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桑宵前几日派去接孟梨的护卫独自一人回来向他复命：“属下见到了孟梨姑娘，但她决定先不回来了，说快要过年了，她陪着单姨过了年再回来，吩咐我转告您她们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看来前几日他所料不错，孟梨的确是打算回归源阁来的，不过眼下这样更好，单姨有人陪着过年，他也可以少一份担忧。

        心里少了一桩事，桑宵全部精力处理着归源阁各处送来的信件，护卫来报说：“阁主，线同带着一队官府的官兵来了。”

        “到哪里了？”

        “此时已至望亭。”

        “按之前吩咐的去办，严密监视每一个人的动向，但是，不要插手阻止。”

        “是，属下明白。”

        桑宵自言自语：“今日过后，便可知将来了。”

        冬日的山景没有其他季节的翠绿、葱郁、金黄的点缀，只余下萧萧索索的枯枝，山景愈发显得空旷与寂寥。一路走来，山上明里暗里的岗哨不少，江湖上有一个传言，他们说宁愿得罪官家不愿得罪百里家。这是一句江湖玩笑话，但是这话背后的意思一直让善水深思。

        朝廷这些年来政务荒废不思改良，朝堂上内权臣当道，朝野之外江湖纷乱，但是大多数的朝廷官员不思变革，还依然高坐家中不知忧患。善水现在亲眼见到井然有序的归源阁后心里更是思绪难平，此处虽只是江湖帮派，但处处可见其主人胸襟与智计。

        桑宵与善水当着众人的面极有礼数的相互寒暄后，善水开门见山：“最近焦州灾情严重，实在需要像归源阁这样有实力的名商巨贾提供资助，方才听贵阁派去的人说，你们没有粮食可以捐助，我王兄不信定要来看看，但是他忽然有急事要回焦州处理，所以就派我来代行此事，我们只是来看看一看，百里阁主莫要多心。”

        “荣王殿下比欣王殿下到的迟了些，想必还不知道归源阁之前便早已将余粮倾囊相助于焦州了，无妨，要看便看吧。”

        听闻他们此行的来意，桑宵顺水推舟，他让线同带着官兵去山上的粮仓查看，他便请善水进屋喝茶去了。

        荣王下榻的别院门前乌泱泱地坐满了灾民，官兵严阵以待，可是，他们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并没有其他动作。灾民本就不打算闹到什么地步，他们只是想让官府知道，他们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花焱混在人群里等着，等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才看见一队车马过来，灾民堵住了回府的道路，官兵殷勤地过来驱赶灾民，他们要为荣王的马车开出一条路。荣王刚进焦州便有人向他汇报了城里的情况，听闻眼下风平浪静还算安全之后，他才决定进城。

        灾民虽不情不愿但也无奈地被官兵驱赶至两旁，他们眼神不忿地看着车里那个生来就与他们是两个世界的王爷。花焱捡起一粒小石块，马车经过他的时候，他悄悄出手将石块打在马的身上，马受了惊后立即疯了般的往前冲去。

        荣王坐在车里闭目养神，不料马车忽然颠颠簸簸地开始跑了起来，他扶着自己受伤的腰急的大喊。人群迅速躲闪着受惊之后疯跑的马车，官兵追了过去，伤了好几个人也没拦住疯跑的马，马车撞在一个粗壮的柳树上后翻倒在地。

        灾民看着狼藉的马车里爬出来一个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细皮白肉的公子，不知道是谁开始笑了，忽然人群里响起一阵哄笑声。人多势众给了他们底气，今天嘲笑了一个原本位于云端的人，也算是解了自己的一部分怨气。

        荣王回来了，花焱赶回暗桩告知江昼尔，得知发生的事情，江昼尔开玩笑说：“听说他刚到焦州就跌了一跤，百姓管这个叫下马威，看来，焦州这地方说不定就是荣王的下马之处了。”

        旌州筹到的粮食在荣王回城不久后也被尤光济派人送到了焦州，这些粮食用按照焦州官员的用法，至少可以让灾民吃个十几日，焦州城中的危局暂时化解。

        屋子里没了外人，善水就退下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样子，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桑宵，桑宵不解：“你瞪我干什么？”

        “我只是庆幸，庆幸你不是我的对手，若我的兄弟中有你这样的人，我这一路走来怕是会更难。”

        桑宵沉默不答。

        善水说：“此行不在我的计划里，真的。”

        “是不在你的计划里，今日的事情是荣王的计划，但是，荣王在你的计划里。”

        “有些时候适度的装傻是很有必要的。”

        “实话说，你是想来看看归源阁究竟是个什么样，究竟值不值得你日后费力除之。”

        善水被桑宵这话说的笑了，他笑的很爽朗，善水忽然直白地问桑宵：“归源阁究竟有没有金矿。”

        “我说没有，可天下人非说我有，王爷觉得呢？”

        桑宵心里清楚与自己谈话的是一个怎样的对手，他明白善水此次来归源阁是来探底的，他现在特别想知道的是，眼前这个极有可能成为未来帝王的人，与如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会有什么区别。

        沉默的气氛里是二人无声的交锋，短短几瞬之后，善水的心里有了答案，因为他了解百里桑宵，他也更了解自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真是假又有何妨。”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但这利刃并不是伤到了桑宵，而是划破了桑宵眼前的迷障，划破了他心中的成见，善水这句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话语，让他得以窥见君王胸襟的一角。

        桑宵有些感慨：“这个冬天能熬过去了。”

        “不论眼前如何艰困，来年春必至。”

        项云乔装混迹在官兵中跟着线同一路往前走，他找准时机偷偷离开，线同眼神示意此处的暗卫，他们一路监视项云的动向。

        荣王躺在床上叫苦不迭，焦州这个地方真是和自己八字犯冲，自从到了这个地方没有一件顺心的事情。他心里愤愤不平之时，小专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跑进来，京城的江远道终于来信了。荣王立即拆看，信上说琛王在朝中拓展版图，最近笼络了不少朝臣，焦州赈灾的事情必须妥善的完成才可以于他们的事情有益。

        项云一路找去，逐渐迷失了方向，他在归源阁里就像是“鬼打墙”了一般，转了好圈依旧没找到出路。

        线同带着官兵回来，带队的官兵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一人，场面有些紧张，欣王问带队的官兵：“不是一同行动的吗，怎么会少了一个人？”

        线同赶紧说：“归源阁的地势有些复杂，兴许是迷路了。”

        桑宵跟线同交换了一个眼神说：“线同，赶紧去找，别出什么事情了。”

        线同带着人离开不到半时辰便回来了，他神色有些不安，他说：“阁主，找到了，但是不知为何掉进了后山捕兽的陷阱里，我们发现时已经断气了。”

        门外，归源阁的护卫抬着一具尸体放下，领头的官兵心里清楚这是出发前尤光济默许混进来的陌生人，这人来路不明但是上官下令随行的，他也不好多说什么，眼下这人却死了，这该如何交代。

        桑宵起身走到欣王跟前，十分歉疚地说：“不论什么原因，人毕竟是在归源阁出事的，我们愿意出资抚恤家属，还望王爷在尤将军面前可以言明实情。”

        欣王一副很惋惜的表情，他说：“哎，世事难料，我回去自会实话实说，今日多有打扰，告辞。”

        欣王一行人走远，桑宵问线同：“那个死了的，他看到了？”

        “据暗卫回报，他像个没头苍蝇转了几圈之后便迷了路，陷阱也是他自己失足跌进去的。”

        “倒是省了些麻烦。”

        “荣王在焦州的那个烂摊子已经足够他焦头烂额了，他怎么还要花心思紧咬着咱们。”

        “他是在一厢情愿的表忠心，他以为他背靠的大树是希望他这么做。”

        “荣王派来的人就这么死了，看来得在焦州多花些力气了。”

        “无妨，这回之后，就算荣王有心，他也无没有能力了。”

        夜里，荣王吃了药好不容易才睡着，半夜口渴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听见门外又悄悄说话的声音，他问：“小专，谁在说话？”

        听见荣王醒了，小专在门外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睛走进来，他问：“王爷醒了，是口渴了吗？”

        “嗯，你给本王倒杯水来。”

        小专端茶走过来的时候，荣王发现他眼睛红红的，喝了口水才问：“你怎么了？”

        “王爷，项云，他死了。”

        “什么！”

        荣王把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牵动了自己的腰，钻心的疼让他更加愤怒：“光天化日的，归源阁竟然敢谋杀官兵，去信，叫尤光济详查此事绝不可善罢甘休。”

        “王爷，官府的仵作验过尸，确确实实是跌入陷阱失血而死，没有其余外伤。”

        “好个归源阁，竟如此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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