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祭司

“无渊。”

        少女抱起双爪扒着桌边的小狼将他置于怀里，捏了捏它雪白的爪子，又挠了挠它的下巴，令小狼温顺地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乖巧惹人疼。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在家中好好的，不要乱凶人，知不知道？”少女点了点它的鼻尖，柔声道。

        小狼眯着的眸子微张，它被少女放到了地上，而后眼睁睁地看着少女转身离去。

        它心底隐隐有不祥的预感，好像这一别，就再无相见之期一般。于是它后脚一蹬，飞扑到她的脚边，咬住她的衣摆，不愿意松口。

        “无渊，乖，”少女俯下身摸了摸它的头，哄道，“我马上就回来，绝对不食言。”

        梦境戛然而止，妖王无渊睁开了眼睛，双目放空，没有落点。

        又做梦了，那个与她别离的梦。那个向来一诺千金的姑娘，终究还是食言了。

        无渊叹了口气，披上外袍下了床，准备处理妖族事务，却在迈出寝殿的一瞬间止住了步子。

        他闻到了那抹熟悉的味道，是她，她又回来了。

        ……

        明雁书稍微休整了一下便从天界下来，翻开第二位上神的信息，打算马不停蹄接着干，早干完早没有心事，能快些回到天界。

        第二位是沧戎上神，与明雁书和凌殊上神这二位由人飞升的神仙不同，他是龙族，含着金汤匙出生。家室摆在这，自己又有修炼的天分，飞升上神很快，活到现在也没受过什么挫折，整天吊儿郎当，于是他老爹决心教他好好做龙，把他丢去历劫。

        明雁书与他并不相熟，只听说他的红颜知己在天界一抓一大把，也不知若是在世间历了情劫的话，要让多少女仙咬帕神伤。

        他投生的身份，是一个临近妖族地界的小国祭司。

        可巧，他这祭司之位也是从他人类老爹那里继承而来的。

        大致知晓沧戎所投生的信息后，明雁书独身一人利索地钻进了历劫撰录中。

        其实本来想带钱多多一起去的，可是他是小白骨精，属于人间界，一旦靠近妖魔地界，身上就会遭到侵染，很是危险。况且钱多多不曾接近过那种地界，明雁书需要知道的信息他也不知道，综合考虑，明雁书没有带他。

        ……

        明雁书的脚刚落到实处，她的鼻子就钻进一抹强烈的血腥气。她睁开眼，果不其然，满目尸山血海。

        前方隐约有喊杀声远去，正常思维来看，这里好像已经安全了，可明雁书秉神细听，敏锐察觉到一旁有微弱的呼吸声，似是极力压抑，又好似奄奄一息。

        明雁书放轻脚步走去，与一具尸首下半合的一双眸子对上。

        那人目光与明雁书相对，勉力惨笑开口道：“终究还是逃不过吗？”说着，他慢慢直起身子，将身上的尸体挪开，对其微微颔首后，仰起头看向站着的明雁书，说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莫要折辱我，一刀允我痛快。”

        “我不是来杀你的。”明雁书面无表情说道。

        “那你是来救我的吗？”那人问道。

        明雁书愣怔片刻，脱口而出：“你现在的样子，救不救与你已然无用，你活不了多久了。”

        那人也愣了愣，轻轻笑开，说道：“你这姑娘，长得好看，怎那样不会说话？”

        明雁书尴尬回道：“抱歉……”

        “罢了，也是事实。不过，你既不是来杀我，也不是来救我，想来是过路人吧？他们向前追去，一会就会发现不对劲，还会回来抓我的。你快些走吧，莫要让我拖累了你。”那人自暴自弃地仰躺下去，嘴里咕哝道，“反正他们也抓不到活口啦……”

        这人说的也是实话，他的身上有几处肩上，光是削掉了箭杆方便行动，箭头还卡在肉里面，稍微动一动，就会洇出大片大片的血来，气若游丝，没多少寿数了。

        “你是谁？为什么他们要追杀你。”明雁书问道。

        那人新奇地抬了抬眼皮，说道：“你这姑娘倒是奇怪，生死关头，你还杵在这里问东问西，莫不是看中了我，舍不得撂下我？”

        说着，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说道：“不走便不走罢，与我一起死，配个冥婚，我也不亏。”

        “待他们返回寻到了你的尸首，将你剁得七零八碎，可就没什么让人配冥婚的欲望了。”明雁书坦诚道。

        “那你能带我去一个不会被他们发现的地方吗？我是苏澜国的祭司，我可以用最后的灵力为你卜一卦。”

        明雁书眸光微动，看向他，轻声道：“好啊。”

        ……

        “你这姑娘力气可真大，背着我还能健步如飞，应当不是苏澜国的女子吧？让我猜猜，是青鸾国的吗？”

        “方才没经考量，轻易便说了冥婚，还不知你有无婚配，若是有婚配，再与我许冥婚，那可不能。”

        “其实我一见你便觉得熟悉，大抵是因为……你长得颇像我的第三、四……唔……第六任情人！不过她早就嫁人了，兴许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明雁书头上青筋突突跳，说道：“你省些活气，莫要死在我背上。”

        那人又笑了起来，说道：“方才光说了我是苏澜国的祭司，但我还没说我的名字呢，我叫释兰，是苏澜话明珠的意思。”

        明雁书的步子停了下来，趴在她背上闭着眼睛半昏半醒的人问道：“怎么了？”

        “找到了一个大树洞，我把你放在这里，他们应该找不过来。”

        释兰勾起唇，虚弱地说道：“谢谢你啊……”

        “不必。”明雁书将他放到树洞里，蹙眉看着他。

        “我出身世家，一生风光，本以为死去之时，棺前孝子贤孙悲哭。而后入陵墓，陪葬千万。不曾想……竟是树洞做棺，天为陵。”

        “我想知道你的故事。”明雁书垂眸道。

        “你确定？我这一生眼下可说不完。”释兰自得地笑着。

        “不必同我讲，”明雁书突兀地拉住了他的手，在意识与他合二为一之前，开口道，“我自己看。”

        ……

        “释兰，你什么意思？”树下的小男孩摸着脑后鼓起的包，恼怒地看着树上若无其事啃着果子的释兰，厉声责问道。

        “没什么意思呀！”释兰无辜歪头，“赫翎，我方才摘果子手滑了而已，已经给你道过歉了，你还要怎样啊？”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被他唤作“赫翎”的男孩跺跺脚，生气大喊，可是他又不会爬树，没法爬上去找释兰算账，只能在树下无能狂怒。

        “我故意什么？你莫不是以为我嫉妒你这萎缩的小脑袋，故意给你砸肿点吧？”

        “你——”

        “你什么你？赶紧回家找你阿妈，久了这包可就消了，再告状寻我不痛快可就迟了。”释兰一张嘴，谁也吵不过他。赫翎气哭了，转身往自家府邸跑去。

        见他走了，释兰从树上跳下，迈开步子走到一边缩成一团的人身边，伸手戳了戳，说道：“他走啦，你安全啦！”

        那人应当是被欺负狠了，像一只小刺猬一样，紧紧蜷缩着，听着释兰的话有微微触动，却又很快缩回原状。

        “真的！我不骗你！还是说，你怕我欺负你？”释兰蹲下身子，又戳了戳，说道，“你若是十分害怕，我就走咯！”

        见“小刺猬”没反应，释兰耸耸肩，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就要离开。

        “谢谢你……”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释兰回头，看见“小刺猬”展开身体，露出一张小女孩般精致的脸。

        心知肚明那个“小刺猬”是个男孩子，释兰爽朗笑笑，说道：“没事，下回他再欺负你，你不要惯着他。你越是忍让，他越是变本加厉。”

        “我……我没有忍，他，他说我的灵符写得很差。可是，可是阿姐说过，我……我写得很好。我……我就和他争论了几句，他非说……非说我拿阿姐压他，就，就打我。”

        “你阿姐？是很有名的灵师吗？”释兰问他，心里却想，原来这是个小结巴。

        “对……”小结巴眼底微微闪着骄傲的神色，声音微微抬高了些，说道，“她是尔湫，是很厉害的灵师！”

        “尔湫？那不是公主殿下吗？等等……你该不会是卓叶吧？”

        小结巴卓叶抿抿嘴，牵起一个不大自然的笑，说道：“我知道……我是皇族笑柄，很笨，笨得大家都知道。”

        一向妙语连珠的释兰犯了难，他的确是因为卓叶太废才猜到眼前的小结巴是卓叶的，可他总不能点头说“是啊，你和传说中的一样窝囊”，这怎么能行？

        “不过，你是皇子殿下，赫翎不过是王后的外甥，怎么可以以下犯上，动手打你呢？”

        卓叶眨巴眨巴眼睛，掉起了眼泪，说道：“他们说阿妈要谋害王后……阿妈死了，没有人爱卓叶了……”

        看着卓叶哭起来，释兰愣在原地。他只会哄小姑娘，男孩子要怎么哄啊？而且他从小随阿妈长在家乡，到了年岁该随阿爹历练了，这才来到王城中。人还没认完，就要卷进这些恩怨纠葛里了。

        “别哭啦，”释兰转移话题道，“方才赫翎不是说你写的灵符不好吗？给我瞧瞧！我可会写灵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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