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韩飞星此时还不知道一群大佬正在监视她。她正坐在高台上，百无聊赖地听着崔照言讲故事。这个高台景色虽美，但看久了也审美疲劳。而被阅灵石选中的多是十几岁的少年，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在这无聊的高台上无事可做，就催崔照言讲故事。

        作为现场唯一一位进过修仙界的人，崔照言正应众人要求讲述七百年前的封魔之战。那场争斗在凡间几乎没有留下多少传说，大多数人只知道众仙人在渡魔山里封印了个魔头，最多知道魔头名叫祝流云。至于魔头的来历，封魔的经过，从来没人听说过。

        而崔照言童年时被修士看中带回过修仙界，虽然那个小门派没敢收他，却也让他在修仙界盘桓了数日。崔照言由此得知了一些凡界未曾听说过的传闻。

        比如说，渡魔山虽然确实是取自“渡化魔气”，但命名时间却比封魔之战要早上几百年。相传渡魔山中有通往魔域的入口，早年入口尚未被封印，时常有魔物出入。以致渡魔山方圆数百里都少有人居住，百姓也深受其害。直到后来有一位正道修士不惜以身殉道，用毕生修为在魔域入口布下结界，阻绝了凡魔之间的通道，那山才更名“渡魔山”。

        而那位正道修士不是别人，正是大魔头祝流云的亲传师父重华真人。

        当年重华真人在魔域入口布下结界的时候祝流云也在场。只是那时他才十几岁，虽然天资卓绝，但毕竟年少，修为尚浅，亲眼见到师父陨落后大受刺激，不小心魔气入体，修行从此便走上了岔路。

        因为师父身陨渡魔山，祝流云恨尽整个修仙界，认定他师尊之死是因为其他修士没有伸出援手。

        虽然他屡屡挑事，但修仙界的人怜他年幼又念着他师父的情分，对他一度忍让。却不料这个祝流云暗中修习邪法，修为增长极快，境界更是突破势如破竹。不过两百来年，修仙界里居然就少有人能够匹敌。而他也仗着自己修为惊人开始在修仙界大开杀戒，这才逼得各修仙门派联合起来对付他。

        “难道整个修仙界加起来都对付不了他？为何只是将他封印在山里？”崔照言说到这里，有人发出了疑问。

        崔照言摇头：“当然不是。不杀祝流云另有原因，据说他的师父在魔域入口布下的结界有个罩门，这个罩门与祝流云的性命相关。他若身死，结界必破。修仙界也是投鼠忌器，不敢伤他性命。”

        他说完，其余人面面相觑，似乎一时间很难消化这个详细版本的封魔之战。不过韩飞星倒是接受度良好。她就说嘛，那个祝流云看起来就像是脑壳有病的样子，原来是魔气入体近千年，怪不得呢。

        崔照言又说：“当年的封魔之战虽然成功封印了祝流云，但他修为极高且手段酷烈，一战过后三大仙门精英折损过半，元气大伤，七百年过去都还未能恢复大战前的鼎盛。”

        少年们一听都惊了，忙问：“真的假的？别的门派不说，光是咱大衍宗听说弟子都有上万人，居然还不如七百年前兴盛？”

        崔照言笑笑：“修仙界与凡间不同，并不单以人数多寡论兴盛。封魔之战折损的多是高阶修士，各个都是苦修千百年的天才，想要填补他们的空缺并非易事。”

        “原来如此，难怪每十年就要选一次弟子，想必是为了寻找像崔兄这样的天阶灵根好让仙宗尽快恢复当年的盛况吧。”有人顺带吹捧了一把崔照言。

        崔照言还算端得住，脸上没有显露任何得意之色，只是摇头：“也不尽然，据我所知，渡魔山的封印力量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减弱，年复一年，终有一日会衰弱得制不住那魔头。我想，仙宗急着恢复实力也有未雨绸缪的意思。”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胆小的问：“魔头那么厉害，还恨透了修仙界，要真的封印失效，我们这种刚入门的岂不是给他杀着玩的？”

        胆大的提议：“渡魔山是他的地盘，也不好动手，虽然不能杀他但干嘛不把他引出来囚禁在眼皮底下？”

        谨慎的说：“哪有那么容易，他跟修仙界斗了多少年，哪那么容易被骗。”

        心大的安抚众人：“别怕啊，魔头真要来了也有宗主长老他们顶着，我们这种刚入门的小角色能顶什么用，只怕到时候事情解决完了我们都未必能见魔头一面。”

        坐在崔照言旁边的人碰了碰他：“崔兄，你怎么看？”

        一句话把众人的目光都引到了崔照言身上，崔照言拂了拂袖子，正色道：“求仙问道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修成大道可护卫天下苍生。若是不能坚定道心，一味怯懦躲事，注定无法长远。倒不如早早放弃，回到凡界做个普通人算了。”

        崔照言耿直，想什么说什么。却不知他这番话已经得罪人了。少年们静默了片刻，然后就爆发出更激烈的吵闹，觉得自己被崔照言内涵了的人已经开始撸袖子准备干架：“姓崔的你什么意思？不就是去过修仙界了不起啊？还不也是个凡人，你看不起谁啊？”

        崔照言也不躲闪，端坐着向那人沉声道：“我说的是事实。仙途本就不易，即使没有祝流云早晚也会遇到其他劫难。怕苦怕难如何能坚持？”

        “算了算了，以后都是同门，就别为这点小事吵了。”和稀泥的和事佬出来打圆场，总算是把一触即发的冲突给压了下去。

        韩飞星早在他们争吵之初她就悄悄退到一旁躲清静了。她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中二少年一个两个都觉得自己最牛逼，交朋友很快，闹掰也同样很快。而她只是个疲惫的社畜，不想参与少年们风风火火的人生。

        不过话说回来，这群人里最让她有亲切感的人居然是崔照言。无他，只因为这位少年的装逼功力跟她中二时期不相上下。想当年，她也有过心怀天下责任感爆棚的少年时光，甚至一度觉得她的降生就是背负着改变世界的使命。

        嗯……现在回想起来，虽然尴尬，但当时单纯认真的样子好像还有点可爱。

        那群少年人闹了一阵后虽然有人打圆场，但气氛到底不复最初的和谐，高台上终于得以安静了下来。

        吵了半天，这群少年的精力终于消耗了不少。一个小姑娘声音软软地问：“外面的测试还没结束吗？我们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呀？我都有点饿了。”

        她话音刚落，高台上的众人就起了共鸣，想来谁也没料到通过选拔以后还要等上许久才能进入大衍宗，几乎没有人带吃的，除了韩飞星。

        韩飞星被抓到渡魔山上那段时间饿怕了，祝流云自己不食人间烟火，连带喂她也不上心。扔了个能自己冒白米饭的勺子给她就算是给饭吃了。害得她在山上吃了十来天的光头白饭，虽然没饿死，但馋也馋死了。

        所以下山后，她遇到好吃又耐储存的干粮总会多买一点，以备不时之需。比如现在就正好派上用场。

        “我带了葱油饼。”韩飞星笑着朝那小姑娘招招手，待小姑娘过来，她把包袱里的油纸包取了出来。纸包一打开，葱油饼的香气顿时在高台上弥漫开来。短短几秒内，韩飞星就听到了好几个人的肚子在叫唤。

        韩飞星干脆大方招呼他们过来：“我带得多，见者有份。”长身体的年纪最不经饿，有人起头，十几名少年一下子将她围住了。韩飞星目测了一下人数，擦擦手开始分饼。冷了的葱油饼虽然不如新出炉的好吃，但对饥肠辘辘的人来说比山珍海味还要香。

        众人领完饼，韩飞星看着油纸包里剩的最后两块，笑了笑，走到崔照言旁边，递上饼。

        “我不……”

        “拿着，要合群。”韩飞星不等他说完拒绝的话，拈起自己那块，把剩下的饼和着油纸包强行塞给他，塞完就走，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一会，她余光偷偷瞄了眼崔照言，见他终于开始吃饼后，这才露出微微笑意。她年少时就曾因为孤高受到同学排挤，后来才慢慢学会合群，如今看到跟自己有些相似的少年就忍不住想拉他一把。

        众人吃得正香时，一个如仙乐般动听的声音响起：“诸位……”

        高台上的吃饼少年们纷纷抬头。只见高台外有紫衣仙子独立云端，她手持卷轴，气质出尘，就是看着众人的眼神有点怪异。

        韩飞星看了眼聚众啃饼的现场，心里也觉得好笑，大约这位仙子还没见过这么接地气的新生吧？不过仙子失态的眼神转瞬即逝，她很快就恢复了平和，抬手向云雾中一指，一条玉石铺就的道路就从白茫茫中显现出来。

        “测试已经结束，请随我入宗门。”仙子朝众人微微点头，转身踏上了玉石路。

        韩飞星他们不敢耽搁，三两下将剩下的饼塞进嘴里，连忙踏着白玉石阶跟了上去。

        这时候刚见面时还围着崔照言的少年们，现在隐隐将韩飞星当成了老大。韩飞星跟着仙子，其他人都紧随着她。第一个喊饿的小姑娘已经亲切地喊着姐姐挽住了她胳膊。韩飞星不由在心底暗自发笑。谁能想到呢，这些修仙界未来的翘楚，现在居然只用几张最朴实的葱油饼就收服了。

        仙子变幻出来的悬浮在云雾间的玉石路在阳光下灼灼生辉，仿佛一条在水墨山景中穿梭的玉龙，若远远观之，此景定然绮丽非常。只是身处美景中的人感觉却不那么美好。这是一条上山之路，越往上走温度越低，到后来韩飞星已经维持不住风度，跟挽着她的小姑娘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了。

        为啥修仙的都喜欢住在山上呢？就为了好看吗？山上多冷啊，有修为的修士大约不会怕冷，可是他们这些还未脱凡胎的人怕啊！韩飞星哆嗦着腹诽。

        正想问仙子前面还有多远，山间迫人的寒气却忽然消失了。伴随着温暖怡人的轻风，眼前云开雾散，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长满奇花异草的园林。韩飞星下意识地回头，只见身后也是花园，若不是他们一路走来，压根想不到这里是在寒冷的山上。

        直到这时，她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世界有凡界和修仙界之说。她本来还以为是修士为了提升逼格把自己跟凡人区分开来编的名称，什么修仙界，不就是山上吗？现在才知道，虽然从山上能进入修仙界，但修仙界并不是在山上，而是独立于凡界的另一空间。

        其他少年同她一样惊讶，再加上这园林瑰丽非常，草木怪石都是人间见不到的景致，再克制守礼的少年也忍不住东张西望，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看了。

        引路的仙子见怪不怪，催促道：“入门后你们可以随意出入此地，现在还是快些随我去完成入门仪式。”

        这么快就到入门仪式了？除了韩飞星，其他人明显都有些惊讶，好似不敢相信拜入仙门居然如此简单。

        一直挽着韩飞星的小姑娘咬着嘴唇看卡韩飞星又看看那位仙子，显然想问却又惧怕开口。韩飞星有个毛病，一旦被人依赖，就忍不住帮人办事。

        在小姑娘第二次看她时，她开口了：“请问仙子姐姐，我们已经算是入门了吗？接下来还有没有其他考验？”

        “能进宗门自然是我宗门弟子，只是还需去少微殿核定灵根等级，再行拜师礼。”仙子说完又道，“同为宗门弟子，以后叫我师姐就好……哦，也不一定。”她顿了顿，回头扫过众人，语气笃定，“你们当中定有天赋异禀之人，否则宗主与各位长老也不会亲临少微殿。若是能被宗主或长老破格收做弟子，我还得称一声师叔。”

        哦？能劳烦大佬们一齐出场的天赋异禀之人，那不就是崔照言嘛。听完仙子所言，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他这位天阶金灵根身上。

        崔照言虽然内敛，但到底才十几岁，听闻有可能拜宗主或长老为师，眉宇间不禁露出三分喜色。

        说话间，仙子已经停下脚步。众人随着她抬头望去，只见他们已经不知何时穿过了花园，一扇绘有星图的巨门浮现在他们眼前。

        巨门内是一间威严华丽的大殿。踏进大殿的瞬间，韩飞星就感受到了震撼。差不多有半个足球场大小，高度超过五层居民楼的殿堂内一根立柱也无，只在正前方和左右两侧设有坐席。而大殿中央也摆着一块石头，看起来材质跟阅灵石差不多，只是形状不规整，个头也更大，目测有一人多高。

        他们进门的时候，大殿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其中最为显眼的要数正前方坐着的五位身着斗篷的人，都不用介绍，光看他们的服饰和威严就知道必然是仙子口中的宗主与各位长老。而分坐在两侧的应该就是等着收徒的其他修士了。

        仙子领着他们走到宗主跟前，行礼后就退到一侧，展开了手中的卷轴，开始挨个宣读他们的姓名，并让念到名字的上前去抚摸那个大号阅灵石。

        同样是显示被测人的天资，相比起仙人庙前看到的那个迷你阅灵石，这里的大号阅灵石显示出的结果更加精准。宗主与长老以下的修士会根据测试者的灵根和天资选择徒弟。

        轮到崔照言时，他的天阶灵根再次发挥威力，淡金色的光芒从阅灵石里迸发出来，直接照亮了整个大殿，毫无疑问，这种天资惊人的苗子直接被长庚长老收做徒弟，辈分凭白比其他人高了一辈。

        韩飞星看着大殿里渐渐暗淡下来的金色光芒，想起她在仙人庙前测试时绿光中缭绕的那抹紫气，心道不知道用这个大石头测试又会是什么景象。

        这时候，仙子刚好念到她的名字。韩飞星吸了口气，缓步上前，和众人一样将手贴在阅灵石上。

        只见阅灵石在她的触碰下逐渐变得透绿，散发出柔和的绿光，与此同时，一缕紫气也在柔和的绿光中成形，而后居然挣脱石头的束缚，跃向空中，在阅灵石上方形成一片闪耀的星河！

        这是什么？

        韩飞星仰望着不断闪烁着的星河，惊得合不拢嘴。不光她和其他新弟子看得目瞪口呆，在座的各位修士也都被镇住了，一片惊叹声中，韩飞星听到有人说：“居然有星魄！”

        她虽不知道星魄是个什么东西，不过看这些人的反应应该是个很稀罕的能力吧。毕竟星河一出，连坐在最高位主位的大衍宗宗主都站起来了。

        “韩飞星。”宗主缓缓开口，声音和她在仙人庙外听到的一模一样。可几乎是在他声音响起的同时，韩飞星脑子嗡了一声，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企图叩开她大脑。

        “你可愿拜入我门下？”宗主问。

        大衍宗宗主要收她为徒？韩飞星正被头脑里的叩击感弄得晕晕乎乎，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没等她反应过来，另一股力量骤然从她身后袭来，仿佛海浪一般铺天盖地将她包裹其中。韩飞星只觉浑身一轻，头脑中的叩击感瞬间消失，还未来得及去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漫不经心的轻笑。

        “做她的师父，你也配？”

        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男人勾起她一缕头发，低头嗅了嗅。韩飞星还没回头，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祝流云！？他真的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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