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陶九洲一边用冷水清洗被孟驼玲喷到脸上的鱼汤以及残留物，一边像老师对学生那般谆谆教诲：“孟驼玲，肉片不是这样切的，你这顺丝肉很影响咀嚼体验啊！”

        孟驼玲吞下一口鱼汤问道：“啥叫顺丝肉？”

        洗好脸的陶九洲端起装肉的盘子指给她看：“仔细看，这瘦肉有纹路，你不能顺着它的纹路切，要这样横着切，这样吃起来才不容易塞牙缝里。”

        孟驼玲“哦”了一声继续大快朵颐。这水煮鱼超级入味，肉嫩而不腻，吃货的眼里只有食物，她才懒得理肉片该怎么切呢。

        “陶老师快坐下吃饭吧，再不吃呀连汤都没得喝了。”艾飞翔咬着馒头说。

        一阵风卷残云，四人酒足饭饱。洪春树还打起了饱嗝，他紧紧的捂着嘴，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好钻进去躲一躲。

        正在收拾碗筷的孟驼玲突然捧起洪春树面前的碗左看右看，大叫一声：“天呐，洪春树，你碗里怎么会有老鼠屎？你吃饭的时候都没察觉出来吗？”

        洪春树惊呆了，饭菜那么可口，他只知道使劲造，哪里还顾得上仔细看。他开始犯起了口吃：“不……不可能吧？”

        “你看呀！这么大一粒呢！”说着孟驼玲把碗递到他面前。

        陶九洲和艾飞翔也看得一清二楚。

        艾飞翔努力控制住肚子不要翻江倒海，从牙缝里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这……木耳还是鱼汤？”

        “哈哈！我逗你们玩的呢！”孟驼玲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这颗老鼠屎是我刚才偷偷放进去的。目的就是分散洪春树的注意力，他受到惊吓后就不打嗝了呀！你看是不是？”

        洪春树才回过神来：“哎！还真是哎！孟驼玲你可真有办法。刚才我一直‘咯咯咯’的打嗝，真是糗大了！”

        艾飞翔这边都快憋断气了：“孟老师，拜托你下次换个方式方法，我刚才吃下去的东西从胃里都快倒回喉咙了，好不容易的又给咽下去……”

        “是呀！孟驼玲，人家艾飞翔每个月就四百元的生活补贴，今天好不容易大饱口福，你再给人家给整吐了，那多浪费呀！”陶九洲一边说一边帮艾飞翔顺顺胸口。

        “四百元？！天呐，这够用吗？”孟驼玲不可思议道。

        艾飞翔刚要解释，陶九洲的电话响了。

        电话那头是青溪小学的校长，他叫陶九洲和洪春树赶紧回学校有工作安排。临走，艾飞翔给孟驼玲留下了一张名片，说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联系他。

        接过名片，她看到上面印着：艾飞翔，赤诚之心支教团外联部部长。

        孟驼玲把名片夹进书里，送三人出学校。外面早已漆黑一片，三个男人让她赶紧回学校，一个女孩子晚上要锁好门，保护好自己。

        孟驼玲也叮嘱他们骑车慢行，注意安全。

        半小时后，陶九洲发来短信：

        【孟驼玲，我们已经安全到达学校，你就放心吧。今天我们玩得很开心，有时间的时候欢迎你到我们青溪小学来参观。不用给我回短信，早点休息，晚安。】

        陶九洲发来的这条短信着实让孟驼玲有些意外。因为在她的生活中，我行我素惯了，她要到哪里去玩，玩多久，母亲一概不会过问的。不像别的家长，孩子放学晚一分钟回家，就急得满世界的找。

        所以，她也就没有养成从朋友那儿回家后回个信息报平安的习惯。她以为，所有人都如她一般。至少男孩子不会这么细心，而陶九洲却是那个例外。

        第二天是周五，孟驼玲发现学前班里多了一个新面孔，那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儿。她一言不发的坐在教室门口的台阶上看着操场上追逐打闹的同学。

        “小孟老师啊，今天就别回家了吧，我家几个孩子回来了，你们几个年轻人聊得来些，多交流交流。”范长庭拄着拐从教室里出来看见孟驼玲靠在门边，盛情邀请道。

        孟驼玲心想【我一个星期好不容易回趟家，就为了接见你家儿女让我一星期没菜吃么？真的是，反正今天我是走定了的。】

        “范校长，我的情况你最清楚的，我每周都必须进城去买够一星期吃的菜。恐怕不太方便留下来呢。”尽管不情愿，但是孟驼玲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一团和气。

        “没关系，明天到我家吃饭。饿不着你。”说完，范长庭皮笑肉不笑的回家做生意去了。

        村里面他家是唯一一家开小卖部的，有小孩子爱吃的零食，有笔墨纸砚等学习用品，有廉价香烟，有酱醋茶……

        一到课间，学生们捏着毛票就往他家冲，有买辣条的，有买泡泡糖的。反正就是那种几毛钱能买到的快乐。

        暑假的时候就为了节约打摩托车的车费，减少进货成本，范长庭咬牙买了一辆摩托车自己学骑。他这岁数的人反应不及年轻人敏捷，他旧伤还没痊愈，又添新伤，在山路上又把腿给摔断了。他那单拐都快拄一年了，还是没甩掉。

        【钻钱眼里去了。】孟驼玲心想。

        汪姨最后一个走出教室，对坐在台阶上的女孩儿说：“希希，饿不饿？”

        女孩儿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汪姨，这是新来的学生吗？”孟驼玲问道。

        “她呀，是我外孙女。”汪姨一边应着一边向孟驼玲走来，“小孟呀，下午放学到家里吃饭啊。明天是我家长庭五十五岁生日，本来我们都不想麻烦儿女大老远的回来，但是这一年多以来，家里事事不顺，我们就想着借过生日热闹热闹，把晦气给冲走。你来咱们村也一年多了，我这几个不争气的儿女都不在身边，看到你我就像看到自己的女儿一样。”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孟驼玲也不好当面推辞，只说看情况而定。

        汪姨把那个叫希希的女孩儿牵到孟驼玲跟前，教她：“希希，来，叫孟阿姨。”

        “孟阿姨。”小姑娘怯怯的喊了一声。

        孟驼玲“哎”的应着，转身回寝室里拿了一颗巧克力给她。

        “快！谢谢阿姨。”汪姨叫外孙女道谢。

        “谢谢阿姨！”小姑娘有口无心的谢着，伸手就去接巧克力。

        孟驼玲发现这个叫希希的女孩的特别之处，她的右手大拇指旁边多长了一根指头，看起来很突兀，与其他手指格格不入的弯曲着。

        见孟驼玲盯着她的手指看，小女孩接过巧克力背对孟驼玲用牙齿咬开包装纸，将巧克力塞进嘴里，吧唧吧唧的吃起来。

        “外婆，这糖好好吃哦！”

        孟驼玲赶紧又从桌上抓了两颗给她。

        汪姨爱怜的看着孙女对孟驼玲说起了家事：“小孟，你不晓得，我家这个短命姑娘小艳梅，就是小希希的妈妈，初中念完后就偷偷跑出去打工。在工厂里认识了她的爸爸章老三，把打工的钱都给了章老三保管，要用的时候却拿不回来。

        我家长庭好说歹说，劝她回来，给她报名学电脑。这个不成器的大傻瓜啊，中途她又跑去找章老三。小艳梅她自己不争气，要是当时学出来，现在也不至于没有家庭地位。

        每次一想到这些事我就很生气。小孟，你知道吗，小艳梅在怀小希希的时候，章老三的哥哥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动手打她，章老三不仅不护妻，反而跟着一起动手。他拉着小艳梅的手臂，用脚去踹她的腿。这样既教训了她又伤害不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孟驼玲静静的听着，小希希则紧紧抱着汪姨的腿。

        “去年寒假的时候，我送小希希去省城她父母那，她一直拉着我说‘外婆，不要走’，我想，她一定是害怕父母吵架打架，缺乏安全感，于是就留了下来陪她在省城住了一段时间。这次她妈妈要生弟弟了，所以又把孩子送到乡下来了……”

        一个挂着鼻涕的小男孩跑来打断了谈话：“汪老师，范老师让你回家去。”

        “希希，你要跟外婆下去还是在阿姨这里玩儿？”汪姨问六指女孩儿。

        “我要在这里玩儿。”

        “在阿姨这里要乖乖的，不要淘气啊！”汪姨叮嘱完后走了。

        孟驼玲见章希希揉着包巧克力的纸一言不发，就主动跟她聊天：“你今年多少岁了啊？”

        六指女孩儿盯着桌上的巧克力，机械的回答道：“五岁。”

        “你喜欢画画吗？”

        “你喜欢什么颜色？”

        “喜欢看动画片吗？”

        孟驼玲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没有得到回应。

        【是怕生吗？可是是她自己说要留下来玩的呀！是心情不好吗，还是有交流障碍？】

        孟驼玲怎么都想不通，见她不搭理自己，也懒得浪费口舌，先忙自己的事情去。没准这个六指女孩自觉无趣会自己回家去的。

        孟驼玲刚去倒个垃圾的功夫，这个六指女孩就从孟驼玲的寝室跑出去了。

        见学校里没人了，孟驼玲准备打个电话给老妈，征询一下她的意见，这周要不要回城。她从桌上拿起手机的时候，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再仔细一看，桌上剩下的几颗巧克力都不翼而飞。

        孟驼玲摇了摇头，拨通了号码：“喂，妈，这个周末我就不回家了啊。”

        “哦，好的。知道了。”

        “……”其实老妈的这种回答孟驼玲已经习惯了，只是她内心也很期待对方能多问一句不回家的原因。

        “……”孟驼玲不说话，电话那头好像也在等着下文。

        哎！算了，有事说事吧。孟驼玲便把范校长要过生日，让她留下来的事情告诉了孟妈妈。

        “那你就留下来给他过生日呗。”

        “这又不是整岁，又不是七老八十的，搞什么祝寿啊？！五十五岁哎，妈，农村都兴这样的吗？”孟驼玲有些不情愿的说。

        “来来来，姐，你把电话给我，我来跟她说。”舅舅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玲玲，听舅的啊，这星期你就别回来了，你记得啊，明天祝寿的时候要随礼。”

        “什么？就过一个生日我还得送钱？”孟驼玲掏了掏耳朵，好像没听清楚似的。

        “对！姑娘，你现在已经踏入社会了，不要再那么书生气和孩子气，人情世故要多学学。”舅舅语重心长的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在那里工作，亲人又不在身边，你得有个依靠呀！”

        “这是我的工作，也是他的工作啊。我要是在学校出了事，他是要负责的！”孟驼玲还是倔强的固执己见。

        “唉！傻闺女哎，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啊！”舅舅叹了口气说，“你刚工作那会儿要去学校报道，我为什么跟你六舅带着七大姑八大姨开着车送你去？你还不明白吗，一个村寨里，每个人都不是独立存在的，或多或少都跟东家西家沾点亲带点故，说白了，就是家族。家族越庞大，做起事来越容易。你想想你这一年多的工作，没被刁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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