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洪春树尴尬的站在孟驼玲的书桌前，要伸手不是，要缩手也不是。

        孟母赶紧过来打圆场：“老师，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呢。”

        “噢，阿姨，您别叫我老师，我叫洪春树，你叫我小树就行了。”

        “小树啊，我家玲子是个直脾气，你别见怪啊。”孟母温和的说。

        “不会不会，我就喜欢直来直去说话不饶弯子。”洪春树用肉嘟嘟的手指推了推眼镜说。

        “哎呀，洪春树，那天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吗，我自己有防身武器的，不需要你去找电棒啊。”孟驼玲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洪春树刚想张嘴解释，谁知孟母抢先道：“小树呀，那我就替我家玲子谢谢你了。你把它放在桌上，跟玲子聊会儿天，阿姨去炒几个菜，咱们一起吃个饭啊！”

        “哎，好的阿姨。”洪春树望了一眼正在写教案的孟驼玲，很识趣的没去打扰，而是转向孟母，“阿姨，我来跟你搭把手吧。”

        不得不说，洪春树很懂得人情世故，他一口阿姨长一口阿姨短的，把孟母哄得乐呵呵的。孟驼玲都没有想到洪春树竟然这么会聊天，确切的说是很会跟长辈聊天，简直堪称中老年妇女之友。

        或许是第一次乘坐在山路上跑的摩托车的缘故，孟母感觉周身倦乏，随手捏了两下。洪春树像接收到了某种信号一样，殷勤的说：“阿姨，第一次坐摩托车来峰林村吧？我体验过那种感受，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要散架了一样。我帮你捏捏？”

        “小树啊，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啊？”孟母十分享受有人给自己按摩，那手法是如此的娴熟，力道恰到好处。

        “阿姨，你不知道，我这一手完全是跟我爸学的。”洪春树侃侃而谈，“别看他是中心校的领导，可回到家，我妈就是他的领导，而且他经常为我妈按摩，我就耳濡目染的自学成才了~”

        “是吗，我打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家的家风不错。”孟母惬意的眯起眼说，“你爸是在哪里的中心校当领导呀？”

        “海棠乡。”见孟母问起自己的家庭状况，洪春树知道，他已经成功博得未来丈母娘的好感，所以赶紧回话，“他是中心校的校长，如果孟驼玲三年服务期满想离开这里的话，可以考虑去我们乡，那里的教学环境啊安全设施啊生活条件什么的都很完善，而且离城也近，就十几分钟车程，平时也方便照顾您……”

        好家伙，孟驼玲无动于衷，可孟母却听得心动了。

        “哟，好是挺好的哈，这要是想过去的话不得重新考试重新选岗呀？”

        “阿姨，不用考，我爸在教育这一块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洪春树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孟驼玲那么优秀，借调过去是我们海棠乡的荣幸。”

        孟驼玲眼看着孟母就要被带偏，赶紧打岔道：“我先声明啊，我可不会走那种歪门邪道。就算我想离开这里，我也要光明正大的考调进县城。”

        孟母在孟驼玲的大腿上拍了一巴掌，道：“你这孩子会不会说话啊？什么歪门邪道，没听小树说嘛，那是借调。”

        “借调就是歪门邪道，打着借调的旗号走后门拉关系，我可不能助长这股歪风邪气。”孟驼玲翻了一下白眼，说，“县里每年都有考调名额，我要凭实力正大光明的走出去！”

        洪春树脸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抽搐着，他不知道孟驼玲是情商低还是一根筋，他感觉自己的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明明自己处处为她着想，怎的就被说得如此不堪呢？难道，爱一个人有错？抑或自己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么？

        吃饭的时候，尽管孟母热情的给洪春树夹菜，可他却嚼不出滋味。胡乱的扒拉几口饭就匆匆告辞了。临走之时，他问孟驼玲：“我还给你的书你翻开检查一下有没有损坏的地方……”

        “噢，我看了，挺好。”孟驼玲淡淡的说。

        洪春树走后，孟母用手指戳了戳女儿：“憨包姑娘！小树那么好的一个小伙子，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把握呢？”

        酒足饭饱的孟驼玲四仰八叉的躺在折叠床上问：“把握什么？”

        “你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啊！”孟母说，“看得出来人家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你别不知好歹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

        “您老活了那么大把年纪不会看不出来，他城府深吧？难道我要离开这里除了嫁给自己不喜欢却有背景的人就别无选择了吗？”

        “噢，你以为那县里面的考调就公平公正了啊？你想得太单纯了。女人一辈子的幸福不是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而是找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懂吗？这么好的机会你不牢牢抓在手里，将来有你后悔的一天！”

        “反正他不是我的菜，我求求你了，别再乱点鸳鸯谱了好吗？”孟驼玲想了想补充道，“而且你说得不完全对，女人一生最大的幸福是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同时也喜欢自己的。”

        “你都多大了？还那么幼稚！还相信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的爱情故事？”孟母挑眉说道。

        “嘁！”

        “你再给老娘‘嘁’一声试试？”孟母作出一个要打人的动作唬她。

        孟驼玲躲躲闪闪从屋里跑了出去。一抬头，满天的星辰映入眼帘。

        “妈！妈！快出来呀！”孟驼玲急促大叫道。

        “哎！又咋了？”孟母以为又出什么大事了，忙不迭的小跑着出来。

        “抬头！”孟驼玲指着天空道。

        孟母也被这星辰大海给迷住了，那无数个闪烁的光芒，最能触碰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住在城里，即使晚上关了灯，也会有光污染。除非戴上眼罩，否则到处都是光影。

        而乡下就不同了，一到夜里整个世界就像被一块大黑布遮住，不透一丝光亮。这就显得星星那微弱的光如此耀眼。

        母女俩背靠背的仰望满天星钻不说话。孟驼玲想起了小时候跟随母亲在乡下朵朵坝工作时的情景，那是一个严重缺水的地方，水比油金贵。母亲用水桶挑着积累了好几个月的脏衣服，牵着孟驼玲的小手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水塘，衣服洗到一半的时候被当地恶霸欺凌，抢了水桶不说，还把牛赶下塘子搅浑水。

        母女俩一身泥泞，狼狈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时，正是这样一个满天星斗的夜晚。为了让年幼的孟驼玲忘记那些不愉快的画面，孟母给她讲从收音机里听来的童话故事——一只眼，两只眼，三只眼……母亲说，小玲子呀，你看头顶上的那些星星是不是就像眼睛一样眨呀眨……

        孟母的思绪也回到了她年轻时下乡的情形，她独自走在乡区小路的时候被歹徒盯上手中的公文包，为了维护国家的财产安全，她被歹徒的匕首所伤，嘴唇上方至今都还留着一个月牙形的伤疤……

        往事不堪回首，她不想自己的女儿步自己的后尘，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就要护女儿一世周全！她只恨年假太短，如果可以，她想把自己这辈子所有的年假累积在一起全休完，陪女儿教书到服务期满。

        那一个星期，孟母在峰林小学体验到前所未有的枯燥和乏味。每天，孟驼玲去上课，她就呆呆的坐在寝室里无所事事，没有电视看，也没人唠嗑，简直是度日如年。

        这天放学，孟驼玲进屋没看到母亲，以为她上厕所去了。可是半小时过去了也不见人影，可把孟驼玲吓坏了，难道是掉厕所里了？不应该呀，那旱厕的蹲位空间也不大啊。

        她着急忙慌的冲进厕所，捂着鼻子弓着腰找了又找，看了又看，就是不见母亲的身影。不会去看人家砌墙被砖头砸晕了吧？但凡能设想到的任何可能，孟驼玲都自行脑补画面，她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害怕。便绕着砌了大半的围墙转了三圈，翻遍了残砖破瓦，还是没有母亲的半点踪迹。

        孟驼玲掏出手机给母亲打电话，连打了三个都没人接。这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会不会去水井打水去了？这么一寻思她就匆匆出了学校准备下水井去找。

        快走到范长庭家门口的时候听见有人叫自己。

        “孟老师要去哪里啊？”汪姨的声音。

        孟驼玲一抬头便看到汪姨跟孟母在一片小竹林的后面，孟母正手握锄头在挖地。孟驼玲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又气又急的嚷道：“不是让你不要到处乱跑吗？我找了你大半天！”

        “找我干嘛？我又帮不了你上课。”孟母忙得不亦乐乎，一边挖一边喘着气说，“我看这片竹林后面有一块荒土，想着种一些瓜果蔬菜什么的，你就不用每周那么辛苦的从县城里背菜来学校，而且每天都能吃上新鲜的，多好啊！”

        “是呀，孟老师，其实之前我就想跟你说种菜的事情的，但是呢我又担心你是城里的孩子，可能干不了这种又脏又累的活儿……”汪姨一边说一边晃着装菜籽的塑料袋，“我听你妈妈说要借锄头开垦荒地，正巧我家里还剩下一些菜籽，就一起拿过来了，刚好够种这一片哩。”

        孟驼玲并没有过去帮忙，她想，母亲找点事情做打发一下时间未尝不可，至少生活能充实一点。人一旦闲下来，心里就会长满荒草，渐渐的就会颓废。突然领悟到这样的道理，让孟驼玲开始琢磨考研的事情。

        虽然特岗三年服务期满考核合格就可以免试进入省师范大学读研究生，但是孟驼玲的目标并不在于此，她要去京都师范大学，因为首都是她儿时的梦想。

        专业知识和思想政治问题都不大，摆在孟驼玲面前最大的困难就是外语。中学时100分的试卷她能考三十多分，满分150分的试卷她也是考这点分数。进入大学，她连英语四级都没有考过。即便如此，她都没有因此自卑过。但是，现在，考研英语成了她前进的拦路虎。她必须抓紧时间恶补外语。正琢磨着找复习资料的时候，一阵哭声传来。

        她循着声音望去，看到田野花坐在教室门口的台阶上环抱着双膝泪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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