宋华和李彦阳站在厢房院子入口处，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在李夫人的帮助下，宋华淬炼成功，等到他一日后赶回家去，却从徐氏的嘴里得知暮弦思去镇上找活干，昨晚一晚都未归。

        急得宋华给了徐氏几个铜钱，拜托她好好照顾宋郭，就赶回镇上寻人。

        他找遍镇上招工的铺子，都不见暮弦思，然后今晨回到李府，找李彦阳帮忙，结果刚好尹兆在遣散一批丫鬟，隐约听见他道：“周梅，这是你的银钱，这个这个，暮弦思，没出来啊……下一个……”

        宋华健步上前：“暮弦思”

        尹兆被吓了一跳，楞楞的点点头。

        “现在在哪”

        “啊，这个……被送去厢房那位大人那了，还没有出来。”

        李彦阳也追赶了过来，喘着粗气就道：“送那去了!走走走，赶紧把咱妹救出来!前两次那几个丫鬟都还没出来!”

        尹兆拦不住，于是，两个人就冲到了此处。

        宋华刚淬炼成功，还未修行功法，只是身体比常人好了不少。

        他又一拳狠狠砸上那层透明的禁制。

        结界禁制没有任何反应，纹丝不动。

        “我来!”李彦阳再说也练了一些基本功法，一道像模像样的风刃就劈了过去。

        还是毫无反应，就像一拳砸进了棉花里。

        “我就不信了!”李彦阳大喝一声，两道风刃劈了过去。

        风刃脱手的同一时间，结界禁制有所波动，而后两个人凭空出现，霎时间，厢房的原貌也出现在两人身后。

        禁制解除了。

        卫清野左手食指和中指虚虚一夹，常人看不出，可修行者看的见，李彦阳的风刃就这么被他夹在两指中间，然后他骨节稍稍用力，风刃瞬间化作风，飘向虚无的空中。

        宋华皱着眉看着前方俊美男子，明显他们不是一个等级的。

        李彦阳看清了卫清野的真实面目，呵，长得还挺人模狗样的，但干的尽不是人事!

        卫清野负手站在那，头发用一黑玉冠高高束起。就算没身居高位数年，光是他干过的一桩桩杀孽深重的事，就足以改变他周身的气息。

        此刻，他毫不收敛的释放出恐怖的气息。

        这是强者的气息!

        卫清野还没有完全释放修为的威压。

        宋华忍住内心深处对卫清野的恐惧，担心暮弦思的安危占了上风。

        “请问大人，这里可有叫暮弦思的丫鬟”

        来找暮弦思的

        卫清野给了宋华一个眼神，又移开。

        宋华继续道：“我是他哥哥，妹妹不懂事，独自跑来李府当了临时丫鬟，我现在……想把她接回去。”

        哥哥

        卫清野给了宋华第二个眼神，送他脸上扫过又移开。

        长得也不像啊。

        “我这里，进来容易，出去难。”卫清野开口。

        宋华冒着巨大压力，咽咽口水，继续道。

        “还，还请大人恩准。”

        李彦阳此时开口帮着宋华道：“大人，如果您还要其他的丫鬟，或者其他美人的话，我可以再给您找来，但是这个真不行!”

        李大少说的轻松，带着从小娇生惯养的狂傲。

        “哦”

        “我知道大人您好玩女人，天下这么大，比她漂亮的还很多，大人放过这个小女孩如何”

        卫清野面上带起了浅笑。

        “你说我好玩女人呵呵呵呵，行啊，那我今天就放过她……”

        宋华面上一喜，却听的卫清野话音一转。

        “李府，把这个地盘交予我，我也不想见血，和气的解决了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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