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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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一抬眼,原来是辞照:“我”还没说完就被喂下仙丹。
血止住了。
天命勉强自辞照怀中挣脱开,起身回竹屋。
辞照看她这般也不勉强,只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
这段路,若是飞身而去,不过一瞬,若是跟着她,却要三刻钟。
天命躺在床上,逐客:“我累了。”
辞照看她仍是这般虚弱,有些不解:“为何仙丹无用?”伸手探她神识,“你过了洗髓池!”
见她面色苍白,已是败下阵来,比平日还要软下几分:“你怎这般任性。”轻轻将她拥入怀中,用仙力抚慰她,“睡吧,醒来就无事了。”
天命被血誓灼烧,虚弱得很也累得很,只得由着辞照。昏睡过去前,天命想这仙力怎这般和煦
不多时,天命已入睡,辞照抚着她的头发,有些低沉,下意识间地用指腹为她抚去泪珠,抚过她的眼角却没有往日的湿润触感,有些慌张地看向她,她怎么不落凡人泪了。辞照拿出为她炼制的仙丹,紧紧握在手心,有些恼怒,他来迟了,她再无凡人泪,这些仙丹也无用。
而她又有魂飞魄散之相。
他自然是有法子可以救她。
可若是他救了她,只怕她要怪他。若是不救,那她魂飞魄散,他该如何?
父君泯灭前曾替他卜过一卦,说他不久后会有大劫,是死劫。还说此前卜错卦,他非心如磐石寒冰不可化。
至此过去十万年,父君卜出的死劫却从未到来,他却遇到了她。
这三万年,他自遇到她时起,便时刻为她担忧。
这情来得莫名其妙,许是他第一次见她面纱下一晃而过的微笑,许是她站在万千萤火中的一点孤寂,又或者他为她抚去的泪珠,抚多了也似凡人般身陷情爱之苦。
“我为你寻遍三界炼制仙丹,你却执意成仙。成仙有什么好,我做了十万年的掌事仙主,现今”仙主似怕惊扰了她,轻轻取下她的面纱,为她拭去嘴角的余血,低低私语,不能自拔,“我所求”还未有应。
霎时间有法阵遍布整个竹屋内。
辞照自怀中取出一枚墨玉为她戴上,将两人的手腕划破后,将血双双滴落在法阵中。他望着她滴血的手腕,眼中满是柔光。若是他自己见了,只怕也要认不出来。
或许或许终有一日她也是欢喜的。
“我是愿意的。”
天命有些被吵醒了,朦胧间下意识接话:“愿意什么?”
辞照好似还说了什么,天命早昏睡过去。
木与一日之中唯有晨起方寻得缘由与天命多相处一会。
刚起身就听见门被轻叩几下,正要问何事,门外的仙娥倒是先出声了。
“木与仙君,紫宸殿宣见。”
仙主?木与不解:“可说是何事。”
“未曾,只说让仙君起身后过去一趟。”
辞照端坐在紫宸宫主座中,居高临下望着殿中行礼的木与,冷眼相待,迟迟未出声。
木与行礼已有三刻,直打冷颤,倒不是行礼的时间太长,而是仙主。
“仙主,木与知错,任凭责罚。”只叹仙君难做啊。
“你还记得我是上界的掌事仙主!”仙主冷哼。
木与险些站不住,只道:“请仙主责罚。”
“你可还记得是谁将你从万丈涯带到上界?又是谁让你风风光光做木与仙君?”
木与闻言再经受不住,跪拜在仙主身前:“仙主之恩,木与不敢忘,只求有朝一日可以为仙主分忧。”
辞照冷声道:“那为何她过洗髓池却无人禀告?”
木与呆滞,过洗髓池?天命不是三万年前升仙时便已过了洗髓池了吗?
“木与愚钝,请仙主明示。”
辞照面不改色:“天命仙主身系上界安危,不得有失。”
木与彷徨,答道:“木与知错。日后若天命仙主有失,必报于仙主。”若是天命遇险,天地之间她只知仙主会不予余力地去救天命,一如三万年前。
辞照走到木与身旁,将一点朱砂点进木与额间:“你回去吧。”
木与走出紫宸宫,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额间。
辞照走近内室,再也撑不住,瘫坐在床上。
有人冷笑:“辞照,你这般为她,她可知晓?”
“父君不会怪我。”父君用一半的修为为他设下法阵,嘱咐他若是死劫难逃,此法阵可救他。而他却用在她身上。
不知辞照用了什么法子,天命三日后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若不是她手腕处多了道红痕,她险些以为之前只是场梦。
这红痕委实有些怪异,好似是与她相融,虽不伤她分毫却抹不去,只得将它隐去。
或许她好得这般快,是因此缘故。
辞照对上界仙者这般上心,确是个好仙主。
可他如何救得?
这三万年来,木与日日来问好,却一连三日未曾见到天命,今日难免有些沮丧,轻轻叩了几下门却不想竹门却开了。不知为何,天命今日有些不同,仿佛比三日前更美得惊心动魄,摄魂夺魄,教人移不开眼。
天命见木与未像往日那般,有些奇怪地盯着木与。
木与一时慌张,张口就说:“姐姐,落青升仙,理应宴请众仙友同庆。”
“如此便请众仙者同庆。”
木与闻言暗自窃喜,她们天命居终于要办第一场宴了!当年设宴因天命受伤又拜入佛门下而自此搁置。
“姐姐,我必定办得隆重盛大,尽仙主威仪,好叫众仙者万年难忘!”说罢,木与施礼,头一回急着转身离去。
“辞照可会来?”
木与有些惊讶地回头,说话也磕磕绊绊:“仙主还还未归。”天命今日确有不同,这是头一回问起旁人。
天命点点头:“如此我去吧。”挽上面纱,腾云而去。
此时,木与还未回过神,立在原地。
仙主真幸运,幸运在他是个男子,更幸运在得姐姐垂青。
天命到紫宸宫时,守卫的仙兵没有拦她。一进大门,便有仙娥迎上为她带路。天命甚少出天命居,认得她的人理应不多,可此处天命却出入自由。
等天命见辞照发现他额间有冷汗,面色苍白。伸手碰触他额间,有些不解,神识无碍。还未收手,便被仙主抓住手腕。
“你怎么来了?”辞照面有红晕。
天命也看到了,这上界莫不是也有风寒之症?怎地与凡间一般无二?
“仙主可是染了风寒?”
“我为你取个名字可好?”仙主睁开眼便见她又挽面纱,轻轻扯了扯,面纱滑落,终于见到她。
“我已是天命仙主。”无欲无求。
“映知。”
天命闻言,难以置信,一顿一顿地低下头看着辞照——竟真与天命石上记载的一般无二。
仙主笑意止不住,如沐春风,只觉得天命惹人心生欢喜。
天命默不作声,从前好像也有人这样叫过她,回忆像潮水袭来却罩了雾。
有个人在一声声地喊她,喊得她陷在其中,痛苦不堪。
是谁?是谁在喊她?!
又有血气涌出,血腥味熏得她头有些疼。
原来是天命石中的幻境!
她多次探问天命,已分不清虚实。
辞照与她,千丝万缕交织在一起,纠缠不清又从未发生。
还未等辞照下句话说出口,天命早已消失不见,仿佛是逃走了一般。
这么多年来,一切终于要开始。
天命在石室前长长呼出一口气,她望着自己的手腕上的红痕,目光深沉,终于来了。
今日她还未点灯。
不知怎地,石室比往日幽暗,天命挥手之间石室各处已点满了油灯,照得石室内灯火通明,幽深寂静。
她走着走着,走了好久才走到这石室内一盏灯前,又走到他面前。今日他的仙身有些不同,周身弥漫着一缕若隐若现的极淡的仙气。
好似有什么滑落,天命抬手去擦,却什么都没有。
“我会救你。”这声音嘶哑,连天命自己都险些不认得。
天命熟练地点了一盏灯后走出了石室。
一个月后,天命居三万多年来从未宴请过仙者,众仙友今日倒是沾了逍遥仙子的光,一探这天命居。
听闻这请帖大有来头,是木与仙君去了仙主升仙前的居所取万年竹叶,将万年寒玉琢成细框镶作竹叶边,天命仙主亲自写的请帖。
等众仙者到天命居前难掩激动,装作三三两两谈笑间便跨入这天命居。
与门外明亮不同,天命居倒是有些幽暗。不知何处传来几声鸟鸣,一声环玉相击的清脆声响起,有仙娥齐齐道了声:“宴升。”
天命居升起一轮满月,霎时有万千萤火飞来,蜿蜒至主殿,为众仙者引路。又聚成灯笼内做灯芯,由仙娥将众仙者引入座。
殿前有一片木与细心栽种的翠竹林,借了瑶池仙露日日浇灌,短短一月,已有十丈高,苍翠欲滴,比起叠翠峰的万年青竹也不逊色半分。
落青和木与迎客,笑意盈盈,与众仙者谈笑。
天命不喜喧闹,独处在竹屋内。
忘忧酒的香味翻过主殿,越过门窗,弥漫在竹屋内。天命拿出一个陶土坛,掀了盖,有股清冽的竹清味漫出与忘忧酒味融合,不多时天命已有些醉了。她双指并拢伸入坛中,仙力浸入,将坛中的酒炼化在空中。随后,天命挥了挥衣袖,竹屋内的酒气已散去,一日往日般平静。
而主殿里的众仙者却难以自持,今日这忘忧清冽醇厚,有股翠竹的清香,一杯一杯间,已不自觉饮了许多。
酒力不达者,早是昏昏沉沉,司命更是如此。
酒杯还未放下,司命便已昏睡过去。酒杯自手中滑落,司命应声而醒,却不是在天命居主殿内,而是在主殿外的竹林。
竹林深处有流萤点点,甚至有数只流萤落在他手边又飞起却停在半空,未曾飞走,好似在为司命带路。
司命抬头望了眼上空,明月高悬,身后还有众仙者高声阔谈,歌舞升平。
他神魂离体。此人连仙者魂魄都能勾出,司命就是不想入竹林也要入,不想见这人也是非见不可。
此处乃天命仙主居所,或许他撑住片刻,天命仙主便会有所察觉。
忽然竹林深处传来悠悠琴声,司命身体不受控制地走进竹林深处。
这竹林深处有一人,背对着司命,身影柔弱纤细,青丝散发,一身轻纱白衣,正抚着一把古琴,随意拨着几处琴弦,便有天籁之音传出。
“司命见过仙子。”
只见这女子缓缓起身,正好隐在竹影中:“仙君,我有一事相托。”
司命错愕,只为一事相托,竟将他魂魄离体?
“请仙君许一凡人生。”
她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上界司命仙君分少司命与大司命
少司命主凡人吉禄、姻缘、福祸,大司命却主凡人生死寿命。
而他正是主凡人生死寿命的大司命。
就为这事?司命有些不悦,语气生硬:“许何人生?”
未有人回应,司命正要开口推脱,对面已先出声:“今日宴席,仙君可尽欢?”
司命愕然,今日宴席这话听着倒像她为主,他为宾,主这宴席的主人这人是是天命仙主!
若论仙位高低、修为深浅,她是天命仙主,掌仙者气运,他是大司命,司凡人生死,他皆不及她,此等小事,她何以如此大费周章?
“仙君,世间万物讲究因果轮回。”天命自竹影中伸出一只手轻点萤火,萤火便已落在司命手中,“他日若你有所求,它会引你来寻我。”不容司命拒绝。
说罢,天命落座于古琴前,不多时有琴声传出。
司命看着自己手心被她隐入一点萤火,还想再多问几句,却听见那琴声婉转连绵,空旷悠远,让他如痴如醉。等司命回过神来,他已在殿中,脚边是碎了的陶土寒玉清盏杯,一时分不清是入了梦魇还是真有其事。瞥了一眼自己的手心,好似有萤火闪动,再细看却没有。司命顿时没有饮酒的心情,只好与其他仙友告别。
离开前,司命望了眼竹林,幽幽暗暗,却是没有半点萤火,当下心惊不已,暗忖此事怕是没有许一凡人生死这般简单。
若他不能许此凡人生,那天命仙主可会轻易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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