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解心事崔璟假错音

午间，静姝提了崔璟匀给她的点心找芋圆，她记着芋圆是最爱甜食的。

        几盏茶功夫后，点心被一扫而光，芋圆擦擦嘴，忽然趴在她耳边道“老爷夫人近期要回来了，往后若是夫人来看少爷，你最好躲远一点，也不要提湘儿这个名字。”

        “为什么？”

        她本就是伴读，不在旁伺候崔璟，那她该在哪。

        芋圆目光闪烁，抬手咳了几声“总之，就是，你记住就行了，我不会害你的。”

        “那为什么不能提湘儿呢？”她来府至今，从未听过这个名字，难不成有什么特殊之处？

        只是芋圆支支吾吾怎么也不肯说，她也就作罢了。

        “先生，我来晚了，对不起。”

        晚间，静姝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才到，和芋圆说完话时，见时间还早，刚好记起前几天好像有人送了两只花色兔子过来，便约着去看，不想竟然忘了时间。

        “没事。”崔璟专心笔墨间，头也未抬。

        将茶水换过一道后，她站在一旁研磨不说话了。

        良久，他放下笔，温柔的眉眼望了过来“你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啊，我只是在想兔子怎么做才好吃。”静姝一直在想芋圆白日说的事情，走神下，竟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什么兔子？”崔璟想到了些什么“你不会说的是脚上带着铃铛的兔子吧，那是别人送来的礼物，是宠物兔……”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她急忙辩解道“我，我还没吃，它在笼子里好好的，不信先生明天可以去看。”

        “我相信你没吃……”崔璟从书架上换了一本书，看着她笑道“这样吧，明天开始你和芋圆轮流喂养兔子，到时候我要拿去送人。”

        “知道了。”

        静姝见他确实没生气，忙不迭答应下来，接着开始磨墨大业。

        皇城笼罩在夜里，早已到了门禁时分，各家大门紧闭，烛火熄灭，唯有远处的犬吠在僻静的巷子里回响。

        当朝天子来不及歇息，翻阅着刚送来的奏报，眉头紧锁。等看完最后一个字，他将东西狠狠扔到了地上，怒不可遏“简直混账！”

        折子正落在皇后前方，听皇帝抱怨完，她捡起折子，又放回案边“气大伤身，皇上当以龙体为重才是。”

        见着是皇后，皇帝怒火平息了些“你怎么来了。”

        “后宫各妃听闻浙江发大水，数千村庄河堤被冲毁，自发要削减各自的用度开支，用来为皇上分忧，这是臣妾拟的方案，皇上看看哪里不合理。”

        皇上接过随意看了两眼，还给了皇后“你是后宫之主，这些你来定就行了，看看这份折子。”

        她依言将折子翻开，脸色微变“荒唐，老四什么身份，他们怎么敢提这种要求。”

        “是啊。”

        皇后将折子合上，眸里带了淡淡的厌恶“南诏能提出这般要求，想是本就没有修好之意，不如以使者之名，款待南诏来的人后，送他们离去是了。”

        老四是皇后的儿子，也是未来的储君，身份不可谓不尊贵，只是他更想听听皇后的想法“依你看，派谁去迎接他们更合适”

        “礼部尚书”

        皇帝摇摇头“礼部尚书与老四同去。”

        皇后有些不满，温婉的脸微微沉了下来“那怎么老五不去，老五长袖善舞，朝中多少大臣都与他交好，派老五外交岂不是更合适。”

        皇帝听出来了她的嘲讽，脸色也冷了，刚要发怒，又想起自己对她的亏欠，只能生生忍下“现在大魏与南诏修好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周边各个部落尤其是东厥蠢蠢欲动，朕要让南诏知道，朕的诚意，若最后达不成协议，也绝不允许南诏东厥结成联盟。”

        皇后冷冷笑着，不再说话，挥袖离去。什么诚意，只是舍不得最心爱女人的儿子去参与这些事罢了！

        ……

        转眼九月末，早上的温度偏凉起来。静姝起了个早，将秋日衣裳翻出，想拿到外面吹一吹，散散气味。

        刚到门口，只见芋圆背着个大大的包袱往这边来。

        “你这是干什么？”忙将手上的东西放到矮柜处，静姝过去帮着她一起抬进来。

        “慢点慢点，就放这。”放好东西后，芋圆揉了揉胳膊“是少爷让我搬过来的，说你一个人住不安全。”

        她本是大户人家小姐，来崔府后，只想着活下去，每日谨小慎微，但越小心，却错的越多。崔璟每次只笑着，半句批评都没有，反而教她读书识字，与她谈心，丝毫不像将她当做下人，反而像朋友。

        她问过，为什么他要对她这么好。崔璟笑了笑，拿书敲了下她的脑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好是相互的，静姝，不要心有负担。”

        回过神，她摇摇头，伸手道“是啊，来，我先帮你把东西归置归置。”

        “先等等，”芋圆拉着她往外跑“还有两只胖胖的兔子没拿呢！”

        静姝记得这两只兔子，是崔璟让她们两个人养着的。

        还没踏出门，崔璟来了，手里提着兔笼，举起道“不用了。”

        “少爷。”静姝看着他进来，跟着芋圆一起欠了欠身。

        “不用多礼，”他微微点头，目光回到静姝身上，将笼子往她面前递过，眉间温柔散开，笑意更盛“你的东西。”

        她忙接过，提在手里，埋下头去，低声道“谢谢。”

        “你最近不如以前活泼，倒像是有些怕我？”近日他见静姝总走神，有时路上遇到了，他打个招呼，静姝反而像没看见跑更远了，不免让他有些奇怪。

        “我没有。”她连忙否认“只是，只是最近比较忙，有些累，所以精神不济。”

        “是这样吗。”崔璟沉吟着，忽而笑了笑，眸子里露出几分歉意“说起来也是我的错，每天看书太晚，倒害你候久了些，这两天你好好休息吧，就当放假了。”

        他是要将自己赶出书房么……静姝心一紧，忙摇头“不用……我没什么事，真的没事。”

        “真的不要紧吗？”他关切地望着眼前的人，脸色的确像有些不太好的样子。

        “不要紧的，真的。”静姝抬眼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来。

        崔璟点点头，微微放下心，又道“后日老爷夫人要回来，记得早点去大门迎接。”

        “是。”

        “那我先走了。”他转身又停住“今天晚上我在书房。”

        “是。”

        待崔璟走远，做了半天透明人的芋圆，悄悄用肩膀碰了她一下“少爷怎么神神叨叨的？”

        “嗯？”静姝转头看着她，微微迷惑道“为什么这样说？”

        芋圆讪笑道“我随口说的。”她平日虽看起来心直口快，却机灵得很，什么该问该说，不该问不该说，心里清清明明的。

        静姝没多在意，戳着她额头，笑道“你呀，我们去厨房找大娘要点菜叶来。”

        ……

        晚间，静姝准时到了书房，换过茶水，快速瞟了一眼崔璟，低下头站在一旁不语，安安静静做着木头桩子。

        “静姝，帮我研墨吧。”崔璟突然开口，停笔向她望去。

        红烛地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在静默的环境中显得有些刺耳，墙上映衬的影子两边乱摆，有时合在一起，有时分开。除了偶尔书页翻动的声音，一片静默。

        良久，终是崔璟先开了口“你怎么不说话。”

        “啊，我，我怕打扰你温书……”

        她低头专心研墨，一圈又一圈，就是不肯看崔璟一眼。

        崔璟知她有心事，笑了笑，坐在琴边，拂过琴弦“平日听你说话习惯了，你这几日不说话，反而有些不习惯。”

        静姝侧头去看他，不想他也抬起头，静静望着，目光交接。

        她立刻有些害羞地低下头，边研磨边说道“先生的意思莫不是，平日我叽叽喳喳反而有助于你专心温书，我不说话，先生反倒不能专心温书了。”

        “好像是有点。”他摇摇头，也不知怎么笑了起来，就觉得好像有羽毛划过他的心弦，痒痒的，着实怪异。

        静姝嘴角上扬，见不妥，忙用帕子掩住笑意“先生这习惯，可真怪。”

        “我读书容易犯困，你在旁叽叽喳喳，我就睡不着，当然有助于温书。”

        崔璟随意扯了一个理由，静姝听了，笑容僵住，暗暗瞪了崔璟一眼，转过身子掩面，语气带了丝不察的委屈“那我还是挺有用处的，先生功成名就后，不要忘记报答我。”

        “好啊，你想要什么。”崔璟倒是听出来了，只是却不知她怎么生气了，忙换了欢快些的曲子弹奏。

        “我还没想好呢，等我想好了告诉你。”她见崔璟如此，低低笑了起来，跪坐在他旁边“这首阳春白雪，先生可有几个音弹错了。”

        崔璟微微挑眉，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原来你会弹琴，是我班门弄斧了。”

        短短两三个月，他发觉静姝会的东西倒是不少，问起来，就是父亲教的，不过她生在开封，作为女子又能读书识字，想来家境也算富裕，只是问其他的，她却又什么不肯说了。

        静姝坐下后，手搭于琴面，当弹起第一个音时，她好像变了个人，神情专注，仿若已和琴融为一体，举止投足无不透露着温婉。

        偶尔，她抬眼望向崔璟，笑意流淌。

        崔璟不知不觉在对面坐了下来，安安静静欣赏着，不打扰半分。

        窗外突然传来巨大雷声，崔璟也吓了一跳，等他转过头时，身旁的人儿竟然双手抱头枕在膝处。

        “静姝”崔璟起身，走至身旁，半蹲下去，温声道“怎么了？”

        “没什么……”

        这样的天气……那日林府被抄家时，母亲就是在这样的天色离去的，无论她怎么哭，母亲再也不会醒来了。

        犹豫再三，崔璟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不要怕，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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