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就挖你的眼睛吧

“哦？”卫清野拖长了尾音，走到了暮弦思的面前。

        他身量本就高，暮弦思只觉头顶被一片阴影遮盖。

        指尖带有凉意的手，托住了暮弦思的下巴。

        她的头被迫高高仰起，与垂眼看她的卫清野对视上。

        卫清野背光，隐在面具下的双眸黑沉。暮弦思跟这双眼睛对视上，一股凉意就从脚底板窜上来。

        在外颠沛流离的日子，教会了暮弦思太多看人的本事。眼前泛着死气的双眸，明显就是杀了很多人的样子，才会使得人双眸里带死气，对世间无欲无求。

        暮弦思喉咙动了动，咽下嘴里莫须有的唾沫，更像是咽下那股恐惧。

        “是，是的。”

        “果然是新来的丫鬟，回大人，这三个字都不会说吗？”

        “回，回大人，是的。”卫清野平静的语调下，暮弦思却感觉到重于千斤的压力，她在卫清野声音落下的后一瞬间，就接着道。

        总该放下她的下巴了吧？捏的她好痛！

        可是，卫清野不但没有放下捏着她下巴的手，反而更用力了一些，暮弦思只觉自己就要被吊起来了。

        暮弦思脚后跟微微离地，脸离的卫清野更近了，她甚至能够看清银质面具上细细的纹路了。

        指尖冰凉的食指，拂上了暮弦思的眼角。

        力度很轻，从眼角缓缓抚摸到了卧蚕上。

        卫清野盯着女孩的眼睛，女孩也看着她。

        因为疼痛，女孩的眼睛浮上了一层雾气，紧咬着牙，看着他的眼里充斥着愤怒，还有恐惧的情绪在。

        半响，卫清野像是看够了，一把松开了手，暮弦思下巴上的力乍一下消失，有些不稳的往后退了几步，被站在她后面的一个女孩扶住。

        卫清野甚至头都没有低一下，他垂下眼皮，用一种怜悯众生的样子，俯视着众人。

        “你的眼睛倒挺像，那就挖你的眼吧！”

        等等？怎么才进来就要挖眼？

        暮弦思登时连面前人的身份啊，规矩啊，全都抛掷脑后。突然的都要挖她的眼了，还谈什么规矩尊重？

        “等等！”暮弦思大吼一声，往前走几步，重新到了卫清野的面前，仰起头怒视。

        卫清野一挑眼皮，斜睥暮弦思一眼。

        “挖我眼睛？凭什么？被你看一眼就要挖别人的眼睛？”

        这哪是什么光鲜亮丽的大人啊，完全就是杀人虐生的变态！有病！

        “向云庭！”卫清野理都没理怒气十足讨说法的暮弦思，转身往屋内走去，边走边道，“除了这一个，其余的全送走！”

        “是！”向云庭点头。

        暮弦思跟着看了向云庭一眼，这人叫向云庭啊。

        可是

        卫清野的已经踏上了台阶，没有对她的怒气没有丝毫反应。

        那她的眼睛怎么办？

        暮弦思侧头看，向云庭已经在领着其他人出去了。

        她动了动脚。

        ”这位姑娘，站在原地不要动。“向云庭眼睛都没有看过来，却知道了暮弦思的企图。暮弦思只得讪讪的停住脚。

        进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这间院子有结界禁制，进来了就不易出去了。

        她要是留在这里，被挖了眼睛，死了都没人知道！

        从众多战乱中都活下来的暮弦思把自己这条一文不值却又珍贵无比的小命看的可重了。

        暮弦思暗暗蓄力，只等向云庭将禁制一开，她就冲出去！

        禁制开了，其余女孩往外走去。

        经过了刚才发生在暮弦思身上的那一遭事，此刻的众人内心都无比的想离开这里，后悔来当这个丫鬟了。

        因此大家走的都比较急，还有小跑的。

        就是现在！向云庭面向外面，没有注意院子里，虽然不确定他后脑勺长没长眼睛，但总比看着她要好得多。

        暮弦思”嗖“的就往外跑去。

        她快速的摆动着手臂，脚每一步都跨的很大。可是怎么跑了两步就在原地踏步了呢

        不好！

        暮弦思气儿都没出一声，甚至是脸上不妙的神色还没摆出来，腰上一股大力袭来，她瞬间就被拽走了。

        室内光线不好。

        暮弦思跌坐在地上，秋季，地上的凉意透过了衣料传递到肌肤。

        卫清野坐在椅子上，没了搭脚的桌子，他左脚放在椅子边缘，右脚踏地，左手手肘搁在曲起的左膝上。

        ”还想跑？“他淡淡道。

        ”你无缘无故要挖我的眼，还不许我跑吗？“暮弦思破罐子破摔，她觉得今天自己指定得折在这儿了。

        ”呵，让你的眼，来替代她的眼，是给你的恩赐。“卫清野勾勾手指，离他还有点距离的坐在地上的暮弦思，就如同被牵引了一般，径直被拖动过来，而后，卫清野的手掐上暮弦思的脖子。

        地上有一小片没被注意到的木屑，暮弦思被急速拖动过去时，右手被狠狠划了一下，一道长但不深的口子出现在手掌上。

        痛感刺激的暮弦思皱起眉，可掐在暮弦思脖子上，逐渐收紧的手，带来的痛感和窒息感更甚！

        卫清野平静的看着手中因逐渐强烈的窒息感而嘴巴张开大口喘气，脸色逐渐被憋红的少女。

        要生挖还是死透了挖？

        死透了该不好看了，还是生挖吧。

        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大。

        暮弦思大张着嘴巴，企图获取更多的空气，她的手在卫清野捏住她脖子的手上使劲抓着，想要移开他的手。

        不知道是卫清野的怜悯还是残忍，他没有遏制住暮弦思濒死的动作，给了她挣扎的机会，可是，这也是变相的残忍。

        向云庭的目光穿过墙，看到室内的动作，垂下了眼皮，不再看。

        也不忍再看。

        先前还那样灵活的姑娘，那双纯净的眼睛，此时惊恐的睁大，装满濒死的绝望恐惧。

        暮弦思脑子越来越混沌，一丝气都呼不进了，她想她的喉咙大抵已经断了吧。

        死也得抓点什么东西下来！她死死扣住卫清野的手背，想用指甲剜下一块肉，可是触碰到的柔软肌肤，又像是比城墙还硬，暮弦思指尖扣痛，卫清野的手屁事没有。

        仍然是那样修长，白的病态。

        ”啪！“暮弦思两脚在地上一蹬，借着最后一丝力，右手几乎是用砸的砸上了卫清野的面具上，然后双眼一翻，手滑落下去，头也无力的垂了下去。

        感觉她全身都没有力了，全都缩了下去。

        卫清野却骤然松开了手。

        暮弦思软趴趴的倒地。

        面具，卫清野脸上的银质面具。左脸颊处，被暮弦思染血的手触碰过，血液所染过的地方，竟然发出微弱的血光。而后，凡是沾到血的地方，全部都被溶解了！

        血沾上的不均匀，歪歪扭扭，就像某种繁复的花纹一般，给面具开了个花纹般的口子。

        卫清野惨白的左脸就这么若隐若现的暴露出来。

        那双如古井一般不见波澜的漆黑眸子，少见的微缩一下，闪过一丝震惊。

        她的血能融假面？怎么可能？

        刹那间，卫清野的脑子里就出现了被封存在记忆里很久的一个画面。

        青葱的树围在河的两岸，河水流的缓慢，几乎不见动。不知是何许年代的古桥横跨在河上，青苔长在桥的砖缝中。山林间很安静，安静的鸟叫都不曾听闻，只有几不可闻的河水淌过两岸垂在水中的树的枝条的声音。

        她身着素白的衣裙，长裙后摆拖地，宽大的衣袖垂在两侧，一头青丝，唯用一支木簪挽住。

        就像是林间的神明。

        而他，就站在她的身侧，那时的卫清野，身量已经与她一般高了，甚至可能还要高一点点。

        陪着她一同看这林间山水。

        ”阿野。“她唤他。

        卫清野侧头看去，与她侧头看他的视线对上。

        她浅浅一笑，明明是不施粉黛的面庞，却也显得明媚动人。她朝卫清野伸出右手，纤细的五指张开，一道光闪过，一张银质面具出现在她手中。

        “这个面具，给你。”她柔声道。

        卫清野的眼里漫上少年的欣喜，“给，给我的”

        “嗯，这是我用玄银炼化出来的，它一旦戴上，除了你自己，他人就轻易摘不得，也毁不掉!”说到此，她又低低一笑，“说起来，倒也没有什么攻击力，可是防御力还不错，至少，能把你那张俏脸保护的严严实实的。”

        “不，我很喜欢!”卫清野双手接过面具，拿在手中细细摩挲，面具还有些粗糙，证实着制作它的人能力还不足。

        “即使他就是个普通的面具，我也很喜欢。”卫清野看着她，跟她对视上，认真道。

        她眼里了然，凑过来摸了摸卫清野的头，将少年头顶的发揉的有些凌乱。

        “咱们家阿野真乖，不挑东西!”

        最后这句话，以及她说这话时微笑的表情，都回荡在卫清野的脑海里。

        假面确实是个很好的防御工具，除了卫清野自己，没有人能摘的下来!曾经在战乱中，有人趁卫清野不备，一刀照着他脸劈了下来，结果，那人刀碎人亡，面具依然如新。

        可是当下，一个女孩的血，却将假面融了!

        怎么可能!

        除非是修为达到了一种很高很高，的确有这种实力的地步，否则，怎么解释

        卫清野除非是个傻子才会认为其实那个女孩是隐藏的避世高手。

        倒在地上的人不知死活。

        “向云庭!”一声令下，一个人影瞬间穿墙而过，站在了屋内。

        “把她带下去，看看救不救的活。”

        “是!”

        ————

        脖子疼，嗓子也疼。

        暮弦思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入眼处，是深蓝色的床帏。

        啊……地府还有这种东西啊。

        她想，她大概已经死了吧？只是没想到，死了还能感觉到痛，被挖走了眼睛，居然也还能看清事物。

        暮弦思脑子还没清醒，攀着床沿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诶诶诶，你快躺回去。”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然后，暮弦思就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走了过来，又将她按回了床上躺着。

        “我……你是地府哪个官”

        暮弦思声音沙哑干涩，疑惑道出。

        月儿没忍住，咳笑一声。

        “你没死，已经睡了两天了，好好躺着再养养吧。”

        “两天!”暮弦思第一反应是这么久，第二反应是自己怎么没被饿死。

        等等！她在这里躺了两天，叔叔怎么办？可是眼下，她根本没可能抽身回去，甚至自己的小命也要没了。

        好歹当了这么久的邻居了，伯母应该会稍微好的帮照顾照顾叔叔的吧。

        “那位大人都是给你用的修行者才用的上品药，对凡人的身体恢复很好的。”月儿道。暮弦思没死，也没被抽了魂制成傀儡，还被送到了向云庭曾住的侧房治伤，其实让月儿是有些震惊的，那位大人，可不像个会心慈手软的。

        怪不得，把那种药给她一个普通人用，着实是大材小用了。暮弦思心底对自己能够用上此等药还感到有些欣喜，这可得值好多银子，哦不，金子啊。

        给暮弦思又理了理被子，月儿就出去了。

        缓了好一会儿，暮弦思的眼睛，脑子渐渐清醒过来，也不发晕了。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事没杀她，也没挖眼睛暮弦思觉得一直躺着也不算个事儿，觉得状态好点了，还是下了床。

        才走到门边，门就被外面的人推开，险些撞到暮弦思的鼻尖。

        是月儿。

        “你现在好点了吧？”

        暮弦思点点头。

        “好点了……就，去正厢房吧。”

        外面，就是熟悉的院子，走出这间屋子，隔壁，那间大厢房，就是她差点丧命的地方。

        此时正值晌午，可院子里很清净。今儿个是个阴天，穿着单薄轻纱衣裙的暮弦思感受到凉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大人，人醒来带来了。”月儿轻轻敲响门扉。

        “都进来罢。”

        里面响起一道声音。

        很熟悉，就是卫清野。

        两个人进去，月儿转身关好门。

        外面光照本就不强，关的严严实实的室内，光线更加暗。

        屋内又重新摆了一张茶桌。这次，卫清野不拿茶桌放脚了，而是用在了真正用途上：放茶杯!

        只见他面前摆着一白玉茶盏，渺渺轻烟徐徐飘上，烟气消散在空中，却带着茶香飘香甚远。

        暮弦思抬眼盯向卫清野，后者同样，也看着她。她发现，卫清野面具的异常。

        “看到了吗？融掉的面具。”卫清野像是看透了暮弦思的心思，直接开口问道，“我这面具是这世间最坚固的东西，刀劈不开它，火烧不烂它，但是它现在却坏掉了，所以，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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