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谎言

第二天一早，胡栀子和周樾就赶去了高中部门口，车窗外天色朦胧，司机手边还放着没吃完的早饭。胡栀子难免又记起高中时代起早贪黑的痛苦回忆，不同的地方在于，这下不用穿校服了。

        两人等在校门口的一棵梧桐树下，没过一会儿，小张老师从学校里匆匆跑出来，把他们领了进去。

        “你们来这么早，其他帮忙的人都还没到，我得赶紧去催，”小张老师一停，又问：“吃早饭没有？”

        周樾回答，吃过了。

        小张老师赞许道：“就是要这样，现在好多年轻人不吃早饭，太不健康了。”又说，“既然这样，你们就先去帮忙，把那些挂画拆出来，分类放好就行了，我再去核对一下物品名单。”

        胡栀子和周樾对视一眼，都有些意料之内的无奈。

        小张老师忽然转过来看了看，脸色狐疑，问：“你们两个现在的学校离得挺近的，对吧？”

        胡栀子拉着周樾就走，“是实验楼三楼对吧！”

        小张老师还没来得及说话，两个人就已经跑远了。

        实验室三楼，静悄悄的一间空教室。

        “这里以前是用来做生物课实验的吧？”胡栀子问道，她发现墙壁上有些金属焊接的痕迹。

        周樾点点头，“对，不过你怎么知道？”生物课实验做得很少，只有高二时候的理科班会参与。

        胡栀子笑了笑，“有一次我们班上体育课，路过这里，我看见你了。”

        周樾一怔，又有些疑惑：“去操场会经过这条路吗？”

        胡栀子作势思考一会儿，耸耸肩，“忘记了，”转过头去拆纸箱的包装。

        周樾也跟过去，“我来吧。”

        实验楼靠近学校的外墙，打开窗户，能看见远处的郊外山峦，天色明净，是个大晴天。

        “请问，这里是……”一道女声从门口传来。

        胡栀子回过头去，手上动作一顿，对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门口站着一个长发白裙的年轻女孩，先是垂下了眼皮，然后慢慢露出柔和的笑意，她说道：“好久不见。”

        那是翟柔。

        教室里最终只剩了周樾一个人。

        胡栀子和翟柔一起去了走廊尽头的小露台，站在一副色彩鲜明的墙绘下面。

        翟柔先开口，她留了长发，连带着整个人身上的锐利感都消减了不少，变得恬淡，她说道：“你们也是被张老师拉过来的吧？”

        胡栀子不由得笑了，她点头，“张老师到底找了多少帮手啊。”

        这么一笑，两人之间那种冷淡沉闷的氛围被扫去了一点，但还是存在着，胡栀子眼神不偏不倚，看着栏杆之外的风景，没有看她。

        翟柔又说道：“我就在本地上大学，学校不算好，但对我来说也足够了。”

        胡栀子“嗯”了一声。

        “你和周樾，你们是一起回来的”

        胡栀子继续点头。

        翟柔笑了笑，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说：“挺好的。”

        时间缓缓流逝，翟柔的话似乎也说完了，她等了等，没等到什么，脚下调转方向，准备离开了。

        胡栀子在这时候开口道：“我有时候会梦到高中时候的事，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在食堂吃饭，在操场散步，不过，醒来的时候会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

        胡栀子摇头，“说不上来，就是总有遗憾吧，好像不知不觉间浪费了很多时间，忽然一下就过去了。”

        翟柔沉默了一会儿，她说：“人都是有遗憾的。”似乎角色调换，现在是她在安慰她了。

        视野里闪出红色的一角，原来是教学楼外墙上张贴的高考标语，奋斗百天，青春无悔。又一届学生毕业了。

        翟柔问道：“你现在的课程忙吗？考上喜欢的专业，你开心吗？”

        “不算忙，嗯，我挺开心的，虽然也有一些不太好的事，不过……都过去了。”胡栀子又想起了一件事，想要分享，“我还加入了一个漫画工作室，提供剧本，规模很小，但我觉得挺有趣的，能写出一点有价值的东西。”

        翟柔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有很多复杂的情感，像是向往，又像是释然。

        胡栀子继续往下讲，“这个暑假我们接到一个约稿，要做一个防拐防骗的漫画，投放到……”她忽然顿住了，想起了一点陈年往事，她犹豫着该不该说下去。

        “没关系，”翟柔说道：“你一直不知道吧，其实我骗了你。”

        翟柔笑了笑，“我从来就没有被拐卖过。”

        胡栀子一下怔住了。

        “也不算故意骗你吧，我只是习惯给自己编造一些理由，”翟柔语速慢下来，像是在试图理清楚，“我哥哥，他很优秀，我总是被拿来和他比较，我就常常会想，如果我不在这个家就好了，或者，我可以有足够的理由去讨厌他就好了。”

        这样的厌烦和埋怨是长久累积的，比如说，他叫做翟昀，天光，希望，而她凭什么就要叫做翟柔，就只是柔，对于女孩子的一种固有预设，没什么个性，没什么力量，一种从出生就存在的差别对待。

        再到后来，他什么都做得好，所有人都称赞他，连带着看翟柔，就变成了一种怜悯，轻蔑。

        胡栀子沉默了，这样一个陈旧的谎言，即使有点愤怒、难过，也只剩了浅薄的一层情绪，说到底，都过去了。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后来，我发现这样的方法很有效，不用承认自己的无能，只要给自己编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就好了，”翟柔叹了一口气，“你总是对我很好，我就在想，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那个时候，我讨厌你和周樾走得越来越近，刚好，我听到过一些传言，秦老师又是那种不会争辩的人，我在放学路上碰见他，一切都是那么巧。现在想想觉得很可笑，我只是想让你多关注我一点，不知道为什么，就无法收场了，我只是……”翟柔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像是在努力地从肺腑里把话掏出来，她忽然摇摇头，“算了，你应该不想再听了。”

        小露台上有轻柔的风，吹动翟柔的发梢，她看上去十分平静，说了这么一通话，脸上表情还是淡淡的，时间确实改变了许多。

        胡栀子在背后叫住她，“那现在呢？”

        翟柔回过头来，她慢慢说道：“现在，我已经好多了，只是想让你知道……当时说不出口的话，我现在能够说出来了。”

        翟柔没有回教室，她直接走下了楼梯，她其实有些后悔，不该直接说出来的，虽然已经不是朋友，但现在，是彻底无法挽回了。

        她扶着扶梯，一步步往下走，走到尽头时，忽然听到了脚步声，她心里骤然一惊，眼眶发热，隐隐期待着，回过头去。

        追来的却不是胡栀子，而是周樾，周樾递来一个纸袋子，里面竟然是杯装奶茶。

        翟柔没有伸手去接，周樾解释道：“是刚才胡栀子让我去校门口买的，她说，记得你以前喜欢那一家的口味。”

        他说完，越过翟柔迟疑的双手，直接放在了脚下的石阶上。周樾没有什么别的话说，他们虽然短暂当过一段时间的同桌，对于对方却是从不了解。

        翟柔在原地站了很久，提起奶茶，离开了。

        /

        胡栀子倚在窗边，发一会儿呆，又低头整理画框。周樾倒是省却了发呆的时间，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不一会儿，一面墙上已经挂满了学生的习作。

        胡栀子忽然说：“我还是有点难过。”她盯着周樾。

        周樾便站起来，先去水池旁洗了洗手，然后走到她面前，轻轻抱住了她。

        两人没什么话说，就这样静静地抱了一会儿。

        直到胡栀子再度开口，她说道：“好了，可以了。”

        周樾便又放下手臂，后退两步，回到原位置，调整展柜去了。

        胡栀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说道：“你是ai吗，小周同学。”

        周樾没有否认，只是用板正的声音说道：“北京时间十点整，距离午饭时间还有两小时，请问您想吃什么样的食物？”

        胡栀子皱眉思索，回答道：“说是人工智能，看着也不够智能啊，什么时候系统升级一下就好了。”

        北京时间十点整，消失许久的小张老师终于回来了。

        他满头大汗，拖着一个小推车，手里还拿着一沓表格，一边推开门，一边说道：“展品都核对完了，剩下的老师们马上送上来。”楼梯间果然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

        小张老师扫一眼教室里，“嘿，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呢？其他人呢？”

        不等回答，小张老师挥了挥手，“算了算了，哎，都喜欢偷懒。”他又重新打量一遍，露出笑容，“布置这么多了啊。”

        小张老师带了不少饮料，分给两个学生，让他们别忙了，“辛苦了，剩下的都不用你们干了，快去坐着休息。”

        小张老师又说：“其实这些都是毕业班学生的作品，大家离开了学校，但还是留下了一点东西，做个纪念也好嘛。”

        脚步声来到了门边，几位老师推开门，都是熟悉的面孔，胡栀子和周樾连忙站了起来。

        小张老师十分骄傲，介绍道：“来看看，这俩都是我上一届的学生，布置得多好，又聪明又勤快。”

        也有老师还记得这两个学生，有些感慨，“从前的学生都长大了。”

        小张老师也笑起来，看着那两个在窗边并肩站着的人，“是啊，都长大了。”


　　https://fozhldaoxs.cc/book/25073583/61400179.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fozhldaoxs.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fozhlda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