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在韩飞星听不见的地方，莫隋莫宗主正劝离向川：“我知晓一点那魔头的性情，他镇守封印并不是为了什么天下大义，多半只是因为封印算是师姐遗物，他才不许我们破坏。如今师姐再世为人，虽然忘却前尘，但只要让师姐见一见那她小徒如今的惨状，她一定不忍心让他继续受苦。届时再告诉她如何让魔头脱离封印，师姐多半会照办。”

        离向川：“那又如何？祝流云护身咒印一日不除，我梵海仙境就一日不得报仇。”

        莫隋呵呵笑道：“离掌门真是怒火蒙了心，最初来信给我大衍宗，说的可不是要找魔头报仇。”

        离向川语塞，他当日只是惧怕祝流云继续加害，才找上大衍宗和召阳山，求他们一同镇压魔头。可欲望无止境，他后来意外抓到了韩飞星，筹码不同，所求自然更多。但他也清楚，召阳山摆明了要当缩头乌龟，如果大衍宗再罢手，他手里就是有十个韩飞星也没用。

        所以他口气也软化了些许：“可如果照你所言，魔头一旦脱离封印可四处行走，岂不是更加不可控制？到时候我们手里连他的软肋都没了。”

        “祝流云是魔头，我师姐却不是。祝流云从小就对她言听计从，如果真如你所说，他二人结为道侣，那就更不用担心了。”莫宗主说，“修仙界所求一直是让渡魔山恢复千年前的模样。只要魔头离开封印，一切好说。”

        莫隋娓娓道来，离向川态度终于有所松动，但想了想还是担心：“当日飞星道君如何陨落，你我心里都清楚，就算她忘却前尘，万一魔头挑唆……”

        “师姐陨落自然是为了天下苍生封印凡魔通道时，祭出毕生修为所致。”莫隋打断他，说得一本正经。

        离向川沉默片刻，心里鄙夷——要说道貌岸然，他们大衍宗称第二，无人敢认第一。但莫宗主说的办法虽然也有风险，但确实比他能想到的方法更好，他便顺着莫隋的话答道：“莫宗主说得在理，就这么办吧。”

        祝流云不让韩飞星的偷听，自己却听完了全程。听得心里冷笑连连，果然不出所料，莫隋这个老匹夫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虚伪。

        “祝流云？乖徒儿？流云？”就在他冷笑着为秘密商讨对此的两人设计死亡方式时，韩飞星的声音把他注意力拉了回去。

        “师父，我在？”祝流云问。

        韩飞星：“你刚才在做什么？我喊你好几声都没反应。”

        “我没事。”祝流云说着又问她，“师父叫我是害怕吗？”他感觉到她似乎有一点情绪不稳定，但还没到害怕的地步。

        果然，韩飞星否认了：“不怕，我就是有点担心，你又跟之前一样突然就不说话了。”

        祝流云摸了摸她头发：“放心，再不会有那种事了。”

        韩飞星嗯了一声，她怕是真不怕，从莫宗主前半截话来看，他们不会搞死她，至少暂时不会。所以，那两班人马接下来要做的应该是带她去见祝流云真身。她只是有点担心，自己天天跟祝流云的替身在一起，就算见到他本尊估计也很难表现出什么感天动地的师徒情。

        祝流云无所谓地说：“一会下了飞舟你就说要住坐忘峰，就是你之前住的地方。剩下的就不用管了。”师父还不知道他本尊已经成了封印的一部分，他也不想让他知道。

        韩飞星对他的能力深信不疑，见到离向川与莫隋时就照着他的说法说了要求。那两人没有异议，搞明白了坐忘峰是哪一座就送她过去了。

        她在这里也住了好些天，但当时是凡人一个，虽然知道住所风景优美，但还没条件在空中欣赏全景。这回有了修为，在飞去坐忘峰的路上就借机欣赏了一番。坐忘峰峰顶被大片冰雪覆盖，然而修有建筑的地方却不见半点雪景，处处绿意盎然，宛若盛春。处处飞瀑如练，怪石嶙峋，云雾缥缈间偶有白鹤飞掠，俨然是她幻想过的仙境。

        听祝流云说这里还是她选址建造的，韩飞星只能在心里把少年时的自己好好夸了一番，虽然自己三观没长成就穿了，也没能教好徒弟，但审美还是很不错的。

        韩飞星欣赏风景过于投入，让“护送”她的人都难免侧目——她哪像人质啊？要不是修为只到金丹，就她的仪态和现在“前呼后拥”的排场，简直是哪位化神期的高修出行。

        莫隋也暗暗打量她，初次见面时他就尝试窥探她神府，虽然当日被祝流云替身挡下，但他凭着那一点接触也感受到了这具新躯体里的三魂七魄都与师姐无异。要知道，如果是转世，三魂中只有两魂为前世所有，另一魂则是天地灵气孕育出的新魂。所以韩飞星不是师姐转世，她就是师姐，只是不知道为何魂魄未缺却没了从前的记忆。

        祝流云当日只有十五岁，应当还不懂魂魄保全之术。而修仙界当时已经达成共识，如果飞星道君一意孤行非要封闭凡魔通道，他们只能让她“光荣牺牲”了。难道说除了祝流云以外，还有人想要保全师姐？如果有，那个人又会是谁呢？师尊吗？莫隋想了一路，可惜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了。他的师父师叔在所谓的“封魔之战”中死了个干净。

        他想不到的是，他的飞星师姐是一缕异世魂魄，在被他们搞死之后魂魄就回到了现实世界。现在是被她的好徒弟连人带魂一起拖了过来而已。

        韩飞星欣赏够了风景，本来准备轻车熟路地回到先前的住所，但为了掩饰自己跟“祝流云本尊”见过面的事实，她还装模作样地挑选了一番。

        好不容易演完戏，敷衍走了那些人，韩飞星觉得简直快累趴了。没想到即使成了修仙人士，虚伪的社交还是一个这么累人的活。她四仰八叉地躺在熟悉的床上，缓了好一会才长长地吐了口气。

        “怎么了？”祝流云问。

        “有点感慨。”韩飞星拈起他缠着的那缕头发，对着它说，“刚过来的时候住在这里我每天紧张得要死，就怕你突然冒出来。没想到现在大半天没看到你人居然有点不习惯了。”

        祝流云默了片刻，说：“我现在不方便露面。”

        韩飞星：“我知道，敌明我暗才能保持优势嘛。”她说着又问，“怎么没看到你真身呢？”她还想看看两个祝流云站一块的样子呢。

        祝流云：“这些人太吵，不想见他们。”

        韩飞星理解，他毕竟是大魔头，这个世界最大的boss，肯定是有格调讲排场的，不能随便什么人说见就见。

        祝流云由着她误会，刚开始他恨师父不记得他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受的苦。可现在心境已经全然变化，他看她胡乱猜测宁愿她一直蒙在鼓里。如今的师父不但修为浅薄，就连记忆也只有二十多岁的，跟他比起来完全是个小孩了。他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师父，忽然有些明白了当初师父去封印凡魔通道前将他拘在小洞天里的心情。

        “师父，我对付他们的时候只怕顾及不到你，一会我会偷偷带你离开这里。”他跟韩飞星说。

        不用掺和打架，这点韩飞星没意见，她虽然已经有金丹期修为，但比起来渡魔山的这些人她不但修为低，还是个新手菜鸡。她也还记得自己是身穿，自己的身体必须好好爱护。不过，“你一个人对付他们会不会有问题？”

        祝流云让她放心：“肯定不会，我有师父给保命咒印，这里的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死。”

        “……”好吧，韩飞星想了想来渡魔山这伙人的规模，觉得祝流云现在对她态度很不错，于是委婉劝说：“那什么，要是他们剩下的人威胁不到你了，就别赶尽杀绝了吧，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哈。”

        祝流云没生气只说：“师父放心，我有分寸。”

        韩飞星虽然觉得他没有。但一来她不了解祝流云跟修仙界的旧怨，二来高人间的争斗她也没能力干涉。

        “笃笃笃”三声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俩的对话。

        她刚歇下就要带她去见祝流云本尊了吗？韩飞星不情愿地坐起来，朝门口喊了声：“谁啊？”

        “飞星师姐，是我。”莫隋的声音。

        不过莫隋此行不是来带她去见祝流云本尊的，而是来聊天的。

        韩飞星以为他叫自己师姐，是想打着感情牌劝她大义灭亲，可是莫宗主却出乎意料地帮她“回忆”了一波往昔的师徒情。重点回忆了她刚收下祝流云将他带回门派的那段过往，甚至还说了很多幼年祝流云的好话。

        嗯？这是什么走向？韩飞星疑惑了。但她知道一个原理：事出反常必有妖。莫宗主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肯定是在铺垫点什么。韩飞星就很配合地一路点头，还时不时做做捧哏。

        好不容易磨叽完了祝流云住在大衍宗那三四个月的事迹，他叹了口气。

        韩飞星跟着打起精神，要说正题了。

        莫隋：“你走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又是气血方刚最听不得意见的时候。后来迁怒整个修仙界的事你大约也知道了。”

        韩飞星点头，静待后文。

        莫隋露出痛苦的神色：“我虽然只做了他几个月的师叔，也算是他的对头，但他毕竟时候师姐你的弟子，想到他如今受的苦我心里亦是过意不去。”

        ？什么苦？被囚禁在渡魔山吗？那不都是你们逼的？韩飞星一头雾水。

        莫隋看她全然不知，正要“揭秘”，房间却突然震动起来。不对，是整座坐忘峰都在震动！

        地震？！韩飞星惊得一蹦三尺高，只听得祝流云的声音同时响起：“莫隋，从我师父身边滚开！”

        他的声音仿佛从山底传来，每个字都带着顶尖修士的威慑力，霎时间，仙境般的坐忘峰山岳震动，飞瀑倒流，飞鸟走兽尽数惊飞奔走，一股不亚于移山填海的自然之力的恐怖威压笼罩着坐忘峰的一草一木。

        韩飞星若不是有他的一缕神魂护体，以她的修为早已站立不住。莫隋的脸色也瞬间铁青。

        “靠近她的人，都得死。”祝流云的声音再次响起。莫隋脸色变幻莫测，终于起身离开了。

        他走开好一阵，坐忘峰才重归宁静。

        留下韩飞星在房间内懵逼，这就走了？莫隋过来就是要她说一通废话？

        不过她没能茫然太久，祝流云替身就从空间里出来了。韩飞星迎了上去：“现在走吗？”

        祝流云点头。

        而此时莫隋跟离向川又一次起了争执。

        离向川不顾掌门形象，破口大骂：“你个孬种！那小子虚张声势都能吓住你。”

        莫隋不为所动：“我也没想到他如今修为如此精深，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我大衍宗，你就是骂我孬种也无所谓。我是为了贵门派的将来才好意相劝。祝流云毁了炽灵境，拿走炎心石，已经出了气，你们若不再纠缠，他也未必继续为难你们。”

        离向川阴恻恻道：“我差点忘了你毕竟是他前师叔，谁知道你们大衍宗与魔头有没有什么勾结？滚开！你不动手我动手。”

        他说着，已经带着人流星一般朝外头飞去。

        莫隋面无表情地目送他离去，仿佛在目送一群死人。祝流云方才声震山岳时，他脑海里也接到了他的警告——“不想大衍宗死绝，就别让我师父见到我的模样。”

        “通知所有人，迅速撤离渡魔山。”他吩咐下去，当然，这个所有人只包含他们大衍宗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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