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一缕由浅白颗粒勾渡边缘的微光，穿过双层窗帘缝隙，温热女孩脖颈一角。

        朝日晨光没打断她的睡眠，顺肩胛而上的痒却将她闹醒。

        意识到身旁有人，她一悸。

        几秒后，嘴边止不住上扬，她抬臂揽过“罪魁祸首”的头发轻抚。

        林沐风亲啄她耳后，描摹手下线条。

        “阿木，别闹。我好困。”

        她撒娇道。昨晚他做了噩梦，她亦是很晚入睡，现下眼睛都睁不开。

        虽疲累着被吻醒，却没起床气。似在云端飘着，自在愉悦。

        没控好力度的阿木并无愧意。好不容易人醒了，他继续动作，唇边轻轻贴碰她的耳廓问，

        “宝宝……”

        “……嗯？”小伍扑闪着眼睫，几欲睁开眼。

        “可以吗？”

        他低语，似在女孩耳边吹气。

        她笑。

        ……

        赶在午休前，小伍在林沐风的陪同下回公安局，和张队确认被害人陈述，签了字。

        无奈又要回忆一遍案发当场全部细节，她周身血液阴冷森寒。

        好在迈出大门，又是阳光灿烂。她抬头看看阿木侧脸，顿觉皮肤表面，冰霜具融，由心而外全暖和了。

        小伍拉着他去了嘉余二院，她始终记挂着米医生。

        进了神经外科住院处，趴在医生办公室门玻璃上，向内张望。

        玻璃上刚起一圈哈气，她后退了一步。里面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正打算去护士站询问时，身后有人叫她。

        “哎！小伍？”

        转身一看，原来是此前照顾过她几天的冯护士。

        对方是个大方、健谈的年轻女孩。

        “小冯姐姐！”救兵驾到，她正想打听米医生去处。

        女生走过来，亲昵地拨了拨小伍鬓边碎发，瞄过她的手问道，

        “来换药啊，伍宝？”

        当初几名当班护士，都对这个受伤失忆的妹妹生了怜爱之心，十分护着她。

        小伍摇头称她的伤已大好，不用特地来医院换药，只想找米主任。

        “哦，米姐昨天出诊了，今明两天休息。后天才来住院部呢。”

        “听她说要给孩子开家长会，有什么事跟我说吧，我给你转达。”

        小伍沉吟片刻，打算不多打扰。留张字条由冯姐转交就好。

        “哎，伍宝。他呢？”

        冯护士好奇问。瞧小伍状态不错，只是身后的帅哥，两个变一个，还换了人。

        女孩眼光闪躲，支吾了两句没直接回复，

        “小冯姐姐，我恢复记忆了，明天就回家。”

        这冯护士也是个机灵的。起先虽错愕一瞬，而后惊喜雀跃拉她去换药室，说在家包扎哪有姐姐的无菌包扎专业呀。

        目光瞥过跟在身后戴着眼镜的俊秀男生，她挽着小伍臂弯在耳边说悄悄话，

        “男朋友啊？”

        小伍眯眼点头。

        冯护士又小声说，“好帅！哎呀，那秦哥怎么办！”

        偷讲完便在一旁咯咯笑了。

        小伍“呵”的一声讪讪陪笑，随后仓皇回首。林沐风跟在两步之外，恰巧在低头，应该……没听见。

        换药间隙，冯护士没少八卦。没办法，这个失忆小姑娘太神秘了，她需要点谈资跟姐妹们交代。

        但她不失专业素养，关于案子的事只一笔带过，生怕再激到女孩。

        打开手边刀伤，果真比上次来时好了很多。伤口完全闭合，也没组织液渗出了，冯护士很满意，

        “所以你到底多大啊，宝？”她手持棉签小心涂着一层生长因子。

        “我22岁。”

        小伍手心痒痒的，抬头看阿木，欲转移注意力。

        无意竟发现对方眉头紧锁，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手边的伤。

        “就说我比你大吧。”小冯护士贴好，认真端详眼前的柔荑。

        “呐，这两管送你了，回去坚持涂完。”随手递过手中的两支半管药，女孩摇头婉拒。

        冯护士只好说，“哎呀，这是我的，不是医院的。姐姐送你了，快拿着。”

        说罢便塞到小伍男朋友手中。对方从容接过，得体道谢。

        男生嗓音清冽如泉，小冯护士心中一动，兴高采烈转头给小伍抛了一个媚眼，便回护士站了。

        那眼神意味，只有女生们才懂——

        “小姐妹，可以可以，有点东西！”

        小伍忙碌一天，补办了临时身份证。

        周四一早，就和林沐风起个大早，赶早班飞机返回彭城。

        踏上同型号的bo音飞机，小伍走到位置相似的窗边坐下。

        一切似乎与初踏上这趟旅程时的画面并无二致，只是当初暗自思念的人坐在身旁。

        飞机滑行起飞，小伍望向舷窗之外。想把在嘉余发生的一切，也如眼前景象变迁——缩小、再缩小，之后飘在云端存起来。

        之后以曾经乔岱妩的身份落地，回到彭城的旧生活，不带回一片记忆的云朵。

        可怎么心里还是空落落的——想放下什么东西，却有点难。

        林沐风仿佛感知到身旁的惆怅，牵起她的手指轻轻摩挲。

        小伍转头看去，刚好注视到他手臂上的伤痕。

        所有思绪顷刻转移，她抱歉地抚过那两排牙印，扁了扁嘴。

        昨夜二人早早入睡。

        林沐风因早上执意陪小伍去和张队沟通，在一旁听到凶手犯罪细节。

        夜晚他止不住胡思乱想，始终在心中后怕，最后浅浅入眠。

        小伍睡得很熟，但也做着光怪陆离的梦。

        二人都被魇在梦里。

        男生梦到小伍被陌生人死亡威胁，半梦半醒间他一把揽过身旁侧躺的女孩，手臂紧紧勾着她的肩膀以上不放手。

        可这动作，却直接改写了小伍的梦境。她梦到正被凶手勾住脖子，对方想勒死她。梦中她努着劲向前，挣出半寸空间，低头毫不犹豫地下口咬了下去。

        “啊，嘶……”林沐风一声□□，手臂吃痛，彻底醒了。

        女孩还闭眼不撒嘴，他轻声叫醒她。

        醒来后才发现她把阿木咬得手臂差点渗血，小伍震惊之余心生愧疚，折腾了半宿才睡着。

        “对不起阿木，我……”

        “嘘……”，林沐风揽过小伍肩膀，贴着她的头，蹭着发顶安慰她。

        小伍一声轻叹，也知道他根本不会责怪。

        男生亲了亲她的眼角，凝望她打破沉默说，“咬得好，是我活该。”

        看来两个人都很难放下最近这段记忆。

        都要带着逐渐愈合的伤痕，拥抱新的自己和新的生活。

        不过不怕，因为他们有彼此。小伍想着。

        中午抵达彭城。

        霄云机场门口侧前方停着一辆雾霾蓝色卡晏。某人还在因为，想去嘉余接人，半途却被阻止而气闷。不傻站在接机口等待，是他最后的“尊严”。

        小伍和林沐风迈出机场自动门三步不到，乔一晨就迫不及待下了车。

        注意到来人，阿木牵着她的手引了引，小伍这才看见堂哥来了。

        “诶？一晨哥，你怎么来了？”

        被“一眼”注意到的乔一晨心情舒畅了些许，总归不用他做出“张嘴喊人”，那么卑微打脸的事。

        人到跟前，他出口不饶人，

        “说什么鬼话，还不是接你这个不省心的。”

        小伍努嘴不与他争长短，可对方呼吸酝酿又要训她，

        “呵，出去玩能把自己弄丢了，你可真……”乔一晨语气一顿，突然用手撩开她的头发。

        一小片黄色淤青，中间隐约可见一块掉了痂的新生皮，周遭小片肌肤干燥皲裂。

        “啧，嘶……”他这个没受伤的人，反倒疼了一下。

        小伍脚步不敢动，脖子向后猛缩，强行挤出双下巴。

        乔一晨皱着眉头接过她的行李箱。千万句不中听的话，都就着心酸化成一句，

        “上车吧。”

        开着车，他在后视镜见小伍抻了个懒腰，又缩在林沐风怀里。不懂她到底是真没心没肺，还是故意忽视他，乔一晨忍不住发问，

        “乔岱妩，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不打算说说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被偷了东西，身无分文去朋友家借住了几天。”小伍扯谎说道。

        乔一晨怒火中烧——跟他撒谎都懒得润色一二了是吧。

        “诓我也要动动你那猪脑子，以为我去警察局问不到？你以为是谁给你报警立案的？就凭你爸？”

        他斜了一眼后视镜道，“林沐风，你说。”

        被叫到的人保持缄默，只抬了抬眼皮。他更气了。

        “你不用看她！怎么，跟我说实话还得听她的？那个钱姓失忆的是不是小伍？”

        乔一晨抛出心中疑惑。明明可以好好讲，但他跟小伍说话时总会夹带情绪。

        小伍叹口气，斜斜靠在车后座。罢了，心累了——放弃了挣扎。

        林沐风缓缓点头嗯了一声。

        “什么？那是真失忆了？现在呢，好了还是……”

        乔一晨惊慌望向小伍，后者正看窗外发呆。他心里犯了嘀咕，觉得她是失忆了才失常的，突然很后悔刚才态度恶劣。

        “是真的，但现在恢复了。我会带小伍去做检查的，放心吧一晨哥。”

        林沐风见司机满脸问号，心神不宁，便娓娓到来，简略说起事情大概。

        交代完前因后果，前面开车的人果然半天没再说话，只一言不发地开车。

        车在沉默中行驶了二十分钟，途径一服务站，乔一晨减速驶入，刹车停车。

        小伍坐直起身问，“一晨哥，车要加油吗？”

        乔一晨从前座转过头，一脸破了大防的惊骇神情。

        忽略小伍的疑问，他眨着眼和林沐风确认道，

        “你是说，小伍被谋财害命、推下水后获救。但却失忆了，最后又恢复记忆自己找回警察局的？”

        公路上货车“咻——”地极速驶过，盛夏炎炎烈日烤着路边加油站，周遭一切都给他的描述增添了荒诞。

        “对，没错。”

        林沐风偏头看着小伍点点头，比较赞许乔一晨总结归纳的能力。

        一晨眼神飘忽不定，陷入后怕，吞咽了一下喉咙，盯着小伍道，

        “阿妩，哥带你去医院，现在就去！”

        女孩这才发现她哥是真的吓到了，连忙凑近认真道，

        “一晨哥，真的好了！我心里有数，咱先回家吧。”突然想到先前试图瞒堂哥的初衷，她嘱咐道，

        “求你别跟爷爷奶奶说，你都吓了一跳，他们年纪大更会受惊的。”

        “你怎么知道全好了？万一有后遗症怎么办？”他追问。

        小伍抿了抿嘴，一口气说清缘由，

        “因为我有看心理医生，医生诊断我是心因性失忆。也就是说，主要原因并非生理性的。现在记忆恢复，基本说明全好了。”

        谁救的她？谁带她去看的心理医生？她这么多天是在哪住的？怎么恢复的？会不会复发？

        乔一晨心里有一本书的疑问，表情凝重看着小伍拽他衣袖的手，只能强行按下。

        “还有哥，别跟大伯母说。也别跟家里任何人说。”

        至于为何单拎出大伯母强调，这点三人都心知肚明。只要不是大伯母自家丑事，告诉她无异于昭告天下。

        乔一晨渐渐从慌神中清醒。逐渐认清现状，他略微松解眉头，拍拍小伍的手，决定先依着她。

        重新发动车子，他正了正后视镜，与她对视，

        提前交底道，

        “那你要做好准备。老宅人很多，都在等你。”

        “还有，你妈妈回国了，昨天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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