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年后。

        过了初十，b市大大小小的初高中学都陆续开始了春季的课程学习。

        “同学们，新年好。”江朗文还是上学期那副姿态，端正地站立在讲台上，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官方的味道，“新学期，新气象。去年期末咱们班同学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相信各位也都回家过了个好年。如今美好的假期过去了，大家也应该把心思收回到学习中来。更所谓好汉不提当年勇，新的一年，希望大家能够再接再厉，共创一中佳绩！”

        说完了鼓励的话，江朗文简单讲了讲元宵节的假期安排，第一周的周末不放假，补偿是正月十五元宵节的一天假期。

        其次是这周末的开学家长会，一中的传统。目的是给各位家长的心里打响警钟，也让他们更加进一步了解自己的孩子。

        再者便是军训，高一年级的学生会被送往特定的训练基地，实施军事化管理。往年都安排在五月中旬，正值立夏，燥热难耐。理由是高一的学习相对松懈，借此机会磨炼学生的意志，为高三的高强度学习打下坚牢的基石。

        江朗文一次性把这个学期的重大活动都简单介绍了一番，让同学们做好准备，便扔下一句“自习”，离开了教室。

        他前脚刚踏出班门，班里立马聊得热火朝天。

        “上次听到这个词还是在小学三年级呢，我一直不知道家长会都要讲些什么。”

        “总不是分析成绩分析表现分析哪几个人在早恋，然后表扬批评一两个好的差的呗。”

        “你很有经验啊。”

        “那肯定，我从小到大年年都开。没吃过猪肉总得见过猪跑吧？”

        “话说你们是爸爸来还是妈妈来？”

        “我爸来。”

        “你爸不就坐这儿了吗？”

        “去你的吧。”

        ……

        “诶我说，家长会一般都说些什么呀？听说要开几个小时呢。”前排的小汪向后转过身，又觉着别扭，干脆把椅子也转了个向。

        “又不是你去开，你要知道干嘛？”叶诚故意堵她，表情肃然。他当了很多年管纪律的班长，早已练就喜不形于色，心里却在暗自爽快。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般，却不算僵持，平时借支笔借个改正带之类的事，双方表现得还都挺大方。可有时候的氛围又微妙到，就好像一定要和身旁的人较出个高低来。

        “关你啥事啊？我又没问你。”

        “我说错了吗？”

        “你去工地抬杠吧你。”

        汪明悦一时来气，索性直接把脸侧对着后排，拿后脑勺看叶诚。

        这有趣的一幕江溆言都看在眼里，他“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别的班不知道，我爸喜欢发成绩表。他家长会不讲闲话，从第一名到最后一名，六科成绩都要提一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真的假的啊？那完了。”小汪自认倒霉地撅了噘嘴。

        “怎么完了，你考的不差吧？”

        “有一种差叫家长觉得差……我说我往家里谎报成绩了你们信么？”

        “活该。”叶诚不忘落井下石一句。

        “你少说两句是不是会死？”汪明悦回过头，恶狠狠地盯着他，而他一副胜利者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人看着就不爽。

        “别吵别吵，都是一个班的同学，还是同桌，和和美美的多好。”江溆言悠哉劝道。

        “谁跟他和和美美？”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你快闭嘴吧。”

        “我就不，你能把我怎么着？”小汪扬起头，不甘示弱地望着他。

        “我能记你的名字交给班主任，正好家长会还能多一项内容。”叶诚的话里带有强烈的警告意味，“你想当主角吗？”

        “嘿，跟我较劲是吧。”小汪气不打一处来，“我告诉你，咱俩没完！”

        “那等着瞧呗。”

        ……

        教室的不安分因素吵闹了约莫几分钟，自然而然陷入了沉寂。

        不是因为班长的威慑力有多么强，而是在一个优秀的班级，即使叶诚没有开口维持纪律，循序渐进下，每一个人都会朝最优秀的目标靠拢。

        也许这是素质班独特的魅力——处在这种环境下的人，遵循规则且无一例外。

        返校的第一节自习，左希没收到学校下发的新书，自己买的练习册也无一空缺，于是主动写纸条聊起了天。

        “你妈妈，要来吗？”

        左希隐约记得江溆言说过，他和那个女人的关系十分僵硬，十几年来都没有得到缓和。那个人也不太乐意把时间和精力奉献到家庭，她能否参与这个看似举手之劳的活动也许是个世纪难题。

        “我不是说过我学手语了吗，现在已经炉火纯青了，犯不着你写字。”江溆言怡然答道，眼底却隐隐浮起一抹不屑，“我家里不用来人，我爸对我的看法和意见，说给他自己听就行。”

        其实他也心知肚明，让郑黛亲身参涉他的生活简直是难如登天。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她都未必会有一丝动摇，何必莫名其妙去向她开这个口，闹得双方都不愉快。

        他们连各取所需的关系都难以企及。

        “你呢？”江溆言发问，“你妈妈还是继父？”

        “他不是我继父。”左希否认他的话，“他们没有结婚。”

        左希从没想过让谁来的问题，因为从前她的家人就只有一个。

        但她的脑中倏地诞生一个荒谬而独特的想法——她想让梁珩来。

        是自私的，也是富有重大意义的决定。

        是他们接纳彼此的新一个开端。

        江溆言追问，“为什么不？”

        “以后会的。”

        离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江溆言注视着纸条上姿态虚和的四个字，一时忘了怎么接话。

        左希重新撕下一张白纸，酝酿了很长一段话。

        “我一直特别羡慕你。刚认识的时候我觉得你很幸福，一定是沐浴在阳光下的那一类人。但我忽略了，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幸。你和我不一样，因为你直面的和你身后的，好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你自己就很好了，不用羡慕别人。”江溆言接道，“人们总觉得觉得别人的生活光鲜亮丽，其实旁人看自己也一样。”

        左希和那些“人们”不同的是，她把污浊和不堪都藏在心底，没人会可怜她。因为活人的太阳照不到死者身上。

        “谢谢你。”

        “不用谢。”江溆言耸了耸肩，“我和你说过最多的话好像就是不用谢了，你不需要收到一点好处就不胜感激。你如果真的羡慕我，就应该从自己的泥沼里走出来。我不会安慰人，只会告诉你要向前看，我说得也没错，如果你真的能将过往置身事外，其实你和我没差别。”

        左希释然，“我知道了。”

        “我问你个事啊。”

        “你说。”

        “你有没有想考的学校？”

        左希点头。

        一直都有，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的理想大学。只是现在写出来，恐怕会被人笑话。

        “在哪里？”

        “北京。”

        “清华？巧了，我也想去。”

        “考不上。”

        江溆言挠了挠头，“其实北大也不错。”

        “北京师范大学。”

        简短的六个字，承载着她全部的梦想。她不是不喜欢现在的城市，却拼了命想要逃离，也许更远的地方能让她淡忘回忆。

        左希将写了半满的白纸摺叠，夹进了课本。

        她很小的时候有过一个教书育人的梦想，后来发现自己没有能力之后，这种欲望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老实说，这学校对你来说没挑战性。”

        “……”

        下课铃声打响，左希给杨穗禾发了断断续续的几条消息。

        她不好意思直接去找梁珩，心里说了一万次要接纳，到头来还是迈不过那一道坎。

        “梁叔叔这周末有空吗？”

        那头立马来了回复，“怎么啦？”

        “家长会。”

        “我周末也有空，你想让你梁叔叔去吗？”

        “嗯。”

        “那我跟他说一声，下次有事直接找他就可以了，他会答应的，在他面前你不用把自己当外人。”

        “好。”

        “你在学校还好吧？学习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

        左希回了一个无奈的微笑，“今天开学第一天。”

        “也对也对，第一天可以适当放松，别把身子累坏了，以后才有精力学……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和妈妈说啊，别一个人憋着。”

        “嗯，那我上课去了。”

        左希将手机关机，放回了书包的夹层。

        真的能看到理想的结局吗？梁珩来与不来，会不一样吗？她渴望的东西，能在梁珩身上如数寻找到吗？

        未来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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