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太学

耿之敬在烟雨楼从黄昏等到天黑，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夏秋辰，今日赴会的还有大理寺左少卿卢之望。

        夏秋辰望着愁眉不展的耿之敬，不屑地说道：“不就是刑部死了三个死囚么？皇上下旨查就让他查好了，成昊兄不会连这个都兜不住吧？”

        “你没听说么？成昊兄让北镇抚司的肖玉和带去了你们北镇抚诏狱。”耿之敬急的一头是汗，他用湿帕子擦了擦脸就随手扔给了一边的丫鬟。

        “白天不是太子府和江府两头忙么？皇上下旨这事昨天我就听说了，不就是让肖玉和去刑部查案么，成昊兄只要配合调查就可以了，何来让肖玉和抓进北镇抚诏狱一说。”夏秋辰抹开折扇一脸的不可思议。

        耿之敬怎么打量他都是不知情的样子，觉得自己防夏秋辰是有点过了，忙让他身边的丫鬟给夏秋辰倒茶。

        “还是傍晚他府上的人传来的消息。”卢之望道：“说北镇抚的同知一大早拿着皇上的手谕带走了胡成昊。”

        “不可能啊！”夏秋辰又沉思片刻，道：“一大早皇上都要忙着早朝，怎么可能会让人送出一道手谕。还有成昊兄是从二品官员，死掉三个死囚不过是看管疏忽，顶多就是个停职查办，怎么可能说带到北镇抚诏狱就带到北镇抚诏狱？之望兄和之敬兄也不要着急，事情查清楚了再说。”

        胡成昊没有参加早朝，当时耿之敬他们还以为他在告假，他们一接到耿府的消息就派了几个人去刑部打听一下，都说今日没有见着胡成昊大人的身影。

        “那就是肖玉和拿了一道假手谕带走了胡成昊，真是狗胆包天！”夏秋辰的话犹如石破天惊。肖玉和是谁的人，在座的无不知晓，太后手段果然凌厉狠绝，胡成昊已经年近六十，手无缚鸡之力，哪架的住锦衣卫诏狱的十八道刑具的逼供，一旦全部招出，太后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淮王党连根拔出。

        耿之敬吓的官袍里面的中衣全都汗湿了。

        当年太后在建兴帝生命垂危之际，选择扶持了游手好闲的二皇子也就是当今的皇上坐上龙椅，并往皇上的后宫塞了一个又一个她选的妃嫔，操纵大齐的权柄长达十年之久。

        可她如今又要选谁？宁王？不可能！她忌惮胡康永的西南的三十万兵马，倘若有一天宁王登基她根本操控不了。靖王？更不可能！先不论东北边境的三十万兵马会不会为靖王所驱使，也不论驸马永春侯手中的调兵权，靖王李禹恒就不是由着他人操纵的性子。太子？那她这么做不是画蛇添足么，一不小心还会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

        “之敬兄，你跟我说实话，胡成昊这些年参与你们的谋划多不多？”夏秋辰坐在耿之敬对面看着他问道。

        “他胆子小，又自命清高，所以也没有让他参与几桩事情。但他随随便便攀咬一下，都会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啊！”耿之敬道，“这个事情只好麻烦项歌了，肖玉和不是你的同门师兄么？”

        夏秋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二位有所不知，正因为他是我同门师兄，这事才难办。他一直觉得我师父偏心并对此耿耿于怀。不过难办归难办，事关淮王，就是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要办啊！问题是你们是要我救出胡成昊，还是直接……”

        耿之敬吹了吹杯中的茶水，沉思稍顷，正襟危坐道：“项歌，虽然这么说显得我们有点薄情寡义，但事关淮王，我们当以大局为重，弃车保帅也是不得以而为之的举动。”

        夏秋辰十指蜷曲，神情凝重，道：“就看肖玉和有没有对他动过刑了。他手脚倘若灵便，我定当竭尽全力把他救出来，一个阵营里的就像自家兄弟，总是有几分感情的，我想想还是有点余心不忍。”

        “项歌果真是之敬兄说的性情中人啊。”卢之望看着夏秋辰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服。胡成昊的今日也许就是他和耿之敬的明日，从他们决定追随淮王的第一天开始，他们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没有人不在危难的时候还渴求着一份难能可贵的温情。

        夏秋辰起身告辞，走到包房门口时，他突然转身道：“之敬兄，倘若这事成了，我能否问你要个人。”

        “云哥么？”耿之敬问。

        夏秋辰淡淡一笑，道：“花银子砸出来的人就这么给了我，之敬兄是不是舍不得了？”

        “你这话说的，云哥不就是你哥为你养的么？你挑个日子把人接回去就是了，手续前些日子我就让老鸨做好了。”耿之敬道。

        夏秋辰抱拳致谢，便扶着楼梯的扶手往楼下慢慢走去，这几天他没有时间回四合院，也就几天没有喝到谷星河熬的汤药了，睡眠又严重不足，走起路来整个人就跟打漂一样。二楼的一间包房里传来久违的古琴声，《雁落平沙》，是他默写给罗玉清的那个版本，民间流传的版本让他稍做了改动，所以夏秋辰一听就听出来了。

        “好巧！夏公子，是来这里公干的吗？”那间包房里出来一人叫住了他，正是云南王次子周文轩，他一脸灿烂的笑容，道：“何不进去一起玩会儿。”

        翰林学士高有鹏之子高绪峰和皇后的侄儿罗玉清也在。那次让李禹恒为之打架的烟雨楼花魁林四小姐坐在包房里神情专注地抚琴，一曲终了她见到夏秋辰立即惶恐地按住了琴弦。

        夏秋辰脑海里再次浮现那日林四小姐衣衫不整的模样，这其实一直是暗藏在他心里的一个鲠，但他还是若无其事地向林四小姐点了点头。

        “四小姐，这位夏公子你应该不陌生吧，他可是我们幽都公子榜首。我的琴艺还深得他的指点呢！”罗玉清肆意地笑道，说话的时候微微露出了小虎牙。

        “罗公子天赋异禀，何来夏某指点一说。”

        夏秋辰既然已经答应了耿之敬，总还要做做样子的。其实吴昊白天就逮了个缝隙让人送了密信给他，说肖玉和晚上会对国子监祭酒胡筱文动手。夏秋辰只要坐山观虎斗就可以了。他借口太子府和江府还有一些事情未完，正欲起身告辞，包房的门被人移开，胡英杰行色匆忙地走了进来。

        “你们没听说么？刑部右侍郎胡成昊今日一大早让锦衣卫带走了，傍晚锦衣卫北镇抚同知肖玉和又带着好些人去了国子监，要带走老师还有几个女学生。”

        “他凭什么要带走老师？”罗玉清愤愤地说道。

        “说有人举报国子监祭酒跟太学的几个女学生私生活不检点，玷污了大齐高等学府的清誉。太学三百八十二名学生全部堵在国子监大门口，不让他把人带走，那个叫肖玉和的说他们聚众闹事，二话不说便又带走了几个为首的学生。”

        高绪峰向夏秋辰行了一礼道：“我，罗玉清还有胡英杰两个月前便投入了胡筱文先生的门下。”

        “太学一向不都只招寒门学士么？”夏秋辰皱眉道。

        高绪峰的声音悦耳动听，道：“夏镇抚使有所不知，先生这两年致力于国子监太学的改革，他收学生只重才华，不看出生，寒门庶士也好名门望族也罢，想进国子监，只要过了他的三重考核五次答辩，均可进入太学。甚至无关性别，太后送去的女弟子，凡通过三重考核五次答辩的人，他全部都收了下来。明年开春国子监女子招生将扩大到全国范围，这可是史无前例啊。”

        胡筱文每半个月都会开一场清谈会，下面绝对是座无虚席，他不仅是他父亲弥留之际不舍的一束光，也是所有太学学生竞相追逐闪烁耀眼的星辰。

        夏秋辰怔住了，昨天韩胜一直劝他不要动国子监，他还以为韩胜是畏惧太后的强权。大齐当下正需要胡筱文这样的敢于破旧出新的改革之士。他立即起身告辞，骑着逸轻尘去了三娘的茶楼。卢韦从太子府回来才一柱香的功夫，刚合上眼就听三娘说夏秋辰来了，他立即披衣出来。

        夏秋辰把太学那边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问：“你现在能够联系上宫里的眼线么？”

        “公子为何不让靖王找杨铖宣？那样会更快啊。”

        夏秋辰立即否决他的建议，说：“杨公公是事外之人，不能把他拖进来，否则也会坏了皇上跟他的情份。”

        “让这个人想法子把肖玉和假传手谕之事，传进皇上的耳朵里，还有……赵晓阳还在宫中当值，我写封信，让他想办法送到令成公公手里。”

        两人说完就迅速行动了起来，卢韦去宫中传信，夏秋辰去太子府轮值，将韩胜换回锦衣卫大院休息。

        小顺子端着一碗莲子银耳汤，在拐角处不小心撞到了他的干爹夏谨言。

        “怎么这般毛手毛脚的？你又不是第一天给皇上送宵夜。“

        “干爹，我听说了一件事。“小顺子将夏谨言拉到空无一人的屋里，将肖玉和假传手谕带走胡成昊之事告诉了他，又说到了胡成昊的死，最后又将肖玉和带走国子监祭酒和十九名太学生之事具体告之。

        夏谨言望着皇上的寝殿沉思须臾，道：“难怪今日胡成昊没有早朝，这事应该让皇上立即知道才好。”

        与此同时，令成也把消息送到了太后跟前。

        “肖玉和这是恶从胆边生啊，太后万里挑一好不容易挑出的人，他一声不响地就带走了。”

        “他小门小户出生，资质平平，眼力劲也欠缺，倘若不是他师父黄一绝，军户出生的那些老油条怎么可能会听他的号令，他做到死也就只能做个小旗。我让他收拾一下胡成昊，是想敲打敲打淮王那边，他又去抓人家儿子干嘛？眼里还有没有一丝王法了。”

        “肖玉和的眼睛一直盯着韩胜的位置哪。”

        “锦衣卫下一任指挥使的位置即使不是夏秋辰，也不会是他。他能号召谁？再说了，他还没有坐上指挥使的位置呢，就敢动我的人了。”太后冷笑了一声，“夏秋辰不是一直想替黄一绝清理门户么，你去助他一把。”

        韩胜回到锦衣卫大院刚刚坐下来还没喝上一口茶水，夏谨言就捧着高德帝的圣旨过来了。

        子时三刻，韩胜带着圣旨命守卫从里面打开了锦衣卫诏狱的大门，他身后除了跟着卢韦赵晓阳，还有手持拂尘的夏谨言。肖玉和正在审讯室里给一个女学生执行钉刑，卢韦冲上前去，一脚踢翻了他。他正欲抽刀，却见夏谨言站在审讯室门口怒喝一声：

        “大胆狂徒肖玉和，还不跪下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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