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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抉择(上)


当前一人年约三旬,身姿修长,脸庞白细清瘦,唇上一副修剪整齐的胡须,鼻梁挺直,狭长的双目中透着高傲。

跟在他身后的人须发皆白,身材矮小佝偻,尖嘴猴腮,背负双手,蹒跚而行。

两人径直走到一众流莺的另一侧,白衣人先从怀中掏出一副折叠的方方正正的西阵锦缎,而后跪在地上细细铺好,又用雪白的大袖反复擦拭数次后方才起身肃立。

老人颤巍巍的跪坐下来,正好跟浪人头子遥遥相对,流莺们夹在双方中间,形象的彰显着卑微的地位和无法自主的命运。

“你是这里的头儿吧。”白衣人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发出颐指气使的话语:“今天这里我主人包了,闲杂人等都轰出去。”

“叩见大爷。”浓姬忙领着姐妹们转身叩拜新的恩客。对方虽只有两人,但这个排场气度,只怕非富即贵。若是能把这帮厌恶的浪人赶走那是再好不过。

眼见到嘴的肉要飞,浪人头子凶光毕露,他骂了声粗话,握刀的右手拇指一弹,野太刀出鞘半尺。其余浪人也纷纷亮出兵器,霎时间刀光剑影。

老者身畔的白衣人露出一个斯文的笑容,腮帮两侧的牙齿轻轻磨动,他以谦卑的目光询问自己的主人,是否可以做出应有的反应。

两方冲突一触即发!

“哎呀呀,我说这位武士大爷,当着美女佳人也要注意点风度好么。”那老者操着一口流利的关西口音,嗓音黯哑,犹如砂砾滚过地面。

看着一众流莺,他转转眼珠,又嘿嘿笑道:“何必动刀呢,不如我们来赌一局,赢者得人不伤和气,你看可好?”。说着左手一翻变出两个色盅,六颗骰子在右手掌中雀跃舞动。

“好啊,好啊”东方不败蓦然拍掌轻笑,从流莺中越众而出,顿时成为全场注目的焦点。他以反客为主的姿态,横亘于两人中间,手掌轻抚着台面上的赌具,悠悠道:“想必两位大爷武功都很高强,这么赌一点英雄气概都没有,干脆加大赌注。谁赢了我们自然跟他走,这太普通了。不如”说到这里他略一停顿,身体突然前倾,环顾两方,莹莹眸光佐之以引诱的语调:“干脆加大赌注,谁输了就要赔上一双腿!”

在说这一番话,做这一番动作时,东方不败完全隐去全部功力、防御、气势,从内到外,从上到下变成一个普通人。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一点微弱的气息变化,都逃不过那个老者的感知。

以如此垂暮不堪的皮相样貌,却能给自己史无前例的压力,东方不败已隐约猜到来者是何方神圣。

一个曾在自己人生规划中占有极其重要地位的对手,没想到今时今日的自己,竟还能遇到他。

今夜欢迎一切意外,惟愿开心就好。

“什么?”浪人头子愕然道:“赔上双腿?就为了你这种女人?”,面对这种超出心理预期的赌注,他的气势转弱了,眼中难掩彷徨踌躇之意。

“干嘛,怕啊,那就认输吧。”东方不败把玩筛盅的左手翻击台面,眸中忽转厉色,双目对视下浪人头子被那锐利目光刺得无言以对。

眼见众多凶神恶煞般的浪人竟被这个莫名的新人连番抢白,浓姬等一干流莺惊诧不已,望向东方不败的目光除了惊奇外,不禁多了几分敬佩和感激。

啪啪啪,寥落的掌声响起,老者瞥了东方不败一眼,然后撇撇嘴,咯咯笑道:“有趣有趣,这个赌注我押了。”

见对方竟然谈笑间跟下如此荒唐的赌注,领头的浪人惴惴不安起来,他搓着手,再一次认真的打量对面这一老一少。那老者衣着虽然华丽,但瘦骨伶仃,尖嘴猴腮,眼皮垂下似乎昏昏欲睡,也就比死人多口气罢了。是以他只扫了一眼便移开目光。旁边那个年轻的跟班四肢劲健,双目蕴含精光,似乎是个有功夫在身的。

但当他第一次以认真的态度来观察那个白衣人时,却微微怔然,露出狐疑之色,接着他又上下反复打量了两遍后突然如遭雷殛,整个身躯剧烈的颤抖起来,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

他霍然跃起,惊呼道:“你、、你、、您是,”

“哦,你认识我?那你说说我是谁啊?”白衣人依旧是那个礼貌的笑容,但却让人感觉冰冷的无一丝暖意。

浪人头子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像是被人狠狠塞入一大口冰雪,嘴里的话生生冻住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说,我、是、谁?”但此刻那看上去斯文和气的白衣人,表情骤然起了变化,双目冷如冰刃,斯文的脸上满是杀气,在篝火映射下犹如地狱的恶鬼修罗。

“啊,”浪人头子发出一声恐怖之极的呼喊,像是绷紧的弓弦突然断裂,整个人像箭一般向后倒纵而逃。

白衣人无声无息的掠起,身姿舒展流畅,宛如天方的神鸟,在夏季凉爽的的晚风中翩然起飞,展翅翱翔,盘旋于一众浪人的头顶,散布下死亡的恐怖。

惊惶的惨呼、无助的哀嚎、此起彼伏,那些悬刀配剑,凶神恶煞一般的浪人在白衣人面前犹如挛弱的羔羊被肆意屠宰。他的招式很简单,在每个人头顶轻轻一掌,对方的头颅就像被砸烂的西瓜般四分五裂。

浪人们也曾挥舞刀剑奋力反抗,但连对方一片衣角都碰不到。有些头脑活络的想四散而逃,但对方总能抢先截住他们逃走的线路,然后给上一掌。

转瞬间,二十多名浪人尸横遍地,血水混杂构建出一个噩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嘭,头领被重重的摔在地上,他还没死,却比死了更痛苦。他的脊椎断成了三节,四肢全部被白衣人以重手法生生折断,白森森的骨头从关节处破体而出令人触目惊心。

“记起我是谁了么?”白衣人执拗的拷问着问题的答案。

“您是,是,治,治部少辅大人。”扮杂着哭号,浪人头子艰难的吐出了这个答案。他无比的痛悔自己未能早一点找到这个答案。

“求您了。让我死吧。”他眼下只求速死。

收到满意的答案,被称为治部少辅的白衣人施舍给对方乞求的结果,用脚慢慢碾碎那颗正在被无边痛苦灼烧的头颅。

“哎呀,我说佐吉啊,这就是我们征的兵么?还没上战场,就先祸害自己人。丢人哪!”

佐吉是一个人的小名,他的大名叫石田三成,他是扶桑唯一的治部少辅。

只有一个人可以叫石田三成的小名,他叫丰臣秀吉,他是位于扶桑六十六国权利顶峰的人。

所有流莺都抱着头,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切语言和动作都已经无法体现草民对神祗的恐惧,敬畏。

“哇”浓姬再也忍不住了,跪在地上大口呕吐,食物吐光了就吐胆汁,直到吐出的胆汁中已混杂了血丝依然无法停止。她只感觉自己的胃部在急剧抽缩,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恣意拍打揉捏。

石田三成抽出一方丝巾掩住口鼻,厌恶的看着如离开水的鱼儿般抽搐呕吐的浓姬,他再度抬起手掌。

另一只手掌轻轻地搭上浓姬后心,伴着摩挲一股暖流从后心漾起,原本浓姬兀自呕吐抽搐的身躯渐渐松弛下来,直至回复正常。

一方洁白的手帕递在眼前。

“谢谢。”浓姬已经热泪盈眶。犹自不知自己方才已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东方不败只是笑笑,如果是三年前的自己,岂会在意她的死活。

“参见治部少辅大人。”浓姬稍一平复,即刻双膝跪行至石田三成脚下,拼命地叩着头,额间已被粗糙的地面划出道道血痕。

治部少辅位列五奉行之首,专管治安风纪,这点她浓姬很清楚。

石田三成是丰臣秀吉最为宠信的近臣,不是父子,胜似父子,这点扶桑人更清楚。

“我赢了。”石田三成说的很淡漠,简练,本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用三个字阐述对于这些草民已经太过奢侈。

“是的,是的,您赢了,我们都是属于您的。”浓姬忙不迭的应答。

“很好,那么全部充作军妓。”石田三成冷酷的做出判决。

“啊!大人,饶命啊!”闻要被充作军妓,浓姬如五雷轰顶,整个人浑身发软体如筛糠,连连哀号告饶。

顾名思义,军妓就是专门为军队士兵服务,整日就要待在军营内全无人身自由。且不说每天要应付十几个甚至几十个浑身臭汗的丘八,就收入而言也要远远低于在港口地区做生意。还要随军队长途跋涉,途中一旦遇到战事,弄不好连命都没了。

按照扶桑律例,只有犯罪之人才会被充作军妓。

“诶,不急。”东方不败截住石田三成的话头“这位大人,说好双方对赌,赢者得人。这赌局未开,你又凭什么带我们走?”

在一旁的浓姬骇得几乎昏过去,出卖色相的流莺竟然敢顶撞治部少辅?这在等级森严甚至超过中土的扶桑是绝不被容许的!她是救过自己的命,但她犯神经总不能拉着这里全部姐妹陪葬吧。

石田三成文弱秀气的面容泛起狠戾之色,他的牙齿又开始轻轻磨动:“有人赌我自然奉陪,可惜啊,他们都死了,死人是不会争输赢的!”

“他们死了,不代表没其他人来赌这一局。”东方不败随手把玩着台面上的骰子,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向某个悠远的方向。

“是么,这里除了我和我家主人,看不出还有别的人。哦,对了”石田三成双眉一挑,语带讥讽的说道:“你们不算数,我可没拿你们当人!”

“别这样说啊佐吉,好对手总还是有的。”丰臣秀吉微笑着说,他的目光越过石田三成,同样投向那深沉的夜色。

如果人的目光可以线条来展现的话,石田三成就会发现丰臣秀吉和东方不败的目光同时交汇于一个点上。

“太政大臣今日好雅兴,值此美人当前,在下也起了争胜之心,我来赌这一注,可还够资格?”

又有人说话,又有人来。

也许是要为三年隐居生活的孤寂做一个补偿,也许“东方不败”这四个字就不应归于平凡,所到之处就应风涌云动。上苍在今夜就像个神奇的魔术师,为他从未知的黑暗中变出一个又一个惊奇。

石田三成脸色略略泛青,一抹妒恨如白驹过隙般自双目掠过,随即又是冰冷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垂手侧立于丰臣秀吉身侧。

这声音的主人不是今日的自己所能应对,在权利的阶梯上,面对更上层的神祗,石田三成的地位瞬间变得和自己心中鄙弃的草民一般无二。

一个人,一个影子。

右大臣德川家康洒然而至,伊贺忍者首领服部半藏形影不离。

“在这看到我是不是很意外,等你很久了,这局就是为你而开的。”丰臣秀吉扬手,脸上泛起笑容,眉眼含着笑意,语中暗藏沟壑。

那是一种猎手眼见猎物坠入陷阱的喜悦。

“既来之则安之,太政大臣相邀,敢不从命?”德川家康笑着坦然而坐,两人语气热络的似如相识多年的老友。

“佐吉刚收拾了几件垃圾,不知是不是天气热,最近什么牛鬼蛇神都往外跳。扶桑可是要好好打扫一下,德川大人你觉得呢?”丰臣秀吉状似无意,其有所指。

“治部少辅办事干练,实乃国家之福。”德川家康例行公事的回答了一句废话。他的表情稳如山岳,他的内心实则颤悚着。

今夜他本欲会见果心,再做最后一次努力,在和丰臣秀吉摊牌前尽力稳住对方,避免同时面对扶桑两大高手夹击的绝境。

然而等在这里的却是丰臣秀吉,那就意味着果心已经用行动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上杉景胜大军压境,此时果心失约,意味着必然会在后方发动叛乱。内忧外患,前后夹击,武藏国形势已危如累卵。

国人叛乱,领地不靖,随即而来的必然是罚没领土,失去上野武藏两国,自己还能拿什么去跟丰臣秀吉比拼?

殷鉴不远,自己将会变成第二个佐佐成政。

德川家康心头泛起浓烈无比的恨意、悔意。他痛悔自己的保守,没能及早发动最关键的棋子铲除果心这个心腹大患。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

“哎呀,看来天气真的很热,德川大人你怎么出汗了?”丰臣秀吉语调轻佻,充满着玩味戏谑。

“江山美人,哪个英雄不爱?”德川家康环顾四周,遽然气势复振,他大袖挥动,不再纠缠于边角,反而直接切入正题。

“你真的要赌?”丰臣秀吉信手捻起两粒骰子,抛起,骨碌碌滚落台面。

“我有选择么?”德川家康笑着反问。

“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些事情勉强要做,伤人害己啊。”丰臣秀吉言辞化作冰冷锋利的刀剑,步步紧逼。

“说得好,太阁大人既然肯屈尊指教,在下倒真要赌这一局,且看天意属谁。”德川家康拿起了台面上的筛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既然无可退避,他反身邀战丰臣秀吉。东方不败冷眼旁观着扶桑两大高手之间的这场唇枪舌剑,两人十几年的明征暗战,即将迎来最后的摊牌。

丰臣秀吉、德川家康,他们是扶桑最有权势的两个人,自己贵为教主之时脑海中曾千百次勾勒过和他们见面,甚至交手的情形。

但绝没想到竟是眼前这般景象。

今日他们依旧位高权重,风采斐然,而自己呢?

如果三年前有人告诉自己,有朝一日自己会在某个破落的营地,以一名流莺的身份和他们相遇,那只怕他活不到下一个呼吸。

东方不败忽觉得眼前他们的面目有些模糊,只有同类人才能看清同类人,如今的自己早已从权力的王座跌落。

日月神教的时代已过去。属于那个时代的一切,亦都不复存在。

丰臣秀吉凛神聚气,凝望德川家康,沉吟稍许,也握住筛盅。

“怎么玩?”他问。

“大将从不走小路,我们两个赌,自然是要比大!”他答。

“我也要赌。”第三个声音毫不客气的插入这场赌局。

所有在场的人,一生中都不会忘记,在那天,那个营地,有这么一副画面。

有一个勇敢的流莺,向当时的太政大臣发出挑战。

洗尽铅黄,素面初无一点妆。只是简单地素色衣裙,穿在她身上却是仪态万方。她并未卖弄风情,但她的姿态,她眉目间的神采又是充满了诱惑和挑拨。

骨子里的骄傲执拗着催动东方不败发出挑战。

古来圣贤皆寂寞,不如同台赌大小。

此生只怕再难和他们沙场相逢,谈兵论道。

何妨今日和你们分个胜负。

心虽已殆,血仍未冷。

“你不配。”石田三成回答的简单直接,皮相再好也不过卑微的流莺,用三个字都已算浪费。

“哎!”丰臣秀吉做了一个手势制止石田三成,语气略带诘责:“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态度,佐吉你是什么人?”

“我是太政大臣您的奴仆。”石田三成有些惶恐的施礼,他从丰臣秀吉的语气中听出了不满的朕兆。

“很好,那你就该有奴仆应有的态度,懂么?”丰臣秀吉毫不掩饰苛责之色,对于石田三成在流莺面前这种趾高气扬的姿态,他感到不屑、不满、还有,失望。

都是些苦命人,何必呢。

论出身,佐吉你不过是当年庙里的寺小姓(注一),我这个太政大臣更是给武士捂草鞋的农民。和这些流莺相比,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这孩子管理金钱是个能手,处理文机也是干才,只是接人待物还轻浮了些,有些忘本了啊。

石田三成脸色灰败,方才一番耀武扬威之态瞬息丢盔卸甲,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孔雀,羞惭的诺诺而退。

教训完手下,丰臣秀吉转而对东方不败报以一个歉然的笑容,语气温和的问道:“你也想赌这一局?”

“是。”东方不败回答的斩钉截铁。

在一旁的德川家康似是不放心,又叮嘱道:“如果你输了,那也要赔上双腿。”

东方不败嫣然一笑:“我不会赔。”

丰臣秀吉慢吞吞道:“虽然你很漂亮,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赖账。”

东方不败佻巧的笑着,眉飞目动:“我不会赔,是因为我不会输!”

“那么好吧,一起玩一把。”他双手递过一套赌具。

神祗诚恳的对草民发出邀约。

三个人,三副筛盅,每人三粒骰子。

在三个人眼中,骰子既是一般无二,但又各自不同。

丰臣秀吉是天下人,在他眼里,三粒骰子是坚不可摧的明国、拼死争夺的高丽、内忧外患下的扶桑。

德川家康是一方诸侯,在他眼里,三粒骰子是头号大敌丰臣秀吉、咄咄逼人的上杉景胜、还有化友为敌的果心。

而在东方不败的眼中,这三粒骰子又是什么?

梦寐以求的大明江山、互相利用的扶桑势力、曾倾注毕生心血的日月神教?

也或是欲忘却思的令狐冲、饱含愧疚的杨诗诗、欣赏信任的百地宗秀?

他不知道。

那么,就当它们是三粒骰子吧。

丰臣秀吉、德川家康、东方不败三人各自摇动筛盅。

骰子在筛盅中飞旋弹动,急促的撞击密如战鼓纷飞,铁蹄铮铮。

一二三,三人一起抛出骰子。

蓝色冰焰湛然怒放,丰臣秀吉的三粒骰子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意决绝,冲天而飞。作为天下人,行事必为天下之先。

德川家康的随后跟上,骰子升势沉稳凝重,发出晶莹透亮的华泽,彷如美玉雕刻而成。后发先至,循着别人的道路,总是能提前吸取经验教训。

就在双方的骰子即将撞上的一刹那,丰臣秀吉的骰子竟毫无先兆的倏然增速,令对方击了个空。接着再如有灵性般向三个方向散开,在空中结成一个品字形光环。

蓝色火焰自虚空骤然洒下,编织成天罗地网,欲将银色华泽一鼓成擒。

那银色华泽骤然收紧,凌空急速转动中光芒暴涨,宛如黑夜中瞬间燃放的烟火般璀璨迷醉。自赌局开始,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便四目相对,皆未说过一句话,彼此目光交击碰撞,都在寻找对手的破绽弱点。只要有任何一方稍处下风,内力便会趁势而进,动辄便是落败身亡之局。

蓝色的光焰和银色的华泽彼此纠缠盘绕,侵吞绞噬。华焰交织如画,夜空火树银花。

在场众人看得如痴似醉。流莺们惊奇并沉迷于几粒骰子为何能幻化出如此妖风靡丽的异像。

服部半藏和石田三成则除了被各自主公所展露的惊人武学造诣而折服外,更随时准备出手,或救援或攻击。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这场赌局还有第三个人。

三粒朴实无华的木制骰子飞上半空,从那变幻无定的光幕旁愉快,轻盈的翻滚而过,似是嘲笑它们的不知所谓。

最终九粒骰子齐齐落下,坠入各自筛盅。

三个筛盅尘埃落定,开盅揭晓。

丰臣秀吉的三粒骰子是六、六、六。

德川家康的三粒骰子是六、六、五。

东方不败的三粒骰子则是六、四、四。

众流莺面面相顾,尽皆骇然失色。

“太政大人。”浓姬跪爬着央求:“她是新来的不懂事,我们跟您走,求您放过他。”,风尘之中也多有性情中人,浓姬能被奉为这里的老大,也不全然靠着暴力压制,更多的是她确有担当义气。

丰臣秀吉像是全然没听到,他似笑非笑,神情复杂的望着东方不败,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但终究化为慨然长叹。

“哎,其实是我输了呢。”他挠着头,很有些难为情的笑道。

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风徐徐而来,丰臣秀吉面前的一粒骰子蓦然四分五裂。

“我们都输了。”德川家康也笑了,他眼前的一粒骰子倏然腾起一缕轻烟,期期艾艾,盘桓而上,直至整粒骰子化为灰烬,随风远逝。

作为大宗师级别的高手,较量的极致便在纤毫之中。

这两粒骰子就是双方内力比拼的投影,丰臣秀吉不愧为扶桑第一高手,自己的骰子虽被德川家康以明空玄月术隔空震裂,但他附着于骰子表面的冰火之心内力反噬下却能把对方的骰子碎成片片飞灰。

然而东方不败的三粒筛子却是完好无损。

太政大臣和右大臣,输给一个流莺。

不用半分内力,半分技巧。

无得失之心,无名利之心。

以单纯的心态,去追求游戏的快乐。

最卑微的人今夜却屹立于赌局的顶端。

“你们输了!”东方不败冷冷的说道。

这新人到底什么来路,脾气怎么这么大!浓姬暗忖中赶忙拉住他,低声央告道“喂,你不要激怒他们。”

“愿赌服输,把你们的腿砍下来啊!”东方不败拍掌大笑,尽情宣泄着自己的胜利。

“你找死啊!”石田三成额角青筋暴起,他抬手就要出招。

丰臣秀吉却哈哈一笑,径直来到东方不败身前说道:“我的对手是德川大人,刚才带你玩是看你有趣,给点奖励。我乃太政大臣,你不过一介流莺。有什么资格当我的对手。”

接着他话锋一转,以年长老者的口气敦敦教诲道:“千金之躯不死于盗贼,听得明白么?”最终丰臣秀吉拍拍东方不败的肩头:“故作仗马之鸣,你很有胆色,可惜是个流莺。好好记住今天吧,你这辈子也就在这种地方窝着,也就这点出息,这点格局了。”说完随手丢下一枚庆长大判(注二)。

东方不败拂开丰臣秀吉的手,把那枚庆长大判握在掌心,微笑着说道:“那就暂且记账吧,也许有一天我心情好就来找你收账。”

“好啊,我平日在大阪处理公务,闲暇在清水寺参悟佛道。你进得来随时恭候。”丰臣秀吉头也不回扬长而去。石田三成紧紧跟随,余光瞥向东方不败,满是愤恨怨毒。

德川家康也随即起身,当他路过东方不败身侧的时候,突然凝眉沉吟道:“这位姑娘,你真的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哦,我可不记得有过大人这样的恩客呢。”东方不败睨了他一眼,嘴角向下微倾,做了一个不屑的姿势。

“别忙着看姑娘,过来!我有事跟你谈。”丰臣秀吉人虽远去,但话音却犹在耳边泛起,透着霸气嚣狂。

千里传音又岂是中土高手独有。

目送扶桑两大高手远去,心中疯狂的浪潮消退,东方不败心绪低沉如凄迷暮色。

自己曾羡慕这些流莺不用背负那么多责任,也想尝试做普通人的快乐。可一旦尝试了才知道这想法何等荒谬可笑,做个普通人竟是如斯痛苦,受人藐视欺凌,甚至自身都不能保全。

难道我穷尽一生都不能拜托东方不败这四个字么?

他内心惆怅彷徨,似是一头找不到归途的麋鹿。

一坛美酒轻轻放在身侧,浓姬的笑容充满敬佩:“今天多亏有你,竟敢顶撞太政大臣,他可是比天皇还要厉害呢。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是谁?”东方不败眺望远方,空洞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和年龄不相称的枯寂和苍凉,“我究竟是谁?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

虽然被这话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浓姬对东方不败已经颇有好感,刚要开口劝慰几句,忽听远处一片嘈杂。她循着声音过去但未及片刻便折了回来,神情满是兴奋雀跃。

“哎,快来看美男子,他是专门给我们这送酒的。”她笑得花枝招展,两眼放光,边拉东方不败的手边继续道:“正宗明国美男子哦,这个你一定喜欢!”

“我想一个人待会。”东方不败把手轻轻抽了回来,她的语调不高,但充满不容拒绝和质疑的权威。

浓姬讨了个没趣,本想再尝试邀请,但在东方不败拒人千里之外的威势下,终究不敢再发一言,怏怏不乐的径自走远。

和营地的热闹喧哗相比,这独自一人坐地观天的角落更显冷清孤寂,东方不败抽出腰间长笛,轻轻吹动。他把满腔怀旧伤逝,心绪惆怅尽数化作笛声,笛声悠扬凄婉,千回百转,断人愁肠。

“诗诗?”一个声音突兀的飘忽而来,有震颤,有疑问,有喜悦,怎是如此的熟悉。

东方不败一生中有很多称呼。

追随他的人,叫他东方不败、教主,真神。

恨他的人,叫他蠢狗、叛徒、妖孽。

但他还有一个名字:“诗诗”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

长笛猝然走了音。

东方不败整个人彷如化作一座石像,讶异、错愕、惊喜诸多情绪在他脸上交织蔓延。他艰涩中微微侧首,似是欲转身一探究竟,但终究未动。是不愿,亦或不敢?

僵持半晌,他肩头抽动,忽然哧哧轻笑。长笛在指尖打了个旋后落入掌心,以笛为剑,点指天穹。

微醺的双眸仰视浩渺无垠的天际,原本清娆的月色变得有些氤氲难辨。

往事,如云似烟。

往事,恍惚迷离。

往事,又似铸镂在他的心中。

贼老天,今天花样真多啊,怎么,你也喝醉了?

先是丰臣秀吉,再是德川家康,如今连他也要变出来?

原来第一次知道,酒喝多了竟然可以幻听。

好,你要玩,我就陪你玩。

东方不败放声长笑,他曼声吟着一首诗,那晚也是在这样的月光下,他为自己而作,那首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诗。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说完他惬意的闭上眼睛,唇上绽出笑意,那笑容充满挑衅和不屑,把答案抛给上天。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身一场醉。”答案如期而至,那声音再次传来,无比熟悉,无比清晰,无比真实,因为那本就是真实。

是他?真的是他!

东方不败睁开双目,瞳中酒意全消,古井不波的心湖已然破浪涛天。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地坐起,慢慢地转过身。他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仿佛身处被一个泡沫包裹的美丽梦境,稍有差池就会破灭无踪。

对彼此的思念汇聚成一只看不见的命运之手,穿越三年时光,跨过千山万水,把他们从彼此的梦境中拉入现实,拉到彼此的面前。

回首又见他。

注一:日本寺庙打杂的小和尚。注二:丰臣秀吉统一日本后发行的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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