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贺茂绘里在第二年的春天生下了一个死婴。

        一个即便是死去也能看出天资卓绝的男婴，这让禅院津一在好几个月后依旧悲痛欲绝。

        只是这悲痛并不是源自于儿子的离世。“这样好的资质，这样好的术式！如果他活着也许我就能跻身继承人的候选了！”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贺茂绘里平淡的说。

        她平淡到一种出离的境界，好似生下死婴的人并不是她。

        好在他的丈夫也并不关注这些。

        贺茂绘里让侍女收拾行囊，她要趁着夏日带葵出门看风景。

        这位侍女自然不是去年不情不愿为她打伞的那个，而是她从家中带来的家仆，至于那位理想远大的生育工具自然是如愿嫁给了一位禅院分家的公子。

        过了一年的养护，葵终于好了不少。尽管只是相对的好过一点罢了。

        这是一个那样污浊的家族，腐朽又发臭，像是烂掉的柿子搅拌在淤泥里叫人恶心。

        她的孩子不能生活在这样的烂泥里。

        她要把好的东西给她的孩子，要让葵见到更好的风景，只有看到过狭隘盒子之外的风景才会明白世界的辽阔，这是那位大人告诉她的道理。

        “葵，我们现在要去见一位很重要的大人。”

        那是葵第一次离开这个狭窄的院落，第一次穿过这漫长的、好似无边无际的回廊。牛车上磊着小垫字，葵的跪坐在软垫上攀着窗撩起帘子往外看。

        牛车能够到达的地方是有限度的，贺茂绘里带着葵徒步迈上参道。

        “妾身这一生，蒙昧却又清醒。妾身选择成为美丽的花，在笔尖流淌动人的情诗让妾身感动不已。”

        “葵——”

        “妾身的孩子啊，你要记住这里，记住这条通向真神的路。当大雾升起的时候什么样的心愿都能实现。”贺茂绘里牵着葵的手，向上去。“当你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去时，就许愿吧。”

        ——向这座山，向山间的神灵。

        “如果是葵的话，一定”未尽的话语消失在唇舌之中，像是夏日里浮起的水沫，很快就了无踪迹。

        她被遗弃在黑暗里，无力的双手被什么拽住向深渊拉去。

        葵从睡梦中惊醒。

        她又想起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爱她的母亲也像是夏蝉一样离去了，她的人生好似一直都在失去。

        “如果是我的话我又能做到什么呢”

        葵穿上衣衫梳理着因梦魇显得凌乱的发丝，现在她对禅院家还是有价值的，但这份价值却不足以让禅院家为她配上一位侍女。

        尽管这也是有禅院家没有那种能拿出世家贵女的侍女那个级别的仆人的原因在。

        她的第二位母亲在一又个夏日失去了踪迹，这个顽固到不肯被淤泥沾染的女人像是被螳螂捕食的蝴蝶，直到最后也不肯放弃鲜艳的翅膀。

        贺茂绘里用四年的时光让葵明白何为真正的爱。她告诉葵禅院家是一个多么狭隘的地方，禅院家之外是有多么的辽阔。

        葵如今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贵女，她被绘里养的那样好。

        十年前贺茂绘里死的太过突兀，在一个早晨于甜美的睡梦中死去，她的嘴角还勾着笑容，像是做了美梦。

        自那一天起，葵就变得恐惧夜晚，而这份恐惧必须压抑在心中，半点不能倾泻。

        一旦禅院家的其他人知道了，迎接她的一定是死亡。

        葵收拾好衣装，匆匆乘上牛车。

        葵被当做与其他世家贵女沟通的工具。这是在禅院家她这咒力稀薄没有术式的普通人存在的最后的意义了，被贺茂绘里悉心教导的她有着别样的气质，再加上贺茂绘里义女的名头，她成了有名的贵女。

        讽刺的是自诩大族的禅院家打破头都想挤入的真正的上流世家如今却只接受了连禅院之名都没有的葵。仅仅是贺茂绘里一人，在上流贵族之中的地位都要远超过整个贺茂家。

        “葵。”紫阳夫人已经在琵琶湖边等着她了。

        “万分抱歉，叫夫人久等啦。”葵跳下牛车回应到。

        紫阳夫人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是我来的太早啦，你今天这身衣衫可真好看。”

        葵只是笑笑，实际上她和紫阳夫人都对这身衣服的由来心知肚明。这套漂亮的衣裳正是贺茂绘里陪嫁的布匹做的。

        裁布的人是葵，缝制衣裳的也是葵。

        禅院家怎么会拿出这样罕贵的料子给她呢？

        与紫阳夫人浅谈了两句，一位漂亮的小姑娘从紫阳夫人的身后钻了出来，黝黑的大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家传的相貌。

        “这位是您的孩子？真是漂亮的孩子，日后一定是一位不属于夫人的美人。”葵笑着夸赞到，这样灵动的孩子在禅院家是压根就见不到的。

        紫阳夫人点了点头，摸了摸女孩的脑袋。“这个孩子叫做紫藤花，昨天听仆人道我们要来游湖，说什么都要跟来，是个顽皮的姑娘呢。”

        “你呢？听说禅院家的少爷”紫阳夫人还是问出了声。

        葵干笑了两声，对着一直照料她的紫阳夫人她也实在是说不出口。

        “啊其实我并不打算再留在禅院家了，可我如今也不知该去哪才好。”葵嘟囔着。“大家都说少爷是最好的了。”

        “葵。”紫阳夫人轻声到。

        “绘里归去前为你寻了另一份好姻缘。”

        她的声音那样亲切，似微风吹过湖岸，在她死寂的心投下一颗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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