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准备

年节的时光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我只记得跟着阿娘一起与各个管事核对年末的账目、在织娘拿来的婚衣上意思意思绣一两针充当是我自己绣的、还有腾出手来熟悉一大堆的丫鬟小厮管事之类的陪嫁，日子过得快速又匆忙。

        二十九的时候，安王府也正式修缮完毕，安王府派来大管事送来年礼，那看起来已有年纪的大管事特意来正厅拜见了我，并且当着我阿娘的面送上了安王府的一应册目。

        阿娘一边说着安王未免也太过着急，哪有新娘子还没进门就急匆匆地送上这些东西的，一方面又还是对李晏的态度十分满意，连带着家里那几日的氛围都松快许多。

        我被阿娘甩起的小鞭子抽成了个陀螺，忙得没时间去悲春伤秋，直到过完年，应酬完上门拜访的亲戚邻居，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初五了。

        距我与李晏的婚期，不过只剩三天。

        阿娘便不再让我做事，而是叮嘱我好好休息，也莫要慌乱，只当是换个宅子住一住，若是不顺心，随时回家便是。

        我倒没有阿娘认为的那么无措。

        仔细想想，大抵还是李晏一直时不时地捎人替我送东西的原因。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门路，今日送来东海的奇珠，明日送来杭造的首饰，种种东西，虽然不说是如何名贵奇珍，但却充满巧思，新奇得很，意外的对我心思。

        也多亏了他时不时送来的东西，倒是让我也有了几分期待，连带着这段时间的忙碌也有了偷闲的时候。

        前些日子安王府大管事送过来的各项账目，阿娘并未翻看，而是径直拿给了我。

        阿娘说：“这是你们两个的日子，哪有丈母娘看女婿账的道理？你呀心中有数就行，若是不明白，嫁过去之后让徐姑姑帮你掌掌眼。”

        这么一说，我顿时松了口气。

        不是我不愿去管，只是前段日子我实在是太忙，光学习家中一应事宜已然是焦头烂额了，若是此时还要加上安王府的东西，只怕我晚上也不用睡了。

        李晏倒是也知道我抽不出时间来，之后送来的小玩意里夹了张信笺，特意向我解释了此事，言我可以到安王府之后再抽空管理一应事宜。安王府新建，事务简单，特意送来账目只是为了向我爹娘并兄长们表明娶我的诚意。

        我觉得他委实想得有点多。

        太后娘娘在年前就从宫中赏赐了许多东西过来，尽是些名贵之物，哪怕是我们家，看到造物册时也咋舌不已，阿娘粗略算了一下我如今的嫁妆，觉得哪怕是她和阿爹确实想要将我风光大嫁，但如今也未免太过风光了。

        三哥伤好没多久，坐在一旁犹自磨牙，恶狠狠地说：“便宜李二那个臭小子了！”

        被我阿娘一个眼刀扫过去，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不吭声了。

        等到我阿娘被出门处理事务了，三哥马上拉住大哥，商议是不是可以在成亲前给李二套个麻袋，先揍一顿这个挟威硬娶他妹妹的登徒子再说。

        我大哥竟然被他说动了！

        他们两个竟然还做好了计！

        还好我二哥及时发现不对，制止了他们两个，关起书房门将两个兄弟念叨得生无可恋之后，我二哥说：

        “李晏好歹就要娶婵娟了，若是迎娶那天让人看到他鼻青脸肿的模样，那婵娟还要不要见人？我看你们两个这脑子都白长了！李二要娶婵娟，迎娶那天不得过我们这几关？你着急这一时干嘛？”

        我大哥三哥诺诺称是，于是从年前开始，一个整日整日泡在演武场不知道在练些什么，一个则呆在书房，不到饭点不会出来。

        我只觉得李二要娶我，也挺不容易的。

        因为太后娘娘的赏赐，我和阿娘便向宫中递了牌子，向太后谢恩。

        宫中的回讯很快，我和阿娘第二日便被姨祖母召进宫中，姨祖母也并未在正殿见我们，而是直接将我和阿娘召到了后殿。

        寒冬腊月，宫中即便时常有人打扫，也常有不知名的旋风吹得人寒毛直竖。太后的后殿烧着熊熊的地龙，沁柔姑姑撩起帘子后，我只觉得热气迎面扑来，不多时身上就出来一身薄汗。

        姨祖母招呼我们解下大氅，然后将我和阿娘拉到室内坐下，先是细细问了我备嫁诸多事宜，又问我阿娘觉得李晏到底如何，因为千秋宴那晚我和李晏见太后的时候，说的是我与李晏两情相悦，因此太后还不时打趣我两句。

        家中长辈说话，自然没有那么多忌惮，太后娘娘心情很好，和阿娘一起，臊得我脸通红。

        唠得差不多的时候，太后抓着我的手，说：

        “此次婵娟嫁给晏儿，我知晓你们心中不安，这几年晏儿在我身边，我知晓他是个好的，但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说不得也要多为婵娟儿打算打算。”

        太后突然说此话，我和阿娘都有些愣怔。

        姨祖母又轻轻拍了拍我的手，继续说：

        “我准备将张家旧部，都交到婵娟手中。”

        张家旧部！这可是太后娘娘屹立后宫最大的支持！

        我被这个消息惊住，一时间忘记回话，还是阿娘反应过来，连忙说：

        “怎么能要姨妈的旧部！婵娟不过是嫁给二皇子，都是些小辈，纵使有事也还有我们这些长辈担着，况且婵娟年幼，太后娘娘将旧部交给婵娟手中，实在是折煞婵娟了。”

        姨祖母倒是不在意地挥挥手，又笑了出来，说：

        “我就知道你们夫妻俩不会同意，不过此事我意已决，你们就不用再多说了。我年纪大了，在这宫中无论如何也是圣上的嫡母，圣上还能对我一个七老八十的妇人做些什么不成？我老了，这些东西迟早要交给你们小辈，不过是让婵娟提前熟悉而已，你们不必这么紧张。”

        看到我阿娘犹自犹豫的模样，姨祖母又继续说：

        “也不求一股脑全交给婵娟，我还没老糊涂呢，且让婵娟在我身边慢慢熟悉接手便是。”姨祖母看着阿娘，“你是知道家中情况的，我老了，可这一大帮子人还得吃饭干事呢，你们呢，就当是替姐姐照顾旧人吧。”

        太后说到这种地步，阿娘自然无可反驳，只好低头谢恩。

        而我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姨祖母抓着我的手极紧，我知晓姨祖母真正要交代我的是什么，即便是姨祖母不说，我也不会丢下此事。

        因此我只是轻轻握住姨祖母的手，像是往常一样扬起笑脸撒娇，道：

        “那婵娟就谢谢姨祖母啦！不过姨祖母可不能马上就放手，婵娟还得靠着姨祖母学几年才行呢。”

        阿娘作势弹了弹我的脑门，我忙不迭地躲到姨祖母身后，只留着我阿娘向太后告状，逗得太后欢笑不止。

        从宫中出来之后，阿娘到底还是长叹一口气，我在马车上凑过去抱阿娘，阿娘抚了抚我的头发，最后才说：

        “阿娘知晓你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这很好。婵娟，太后娘娘将这些东西交给你，你真的知道这其中的重量么？”

        我当然知道呀，我从五年前——不，从更早就知道了呀阿娘，我也知道，这些东西最后无论如何，都只会交与我一人的。

        但我不能和阿娘说，包括姨祖母为什么会执拗将这些东西交到我手上，我只好在阿娘怀中点头。

        阿娘就不再说话了，等到马车快到家时，阿娘才说：

        “婵娟，无论如何，你要记住，你是阿爹阿娘的女儿，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回家找爹娘，知道么？”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的，我在这世上，从来不是孤身一人，我身边有阿爹阿娘，有三位兄长，有太后娘娘，还有在永东的叔祖母、一应老家人。

        正是因为我知晓，我不是一个人，所有才更应该负起我该负的责任。

        那些世家大族，哪个不是靠着族中弟子舍生忘死，出世入朝，一代一代将家族撑起来的？我所思所想，所学所得，所食所用，皆是来自家族，我不是那种没心没肺之人，族中如何待我，我自当如何待族中。

        我们活在这个世上，若是只有一个人，那又该何等的无趣？

        时光就在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务中一转而逝，待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是正月初七。

        从舅家来的亲戚、从永东来的亲戚已经皆数到了上京，济济一堂，家中氛围甚是浓烈，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红色，喜气洋洋之感尘嚣直上。

        阿娘晚上的时候偷偷跑到我房间，给了我一本小册子，阿娘面色红润，我还犹自好奇阿娘为何会偷偷摸摸在晚上给我这个东西的时候，阿娘就说：

        “女子嫁人，这是必经之路，明日莫要慌张，若是有不懂，就看此册，懂了么？”

        说完阿娘就要我好好休息，也不顾我的挽留就出门了。

        我好奇翻开小册子一看，只一眼就觉得热气上涌，满面潮红。

        这、这、这种不正经的书！

        我慌忙将册子塞在妆笼中，假装自己没看到那些妖精打架的画面，但没奈何脑子不听使唤，只好干脆在床上运息打坐。

        内息在体内转足三个周天，我才算是彻底平静下来。

        月光如水，家中远处灯火通明，唯有我此处，因为新嫁娘要好好休息而寂静无声。

        我看着这轮弯月，恍恍惚惚才真切地意识到，我马上就要嫁人了。

        明日，我就要与李晏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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