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紫阳夫人为她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母亲贺茂绘里似乎早就预料到这样的事情，远在十年以前就在贺茂家中为她张罗。

        即便已经离世十年，她挚爱的母亲依旧在天上保佑她。

        “此情漫漫，但候回音。”执笔的手缓缓落下，葵像是做完了一件天大的事情等待着书信晾干墨痕。

        她的门口站着的是紫阳夫人借给她用于传书的讯使。

        “葵大人被绘里大人抚养的十分出色呢，无论是才情还是容貌都是上等的。”讯使说道。“绘里大人没能亲眼看见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想母亲大人一定能够看到的。”葵伏在桌案上，窗外的山起了雾。

        “葵大人。”

        讯使笑着抬起手，葵循声朝他看去，他的手中挂着一瓶精美的陶罐。“这是山上那位给您的贺礼。”

        “山上？”

        “那位大人说葵大人有着十分出色的资质。”讯使将陶罐递给葵。“也许不久之后也能酿造这样的美酒呢。”

        葵捧着看着就十分名贵的陶罐有些疑惑。“这么珍贵的酒，究竟是谁送来的呢？”

        “请在新婚之夜和由大人一同畅饮吧。”讯使也并不清楚，为何那位大人对葵大人如此青睐，但如果大人未曾对葵大人说过那他也不能越俎代庖。

        待墨水干去，讯使熟练的拿过书信，活泼又朝气的讯使朝葵挥了挥手，很快就小跑着消失在葵的目光中。

        这样的生活也让葵向往。

        讯使没有名字。

        平民家不受重视的女孩很少有自己的名字，讯使接受了紫阳夫人的雇佣而得到了讯使的称呼，既然有了讯使的名头原本叫什么也就不重要了。

        于是加上父亲的姓氏，讯使就是比睿家的讯使。

        讯使是自由的风，她在乡野里疾驰。

        禅院家总是看不上这样粗俗的小丫头，连带着对雇佣讯使的紫阳夫人也升起了几分轻视的念头，直到有一天他们知道京都的女官曾经希望这个野丫头来成为她专属的讯使。

        讯使是抓不住的，她在阳光之下能够到达目光能够触及的所有地方。

        “真叫人羡慕。”

        葵拨动着酒坛的系带，感叹道。

        平民家的孩子可以生存的那样热烈，而她在自诩高贵的禅院家却犹如生活在牢笼。

        她是那样的想要挣脱出去，想要化作一缕青烟从笼子的缝隙中飘出去，去山野之间，去绿树斑驳的影子间去，做平民也好，就是去做其他世族里的佣人也罢，至少要比在这腐坏的地方为自己的生命和自我担忧要来的好。

        “作为禅院家的女儿嫁到贺茂家作为沟通世族的桥梁，这份价值是足够的吧。”葵久违的垂下泪来。

        她想起当初那个侍女，那个如愿以偿嫁给分家少爷的侍女。

        她剩下的第一个孩子是一个普通人，在生产第二个孩子的时候也像当初的她一样被拔去了指甲。

        “积蓄恐惧，积蓄痛楚，积蓄怨恨吧。也许这样能让你的下一个孩子成为有用的人，你也要努力成为有用的女人啊。”拔去她指甲的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位分家的少爷。

        接着生下第二个普通人的女人挣扎着想要逃出去，又被那位少爷关回院子里，直到拥有咒术天赋的第四个孩子出生，癫狂的女人在生产的第二日忍着疼痛向外爬去。

        那个曾经以自己的价值自满的女人被钉死在门前。

        溃烂的指头被扭曲，像被拧下来一样带着筋骨脱落，僵硬的躯体被拉扯，像是一条渴望看到阳光的长虫。

        就好像是在跨出那一步之前，她就在迎来希望之前死去。

        葵就在院落之中看着，看着系上绳子飞上枝头的鸟雀被残忍的拽到地上，被活生生的拔去羽毛，又被折断翅膀。

        ‘你又比她高贵到哪里去呢。’

        母亲的话语依旧絮绕在耳旁，昔日高傲的侍女如是，如今的她也不外乎。

        逃跑的人会被诅咒，无用的人会被处死，大家都会成为滋养咒力的养分，为了让这颗内芯腐朽的大树更好的生长下去。

        “如有神明，为何不降下神罚呢”明明是十月的秋日却让葵宛若寒冬似冰冷，蜷曲的十指像是被冻伤那样无力，那般的痛苦只有同样感受过的人才能明白是何等的残酷。

        “我又比她高贵到哪里去呢。”她自语的呢喃在微凉的风中四散，没了声息。

        漱漱作响的枝叶随着风声摇摆，那一句叹息跟着飘了很远很远。

        葵的灯点燃了一夜，不知为何右边的屋子格外的热闹。

        她右边住着的是栗，她是家主的妹妹，正因如此即便是身为普通人的她也有着女房。

        栗的女房进进出出，手上捧着洁白的衣物。隔着一层房板也能清晰的听出栗同那位死去的侍女几乎相同的高傲姿态。

        这样啊，栗也要成婚了啊。

        葵想起那个自小便是傲气十足的姑娘不由得有些担忧，她想了很多，从她孩童时被周围的人肆意欺凌，到真正的母亲绘里的悉心教导，但好似栗那样的身份也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

        也许栗和她一样，也想到外面去。

        葵的目光落在针线上，开始思考起要做些什么充当栗的新婚贺礼。

        直到那一天，她的喜悦和期颐一同破碎。

        她与由约好的那一夜，她的房前被落了锁。由与栗争执的声音传到她的耳边，院落之中传来喧闹，最后这荒唐的一夜随着栗的尖叫落下帷幕。

        当破晓来临，一夜未眠的葵双目红肿，却再也流不出泪滴。

        预料之中的男人打开房门，带着嘲讽的笑容讽刺着她的美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你的那个情郎不喜欢我替他安排的女人，所以我把他咒死了。”禅院家的大少爷如此称呼着自己的妹妹。“不过我让那个愚蠢的女人陪他一起去了。”

        “好消息是本大爷依旧觉得你能生下不错的孩子。比起把你送到别家去，让你成为禅院的夫人对本家而言才是更有价值的啊。”

        男人的话语让葵如堕地狱。

        即便是她身为普通人，禅院家也绝不会轻易放跑这样拥有价值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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