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生活远远精彩于艺术

李子为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没想过会这么严重。

        当时十六岁的她，一个人正坐在客厅，拿着妈妈的手机给老师发节日快乐的短信。发完退出对话框，好几条信息里，一眼就能看到那排字，至今都赫然在目，“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带别的女人回来搞……”。

        她立马息了屏，握住手机，这句话不断出现在脑海中，她愣愣地蜷在沙发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关着的电视屏幕。好一会儿，她才走进卧室，头也没抬地把手机还给妈妈，扭头就出来了。

        速度很快，生怕露出一点破绽。

        回到客厅，只有头顶上悬挂的一盏白炽灯照着她，回到沙发上，一样的姿势，一样的位置。

        再到后来，她在家里看到一个打开了一半的快递，里面有一张照片，露出女人的脸和大腿，还有一个熟悉的背影……

        再后来……她成年了，这一年，家里发生了巨大变故，妈妈终于开口。她才知道，在她这18年里，这个家有太多阴影，她所知道的也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那个女人吗？

        不是的，是那些……

        小时候的她看到的拳脚相向，那些带着威胁和有些宣誓意味的信和照片，她知道这段关系的被宣誓主权的人，她那么要强的妈妈，都知道，却还是在他们面前若无其事地生活着，除了每晚每晚不回家的他，这段关系好像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还有了她的弟弟妹妹……

        那时候的她只是不理解，却也能懂事地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妈妈，把自己当做男孩子，告诉自己，要做一个让妈妈觉得可以依靠的大人。她不忍心拆穿她，实际上作为小孩子的她，面对这样的事情，根本也是无能为力的。

        18岁的她，所听到的，根本是常人无法想象，无法接受的。

        那天晚上下着暴雨，车上的雨刮器不停地挂，驾驶座上的人面无表情地说着，可眼眶里还是有藏不住的泪花，看着她的眼睛，眼角被刻下的皱纹，这一刻，她真正地看到了她的疲态，她真的老了。

        她说，在这十几年里，有好有坏，好是一阵，而坏是常态。有太多女人给她发消息，寄邮件了。里面有照片，有化验单……太常见了，她们都没想过，处理这些只是家常便饭，对于她来说。所以，电视剧里的戏码也常常上演。“以前他有钱，在外面花天酒地，为了你们，我忍了。家里破产之后，说是两个人的工资养不活你们，让我去借钱，重新做生意。行，我答应了，以为这下总该安分了。可现在，不但没有给你们留下一分钱，给你们欠了一屁股的债，还在外面又养了个女人，你上大学的那天晚上，给我发消息，让我去给他们换床单，我看到床上有血，那个女人不在，我就知道，肯定是流产了……”

        李子为听着甚至都开始反胃，不堪入耳，手脚早已是冰凉，车窗外面的雷打的震天响，闪电从中间把黑夜划成两边。

        她知道艺术来源于生活，可生活远远高于艺术，因为对她来说，生活的不堪，从来没有什么能够限制。那些戏里的桥段在她前十几年的生活中不断出现，却没有下下限。果然，生活远比你想的“精彩”。

        她曾经看过妈妈的日记本，可以看作是小女生的爱情日记，有兴奋，有紧张，有不安，有歌词，有诗句，足以见证她的爱情。

        在此之前，李子为也是从不曾知道，原来爱的力量可以让一个人真的遍体鳞伤，伤口愈合再撕裂，甚至是被撕得更深，更大，直到全身溃烂，深入骨髓，才能真正地变成恨，用一种不放过对方，也不放过自己的方式绝地反击。

        李子为深以为爱不该如此，可人们嘴里的刻骨铭心，一直在追求的爱不是这样又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小姑娘，到了！”

        直到司机师傅喊她，她才急急忙忙提着自己的东西，礼貌地笑了笑，点了点头，表示感谢才下车。

        黑白主色调的房间，简单大方的布置，面前的女心理医生虽然是干练的短发，却有南方姑娘典型温柔的长相，清冷却又不疏远的气质，慢慢地引导着李子为，把自己的情况和经历平铺直叙地说出来。

        结束之后，李子为直接回了自己的家，点了份外卖，打开笔记本，打算把这几天的请海之旅记录下来。

        刚准备开始写，旅行社就发了信息，明天出团，她看着信息，想着要不要接，电话就来了。

        “喂？”

        “嗯。”，从心理医生那儿出来之后，李子为的心情说不上放松，但也没有之前那么无力，感觉像是重症患者找到了最后一剂药方，结果还未可知。

        “怎么了？”，电话那头只需听到这头的一个字，就知晓她的语气，好像能顺着卫星信号给她把脉似的。

        她知道这件事肯定是要告诉他的，只是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她握着手机放在耳边停顿了几秒，还是开了口，“我今天去看医生了。”

        她心里装不了事，只要一有事她的情绪就会被左右，对着见不了面只能电话联络的他，一听就能把她识破的他，她也不想让他隔着电话猜，也不想这些电话里的她都是心不在焉，想逃避他的状态。嘴巴很诚实地先交待了。

        “怎么了？”，电话里的他并没有乍起追问，而是用一贯温沉的嗓音询问着，只是语速相比平常快了些，透着一丝紧张和不安。

        她张张口，想回答，这次，却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就是……”。

        她不断在心里措辞，对他来说，她思考的时间就是他屏住呼吸，提心吊胆的每一分每一秒。

        “没关系，慢慢说。”，他轻声宽慰。

        “就是，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她突然话锋转道。

        他也不气，只是认真算了一下，回答，“刚回来，事情有点多，可能……一个月左右吧。”

        虽然，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是想算着她的治疗周期和他回来的时间，一个月，差不多正合适，可她听了，眼神和语气都还是流露出了藏不住的失落，“噢……”

        故意拖长了尾巴，给自己时间缓冲，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她自己倒是先羞红了脸，“那你……等你下次回来……应该差不多……”，一句话支支吾吾地铺垫着，“我主动点，你应该不会那么难受了。”，她硬着头皮，像是被按了倍速似的加速回答到。

        他听得一头雾水，被她没有没头没尾的回答气笑了。

        还没等他开口，她倒是羞恼了起来，“笑什么？我这么担心，为了这件事还去了医院，你还笑！早知道我就不去了。”，她有些气急败坏地连着说了一串。

        在她的体系里，她说的已经很明显了。可她着急地没想起来在他听来，都是些支离破碎的信息。

        听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之后，他才知道去医院的原因，为了让他不难受？

        他反复地想，让自己一定要找出答案，不然，不论是想得出来还是想不出来，听她的语气遭殃的好像还是自己……

        可刚结束一天训练的他，怎么也没有想过是那方面的事。

        “到底是什么事，能给点提示吗？”，他小心翼翼地再次发出提问。

        她终于冷静了下来，想着刚刚自己说的话，紧抿了下嘴唇，“就是昨天晚上做到一半，没有完成的事……”，见他还是没有反应，闭着眼睛补充了一句，“你洗澡之前的事……”

        说完，她想着，“这下，应该能懂了吧……”

        这边的男人坐在台阶上，在黑暗中的眸子一下清亮了起来，低下了头，一边嘴角勾了起来，把屈着的一只腿跨着几级台阶伸直了放着。

        他没想过她会为这件事专门去医院，可他莫名为她这个行为心动，这是在意他，在意他们的意思吧。

        “嗯，懂了，辛苦你了，不过你也不用太紧张，这种事情，我们可以慢慢来……

        是有点难受，但……还可以，忍得住”，他没忍住，调侃到。

        “别逼自己，等我回去。”，最后一句话他认真地交待着。

        “嗯。”，她也认真地答应着。

        这件事，虽然掐了头，但她对他终究是说了出来。

        “那你今天第一天归队，怎么样？”

        “虽然感觉没以前那种状态，但还是正常，慢慢来……”

        她真的很喜欢听他说慢慢来，好像时间真的会因为他的这句话慢下来……

        “那……”，俩人又握着电话聊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地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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