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楼中人点醒糊涂女

年节将至，各府都忙活起来，仆人们纷纷裁制新衣，平日节俭的马夫也买了两幅春联。

        芋圆提着花洒往外走，远远就瞧见表小姐袁翊烟从石子路过来。

        “芋圆。”袁翎烟携了她的手，笑得温婉“姑母说府里有人送来了两只叫孔雀的鸟，我找了半天都没瞧见，还要麻烦你带我过去。”

        “孔雀啊，我知道在哪，表小姐你先等等，我把手里的东西放着。”不一会，她折转而来，擦擦手“走吧，那院子有些远呢。”

        西南院落，越靠近，热风越厉害，袁翎烟身上发了些汗，忙解了斗篷，帕子抵在脸边擦着“这孔雀怎么养在这么热的地方。”

        “是呢，孔雀不耐寒，所以夫人命人在院子里烧了地龙，你看，那就是了！”她向里指去。

        不远处的铁笼里关了两只花孔雀，一只蓝色，一只绿色，时不时展开翅膀抬头望天，神情焦躁。

        “这鸟色彩绚丽，体态优雅，可真好看。”袁翊烟笑道。

        “这还不算什么呢，等到孔雀开屏的时候才好看，尾巴的颜色就像一条漂亮的裙子，还像一把漂亮的扇子！”

        “当真如此？”细细观察孔雀的尾巴，倒真有那几分意思，袁翊烟转头道“那它们怎么样才会开屏？”

        芋圆挠挠头，望着天“这个，我想想啊……说是只有雄孔雀遇到了它心爱的雌孔雀才会开屏，所以也很难见到。”

        袁翎烟颇赞许看着她“呆在璟哥哥身边许久，果然懂得就多了。”

        “不是公子教我的，是静姝姐姐，她常常给我讲一些趣事，我就记住了一些。”她颇为不好意思，正经学问听不懂，但讲这些闲趣她一记一个准。

        “静姝是谁，怎么我从来没有听过？”袁翊烟心思微动，想到了那日书房前听到的对话，那天也出现了静姝这个名字，本以为是自己听岔了，不想真有此人。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芋圆下意识捂着嘴，袁翎烟催促道“哎呀，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就告诉我嘛！”

        “咳咳，其实也没什么。”她慢吞吞道“静姝姐姐就是府里新来的丫环，但是她能读书认字，所以平时就帮少爷整理书案，大部分时间和我一样，照顾府里的花花草草。”

        芋圆撒了个小谎，袁翎烟听了却有另一番想法，她挂着亲切的笑容，挽上芋圆的胳膊“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位静姝姑娘呢，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见上一面，看是怎样的才女能在书房伺候，芋圆妹妹，你可要带我去看看才好。”

        芋圆一脸难色“静姝姐姐不在府里，她被派出去采买东西去了。”

        袁翎烟抓住了话里的漏洞，急忙道“她不是负责璟哥哥书房的事吗，怎么又要做采买的事？”

        “这个……”芋圆不知道，她也没办法回答。

        这其中肯定有问题，袁翊烟意识到自己过于心急，忙收了刺，挽着她的手臂，试探道“芋圆妹妹，你跟我说说，这静姝姑娘，是不是姓林？”

        “我不知道。”芋圆摇摇头。

        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缓缓放下芋圆的手，用帕子掩住脸，语气带了几分哀伤“罢了，平日我待你如妹妹一般，你都不愿意告诉我，你去找你的静姝姐姐吧。”

        袁翊烟转身要走，芋圆急忙忙拉住她“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不知道静姝姐姐姓什么，她来我们府上的时候就失忆了，这名字是少爷给她取的。”

        袁翊烟瞧了半天，也没从她脸上瞧出些什么来，便顺着台阶而下“原来是这样，芋圆妹妹，是我误会你了。”她将自己手上的镯子灵巧一推，到了芋圆的手腕上“这是兄长从衡州给我带来的镯子，也不值几个钱，你带着玩罢。”

        “那小姐不生气了吗？”

        袁翎烟戳着她额头笑道“早就不生气了。”

        回到府中，她本想回自己的院子，走了几步又折转回去，到了袁太太所住的院落。

        “给母亲问安。”

        “起来吧，今日真是稀奇，你兄长早上来，你下午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

        袁太太坐在塌上，头也不抬，目光集中在一个小容器里，手里拿着东西不断调试着。

        “我就不能想娘了，非要有事才来？”她挨着坐下，挽着袁太太的胳膊撒娇。

        袁太太回头，瞥了她一眼“我还不知道你，又看上那家的珠钗布料了？”

        “这回母亲可就猜错了。”她咯咯笑着“我是想向您打听件事，最近晋城有没有一户姓林的人家，家里遭了大变故，只剩下女儿？”

        “平日你只知道吟诗作赋的，今天怎么还关心起这等事来？再说了，这事你该问你父亲，我一个内阁妇人怎么清楚。”

        她摇晃着袁太太的胳膊，嗔道“哎呀！就是好奇，娘，明日你帮我问问父亲好不好！”

        “好好好，别晃了，香要散了！”

        ……

        看守静姝的丫鬟叫蕊儿，是这里的打杂丫鬟，平日话不多，手脚勤快，许是对静姝有几分同情，她将自己午饭的馒头藏了一个，悄悄带给静姝。

        “谢谢你。”她接过吃了两口，是冷的，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了。

        吃完后，蕊儿又给她递了一杯茶。

        “蕊儿姑娘，这脚链带得我好疼，你能不能帮我松开？”

        她的脚脖子被沉甸甸的铁链磨破了皮，动一动疼得厉害，再带下去，恐怕就不能走路了。

        “这个需要钥匙，钥匙在妈妈手上，我没有。”蕊儿摇了摇头，和她一起坐了下“你先好好活动会筋骨，待会下妈妈要过来，我就要再给你的手绑上了，还有啊，妈妈手段很厉害的，你要是不想吃苦头还是应了吧，服侍一人，总比服侍许多人好。”

        蕊儿的劝说不无道理，可静姝听着觉得屈辱，现在她不算什么世家小姐了，可也是个清白人，怎么能给人做妾或者妓子？

        “不，我本是清白人家，是她强行带我过来的，难道为了活命，我就要折辱自己的尊严吗。”静姝拉着蕊儿的胳膊，心一横“蕊儿姑娘，我不求你别的，若你对我有半分同情，可否为我寻一根白绫过来。”

        “傻姑娘。”蕊儿没好气拍了她一下“现在你都这样了，死了有什么用，除了挣个烈女的名头，以后谁也不会记得你，妈妈还会去骗更多的女子。好好活着，以后才能寻着机会报仇，听说要赎你的，是个有权有势的公子哥，妈妈都要敬三分。”

        “赎我？”她才来，怎么就有人赎她，难道崔璟是崔璟

        静姝忙问道“是谁”

        “我也不知道。”蕊儿叹了口气，起身道“总之活着比什么都强，妈妈快来了，伸手。”

        月亮刚挂起，妈妈就带着人来了。

        “考虑好没？”

        妈妈嗓音故作甜腻，听得静姝一阵鸡皮疙瘩，她点不下这个头，索性将头一偏“休想。”

        “早知道你会这样，将东西给她喂下去。”

        身后的一人拿着瓶子上前，倒出一颗药碗来，妈妈继续道“合欢散，这可是个好东西，多少姑娘也像你一样不从，都拜倒在它的裙下，只要一粒，我保你乖乖就范。”

        “妈妈！”蕊儿出声道“您给我一点时间，我来劝劝她。”

        妈妈看着蕊儿，让她们先停下，狐疑道“你能劝服她？”

        “可以的。”蕊儿点点头，到了妈妈跟前，陪着笑，低声道“您先出去会，我就和她说句话，啊？”

        妈妈舍不得静姝这副容貌，到了门边，又倒“可快些。”

        “是是是。”待妈妈和几人出去后，蕊儿挨着静姝坐下，扳过她的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哎呀，我说姑娘，你怎么就是不开窍，你可知道合欢散是个什么东西？”

        “什么？”

        蕊儿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静姝听得脸色一变，眼里透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庆幸“好毒的心思……”

        “所以我说啊，这时候清高有什么用，识时务者为俊杰，要记着，万事先活着才是正经事！”

        再三思虑后，静姝点了点头。

        蕊儿喊了妈妈进来，妈妈见静姝同意了，高兴得和什么似的，连着夸了好几句。

        “妈妈，这手上的也该解了吧，我胳膊麻了。”静姝心里弯弯绕绕了几道，做出笑脸，温顺极了。

        “过去解了，脚上也解了，”在她楼里，就是给静姝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绑着也只是为了吓吓她，现下事情解决了，脸上难得多了几分真心的笑容“以后你就叫绿芜了，还没吃饭吧，蕊儿，给她端些好饭好菜来，好好休息，过两天带你去见贵人。”

        崔府，一个雍容的妇人面带怒容，她已经在这片竹林站了许久，不出所料，一月白色衣衫的男子从对面走来。

        “璟儿，你干什么去？”

        去路被拦住，崔璟不得已停下，拱手道“母亲。”

        “马上要去国子监读书了，你本该抓紧时间温习功课，可你天天往外跑，究竟是何缘故？”

        “近日诗会比较多，又都是些相熟的人邀请，所以也不好推辞。”

        崔夫人怎么会信他这番说辞“哪有人会在这时候举办诗会，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崔璟笑道“母亲说哪的话，确实是有人邀请我去诗会，不信的话，母亲可以问程良灏，他可以为我作证。”

        “你们哥俩什么关系我不知道？问他，他定会偏袒你，这么喜欢诗会，前些日子袁府下了帖子请你去参加诗会，你怎么不去？”

        崔璟久久不搭话，耳根子都红了，抿唇低着头不语。

        “你也不用说什么了，只要你抿唇我就知道要撒谎，这习惯长大了也不改一改。”崔夫人戳穿了他，颇为无奈，最后还是松了口，敲打道“璟儿，不要做一些败坏崔府名声的事来，崔家能在晋城站稳脚跟不容易。”

        “知道了，母亲。”

        街上热闹依旧，崔璟脚步一顿，往后看去，什么异常也没有，只是……他转身拐进一条小巷子，七拐八拐，藏到了一户人家的墙角处，两个寻常百姓打扮的人，犯了迷糊，商议一阵后，分头去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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