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章

到了第三处洞府时，落青低垂着眼，看着手心中的萤火。过一会察觉到天命没有离开，落青抬头，只看得到天命的背影。想起三万年前她曾追问过天命，天命当时也像此时这般背对着落青。

        当时天命是怎么说的？——“此皆虚相，无需在意。”

        等落青的封印解开，才明白过来，哪怕她如今是上界的天命仙主，仙策典籍上也只得一个‘天命’。

        她下意识间抓住了天命的手，祈盼着自己心中的火光能透过手心的温度让天命知晓。可惜落青不是天命，

        天命使出浑身解数想压下掌心传来的灼烧感，疼痛难忍间就要甩开落青的手，脑海却浮现落青用手抹泪的面容。

        情泪果然伤身。

        落青在期盼下终感受到天命若有似无的回握，喜笑颜开，倚在天命肩上，向天命望去，天命却转头躲开了。

        “走吧。”

        “姐姐。”

        落青声音嘶哑，千言万语都咽回心里，再吐出时也只叫了声姐姐。

        天命却似听不见般向洞府走去。

        落青扯了扯天命的手，见天命不为所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天命面前，柔柔地为天命挽好面纱：“落青想和姐姐在一起。”

        要去便一同去吧，只要离她远些，天命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落青欢快地从怀中拿出面纱，以纱掩面，跟在天命身后。

        进去前，天命在结界内幻化出绕梁琴，分出一缕神识坐于洞府前抚琴，又命紫绫剑守于此。

        落青不解，听琴声委婉哀戚，绕梁不止，心中困苦，动容泣泪，呆呆立在原地。

        天命见状，封了落青五感，又替她开了天眼。

        “姐姐”落青五感被封，只觉得这泪落得突兀。

        “无事，走吧。”

        天命带着落青进了洞府。这洞府内的人，有的掩面低泣，有的神色恍惚，似被什么迷惑，连她们两个进入也恍若不知。

        这情形与落青想得不同，还以为要费番周折。

        这洞府广阔，比起天命居竟丝毫不逊色。天命带着落青四处游荡，她们所遇到的人都目光呆滞，神智不清。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们走到一处，有一男子背对她们，用红色绸缎半束发，手持玉笛，正在和琴声相和，听到动静，侧身向后望去，斜睨一眼便不再理会。

        落青见他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又瞥见他阴恻恻像只恶鬼，吓得连退几步。待稳住心神悄悄侧眼打量，他虽不是春风和煦，倒也是人畜无害，心中暗道——这九幽阴森，洞府幽暗，她怕是眼拙了。再观他清冷阴沉，犹如隆冬傲雪寒梅，高不可攀，又观他剑眉星目，宛若玉面郎君，气度不凡。

        天命停在此处，立在原地，心想如此这般应是他。

        一曲罢了。

        那男子始终对她们视若无睹，背对着她们自顾自地坐下。

        落青看不得天命被无视却怕误了天命的事，看天命不走也赌气坐下，大着胆瞪着双眼看着他。

        他是她们进洞府后一路来见到的最为出众的男子，更是唯一一个没因琴声失魂的男子。

        落青看着看着便生出些无趣，纵是美玉，这般冷冰冰阴凉凉，也闷的很。她四下张望，倒是赏起了景，此处竟有一汪活水泉，泉中有一株水宫仙子无风自动，摇曳生姿。

        她情不自禁地走过去，用手轻触，竟是真的。三界录记载，九幽寸草不生，不见花木，此处竟有一品水宫仙子。落青有些担忧地瞄了眼天命，看她神色如常，未见半分不安，当下也只得将担忧咽回心里，盼望天命早日将事情办妥，返回天命居。

        天命像被落青的举动点醒了一般，拿出来一个荷包放在男子面前。

        男子挑了挑眉，仍是不言不语。

        天命将荷包打开，里面放着瑶池圣莲的花种。

        男子仍是不为所动，只多看了几眼。

        天命只得为他代劳，走到泉水边将花种洒入其中，又将瑶池圣水倒入，再催动法术。半晌后返身入座见桌前有茶水，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悠悠地品茶。

        半盏茶后，泉水中的圣莲缓缓开了，偌大的活水泉中满是水宫仙子。

        落青惊叹不已，这洞府委实暗了些，将手中宛若夜明珠的萤火掷到半空中，一时之间洞府内灯火通明，照得这水宫仙子清新脱俗，华光满室，娇艳似落霞。

        男子终于肯正眼看天命，见她掩面有些不满。天命也察觉到了，将锁灵珠拿出放到男子桌前。

        这锁灵珠中隐约可见一只通身漆黑的蛟在乱窜，若是细听还能听见他骂骂咧咧的。

        这上门礼一件件往外送，男子却始终不言不语，天命这时才反应过来他竟是不能言语吗？

        天命不解，天命石上并未说他身有残疾，口不能言。

        天命蓦然抓住男子的手腕，用神识说道：“这一池圣莲，你可喜欢？”

        男子恍地被人抓住手腕，有些怒意却没来由地听到这句话，一时错愕得连发怒都忘了，想起满池圣莲盛开的模样，点了点头。

        天命心下有些把握：“这只黑蛟送于你。”将锁灵珠挪到他身前。

        男子闻言看向锁灵珠，这黑蛟是东何座下的第一妖魔，有他可收复大半的九幽。

        见他没有反应，天命将珠子放进他手心。

        “你可是喜欢九幽？”天命从怀中拿出一枚珠子，也放在他手心。

        男子身形一怔，九转珠，传闻得九转珠者得九幽。

        “你可欢喜？”

        男子收回手，阴沉的声音像来自深渊的恶鬼：“你为何而来？”

        “我有求于你。”若他愿意，他会是下一任九幽王，她于情于理不曾有违天道。

        他冷眼侧身看她，见她双眼亮如星辰沉寂在黑夜里，没来由地攥紧手中的玉笛——她倒坦诚，还不忘送他三份大礼。

        “你所求为何？”

        “我求一副凡人之躯。”以求瞒过天道。

        男子起身离座，走向莲花池。

        天命势在必得：“我可带你离开九幽。”

        男子冷哼一声，便不再理会天命，自顾自的吹起玉笛——若她真的知晓，此刻应尽早逃命。

        天命脱下手腕的白环，挽了个手花，聚仙力于指尖轻触手环，顷刻间有一神兽跑出，半人高，羊身人面，虎齿人爪，是只幼兽饕餮，还未会幻化出双目。

        传闻饕餮集怨气所化，吞噬万物，被轩辕剑封印。而轩辕剑自天父殒身便销声匿迹。

        饕餮贪食又困在手环中多日，嗅了嗅周遭的气息径直朝男子咆哮着跑去，血盆大口眼看就要美餐一顿，天命掷出手环护在男子身前。饕餮躲避不及，侧身冲进莲花池中，又伏在岸边，不敢再多动作，只用爪子拍水，时不时扑哧一声。

        “饕餮乖巧，喜食怨气。”

        笛声骤停。

        饕餮闻言有些不满，它本就是怨气所化，吸食怨气便等同于吃自己，属实有些怪异，更何况世间至味都不如眼前的这人。饕餮惧怕手环又心有不甘，佯作无意偷嗅男子的衣摆——它困在轩辕剑中，已许久不曾吸食过上古仙气。

        男子转身，玉笛碰了碰手环，手环有一圈圈白光荡出。

        “幽荧。”

        他身为伏羲氏，却困在阴暗的九幽十万余年。太一曾为他卜过帝卦，幽荧出世之日便是他离开九幽之时。幽荧绝世已久，天上地下难寻踪迹，早已化作上古传说，竟真有人带着幽荧来此。

        若是太一得知，必定要冲他扬眉一番，又想起太一已许久不曾来过，男子语气淡漠：“太一近来可好？”

        天命思索片刻才摇了摇头，上界并未有仙者尊称太一。

        “你竟不知太一？”男子面上有一丝起伏，施展仙术来到天命面前。。

        天命确是未曾听过有太一仙者，但看男子的神情，这太一仙者与他颇有渊源，沉声道：“我可为你寻太一仙者。”

        “太一仙者？”男子顿了顿，“那你可知我谁？”她连太一都不知，又如何知晓他？

        天命身子往前倾，贴着男子的耳边私语：“你且跟我来。”

        男子头一回被人靠得这么近，天命的气息席卷着他，她的话语钻进他的耳中——她果真不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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