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成昊

袭击纳采队伍的二十一个刺客全部给带到了刑部监狱。本来是要送往锦衣卫诏狱的，韩胜上奏高德帝，说最近锦衣卫和禁军不但管着整个幽都的治安，还担着太子府和江渝府中的安危，实在分不出人手再来审这么多的刺客，将烫手的山芋就顺理成章地扔给了刑部。

        耿之敬派了烟雨楼的小厮传信给夏秋辰，约他前往烟雨楼的包房里谈事情。夏秋辰坐在那里等了一个时辰也没有等到耿之敬，进来一个小厮说，耿大人实在太忙了，太子大婚，礼部的确夜以继日地忙里忙外忙上忙下，但礼部那么多人，还不至于每个人忙的都抽不开身。

        夏秋辰眼瞳深眯，摇着小毛竹扇悠悠然走出包房。大堂里的老鸨立即堆着笑脸迎了上来，她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脂粉，像是随时都能掉下一块似的。

        “夏公子啊，怎么不再坐一会儿？”

        “耿大人既然公务繁忙，抽不开身，我一个人坐着也不得劲，下回再来吧。”夏秋辰低首浅笑道。

        “说的也是。刚那小厮没告诉公子么，耿大人特地安排了云哥在望云阁等着您。如意！带夏公子去云哥那里。”老鸨唤来一个丫鬟，又问道：“云哥的房间可用香薰过？耿大人特别嘱咐过，夏公子受不得冷，云哥房间里的冰块少搁点。”

        大堂里晃动着几张夏秋辰熟悉的面孔，穿戴均是幽都公子哥常见的衣冠，夏秋辰可以肯定他们不是锦衣卫的暗探，而是禁军的人，十有八九是李禹恒派来监视耿之敬的。

        夏秋辰唇角轻扯了一下，让这个叫着如意的丫鬟领着去了望云阁。

        云哥正在他的房间里专心致志地弹琵琶，见夏秋辰进来，忙起身行礼。夏秋辰走近了伸手揽过他的腰，对如意说：“去关了那扇窗户，再让厨房烧几桶热水送来，我和云哥一会儿要洗个澡。”

        如意关好窗户垂首正欲退出，夏秋辰合上折扇微笑道：“香草/牛乳配美人，送热水的时候记得多带些香草和牛乳。”

        夏秋辰一手将云哥推倒在床，云哥细软的腰肢撞到坚硬的床板，忍不住哼叽了一声。夏秋辰坐在一张绣凳上推着床的雕栏摇晃了起来，房间里顿时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你读过书么？”夏秋辰轻声问云哥。

        “上过两年乡里的私塾，只是认识几个字罢了。”云哥答道。

        “想不想再读书？”夏秋辰认真地问道。

        云哥嗯了一声，又道：“想是想，不过小的贱籍，读书也没有出头之日。”

        “是贱籍没有出头之日就不要读书了么？那你这辈子就只能永远是贱籍了。”夏秋辰摇床摇的手臂酸麻，用扇子示意云哥下床，气喘吁吁道：“现在换你来。”

        正值老鸨轻手轻脚地过来探听情况，她想像着屋内此时此刻的场景，便在嘎吱嘎吱的摇晃声中偷偷笑了一下，方才心满意足地回烟雨楼去了。

        夏秋辰从望云阁出来打马回到锦衣卫大院已经是深夜丑时，李禹恒竟然也在。他瞥见夏秋辰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脸上虽然难掩倦容，但浴后的肌肤却是如牛乳般白晳润滑。

        “好香。”李禹恒鼻子凑过来嗅了一下，又问道：“刚洗过澡？”

        李禹恒忙的两天两夜没回王府一趟，时值七八月交替之际，只是早晚有点凉罢了，白天出任务的时候却还是很热，身上也不知道出过多少汗，这会儿衣服上已经微微有点酸臭味了。

        夏秋辰冁然而笑，道：“泡了个香草牛乳浴。”

        “可以呀，混的这么好，什么时候带爷泡一个？”李禹恒的五指滑过夏秋辰的脸，倘若不是韩胜也在，李禹恒此刻真想对夏秋辰揉捏一番，做出点从未做过他却一直很想做的事。

        “靖王府里这么穷了么？连个香草牛乳浴也要蹭别人的。”夏秋辰抹开折扇轻嘲道。

        “说什么呢？爷没想蹭别人的，只想蹭你的。蹭你的不算蹭。”李禹恒轻佻的笑着，一语双关道。

        韩胜借着昏暗的烛光终于写完手头的名单，伸展了一下双臂，这才拿着那两张纸走了过来。夏秋辰在刑部右侍郎胡成昊的名字上画了个圈，又在下方写了一行字，国子监祭酒胡筱文。

        “他们不是父子么，你这次为何要搞他们？”韩胜皱了一下眉头问道。

        “最见不得狂妄的人。”夏秋辰从名单里抬起头，眼神冷冽，道，“当然，他们也是淮王的人。”

        “你想怎么搞？”李禹恒端来一张椅子让夏秋辰坐下，自己则站在他身后给他揉肩膀。

        “你以为我们锦衣卫真的人手不够，才让刑部接手那二十一个死囚的么？”夏秋辰吃痛地叫了一声，“靖王殿下你能否轻点？人放在我们锦衣卫诏狱，我们反而做不了任何手脚，还不如顺手做个人情送到刑部去，主动权反而可以掌握在我们的手里。”

        “那胡筱文呢？”韩胜还是头痛。

        “据说两个月前，国子监收了几个女学生，有这回事吧？”夏秋辰冷眸微眯。

        “这几个女学生还是太后点名送进去的，长相甚是端庄，也的确身负才学，太后想在宫中设置女官由来已久，她还点名了几个女学生在太医院学习。”韩胜喝了口早就凉了的茶水，道：“我奉劝你一句，你可别在她们身上打什么不该打的主意。”

        “我能打什么主意？”夏秋辰这句话逗的李禹恒在身后笑了起来，“但谁能保证国子监祭酒一直清心寡欲呢！”

        大齐民间大婚六礼中的问名是男方请一个上有公婆下有儿女的媒婆，去女方家里问姑娘的生辰八字，有点门楣的人家还会问女方亲生母亲的姓氏来辨析这个姑娘是不是正室所生，名门望族还会将问名的范围扩大到门第、职位、财产还有相貌。

        钦天监早就合过太子和江月蓉的八字，江月蓉是江府正室夫人所生的嫡女也是众所周知。中山侯的夫人汤月氏曾经去江氏府中做客，得以窥见江月蓉真貌，走出去逢人就夸江小姐生的那叫一个羞花闭月沉鱼落雁。汤月氏理所当然地成了太子和江月蓉媒婆的不二人选。太子大婚是早就商议好了的事情，问名纳吉都只是由礼部负责安排走个过场罢了。

        作为淮王麾下的一员得力干将，耿之敬十分希望太子大婚期间能出个什么事情，但他也怕这个事情会出在礼部的职责范围之内，说这几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点都不夸张，生怕哪个环节一出错，项上人头便不保，搞不好还要牵连到无辜的家人。

        耿之敬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关在刑部大牢里的二十一个刺客，人还未过堂审问，一夜之间就死了三个，仵作来查，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结果是窒息而亡。刑部本来是想偷偷把这事给按下的，偏不知谁走漏了风声，吹到了高德帝的耳朵里，立即下旨令锦衣卫的北镇抚司同知肖玉和着手调查此案。

        太后身边的令成公公当晚就带着五个人来到了北镇抚司，给肖玉和看了太后亲笔写的条子。

        “刑部右侍郎胡成昊是淮王的人？”肖玉和问道，“我竟然没能看出。”

        “淮王的身边有太后的眼线，太后说，如果你能让胡成昊招出淮王，用不了多久，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就是你的了。”令成道。

        “但没皇上圣旨我怎么抓人？”肖玉和一脸的难色。

        “这个还用太后教你么？”令成冷笑道。

        五更天，刑部右侍郎胡成昊的轿子在去往皇宫的路上没走多远，就让肖玉和带着一帮人给截住了。肖玉和将一张手谕扔到了胡成昊脸上，旋即手中的绣春刀指了指胡成昊的胸口，道：“侍郎大人，请吧！”

        锦衣卫设有十八种刑罚，多数审问人都只会对犯人施以夹棍、脑箍、拦马棍、钉指和廷杖，而令人听着都不寒而栗的酷刑如刷洗、油煎、灌毒药、站重枷等，也就只有肖玉和对犯人全部实施过。

        胡成昊可不想死的那么难看又痛苦。他出生寒门，年轻时写得一手好文章，倘若资质平平，也不可能爬到从二品官员的位置，他比不得那些高门望族入仕的人，在貌似平坦的仕途中他其实每一步走的都艰辛无比，日日犹如在刀林中沐浴着剑雨。任职国子监祭酒的儿子胡筱文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希望，也是他在生命弥留之际最不舍的一束光。

        行至锦衣卫北镇司的诏狱门口，胡成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天际的晨光，旋即从他身边的缇骑腰间抽出了绣春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抹向了自己的脖子，热呼呼的鲜血溅了那缇骑一脸。绣春刀“嘡啷”一声从胡成昊的手中滑落到地上。这可是朝廷的从二品官员啊，饶是肖玉和再狗胆包天，这会儿也吓的呆若木鸡。

        肖玉和坐在一张椅子上将审讯室里的十八套刑具挨个看了过来，他想像这些刑具施在自己身上的场景，他惊出一身冷汗，这才明白胡成昊为什么会一刀抹了脖子也不愿意踏进北镇抚诏狱半步。

        吴昊开门进来，递给肖玉和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手指下意识地探到了同知大人的体温。

        “手这么冷？大人是不是病了。”吴昊关切地问道。

        肖玉和眉头紧锁，他揉了揉眉心，道：“早朝该散了吧，这事瞒不住，就跟刑部大牢莫名死了三个人一样，瞒不住。鬼才知道皇上在我们这里安插了多少眼线？”

        “但您拿的可是假手谕啊。这事不能就这么捅到皇上那里，皇上还会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写过手谕么？我查过了，给胡成昊抬轿子的那四个车夫是胡府的府丁，您不会不知道吧，国子监祭酒胡筱文是胡成昊的嫡长子，这会儿他肯定已经得知您带走他父亲的消息了。”

        “都怪我急于邀功，一时冲动了。”肖玉和后悔不迭。

        “事已至此，后悔无益。胡成昊抹脖子时所有在场人员，从早上到现在都不曾离开锦衣卫诏狱半步，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出去。目前您还有一线生机，就看大人您出手能不能比胡筱文快了！”吴昊道。

        “一个国子监祭酒，天天在太学跟寒门学子打交道，能有什么把柄给我们抓？”肖玉和眼神空洞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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