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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同归(上)


“鸷鸟将击,卑飞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圣人将动,必有愚色。”

选自《六韬发启》“猜猜外面是什么在等着我们?”东方不败盯着那两扇紧闭的门。

令狐冲挠了挠头:“我在想,或许他们在外面列队一起向东方大教主鞠躬,接着撒花欢送我们离境也说不定。”

东方不败眯起眼:“你迷药上头了吧,大早上就说胡话。”

吱呀声中,两扇庙门左右洞开,两人并肩迈出清水寺。山风铺面吹来,铺洒着明媚阳光的山路在他们脚下,鲜活的空气一洗庙内的血火征尘。

外面花草的幽香,泥土的芬芳。

还有不闻一声的安静。

扶桑的黎明向他们走来,致以问候。

“看来他们不像要欢送我们。”令狐冲笑着解下腰间佩剑。

四十七种,一百二十六枚暗器从四面八方密集的向他们射来。

这些暗器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最小的只有女人尾指指甲的四分之一那么大,在日光映照下泛着蓝幽幽的光芒。最大的是一个足有成人两个头颅大小的流星锤,在发射途中骤然炸裂成十三种不同暗器。

它们有的直线平射,有的看似擦身而过却在背后骤然加速迂回,还有的先是向下射入土中,然后再突然自地面钻出。

令狐冲动了。

他一动,雪玉般剑光就从他掌中升起。

剑光一起,他就立刻成为全场的主宰,那些林林总总的暗器就全部失去了光芒,失去了动力,也失去了目标。

一百二十六枚暗器被令狐冲一招全部击落,没有一枚能靠近东方不败身前三尺。

“各位,暂且听我一言。”令狐冲横剑护住门户,向着空旷的山间朗声喊话。

道路两侧参天大树投下的阴影无声扭曲变化,六道暗青色人影自华盖似的树冠上乌云般飘起,每人掌中一把长枪,三组品字形向下扑刺。

令狐冲扬剑招架,未及接触,那六把长枪的枪尖噗噗声中猝然自枪柄弹出,飞射令狐冲胸前。

剑光瞬分。

剑花九现。

六把枪尖依旧被令狐冲凌空挑落,同时在他脚下地面迸起三股血泉,另有三道黑影自地下窜出,急掠后退中躺下一路悚目血线。

三人刚被击退,又有四根巨木自林内飞出,根根都足有一人环抱粗细,少说也有数百斤分量,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着令狐冲狠狠撞去。

令狐冲见巨木来势沉重便施展华山派轻功,足尖点地,身似飞燕向上掠起。

巨木在中心互撞。

四道棕黄色人影自纷飞木屑中窜出,各自挥舞兵刃,齐齐向上追斩令狐冲。

当前一人短刀方举起,突觉得膝盖环跳穴一麻,身子不由自主的向边上的同伴撞去。原来令狐冲长剑后发先至,仗着兵器更长的优势,先行以剑鞘刺中他的穴道。

第二人还未出招,眼见同伴向着自己撞来,急忙闪身避让。

剑鞘自第一人腋下探出,正中他膻中穴,接着令狐冲如法炮制,又把第二人推向另外两人。

剩余两人用的兵器都是十手,慌乱下也不敢硬接同伴躯体,只是把兵刃舞动得如两团雪花护住身前要害。

但令狐冲手中的剑鞘似有某种魔力,无论防御何等密不透风,它总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穿透防线。

两人一中商曲,一中章门。四人如被倒空的麻袋般摔落在地。

整个攻势还未发起便被令狐冲破得一干二净。

但从始至终,令狐冲长剑都未出鞘,仅是以剑鞘迎敌,只伤不杀。

他依然不放弃努力:“丰臣秀吉已死,我们只求一条生路,大家无怨无仇,何必苦苦相逼。”

甲叶碰撞声铿锵作响,令狐冲三丈外的一颗暗灰的石头自地面弹起,半空中巨石内里红潮滚滚。

红日般跃出的人,剑影似霞光千道。

令狐冲还待再说,那凌厉霸道的剑气把他想要说的话硬生生堵在口中,压得他胸腔为之一紧。目之所及,身遭前后尽是赭色剑光。

狂歌醉舞一样的剑光。

服部正就按耐不住,终于出手。

刚才那些伏击暗算顶多算开胃小菜,这个才是正餐,才是高手!

“太慢了,太慢了,太慢了。”服部正就嚣张的怪叫中乱剑如惊雨。

令狐冲不再说话,点点寒星自他身前尺许处浮现,二十七点寒星,挡下服部正就势如破竹,高歌猛进的二十七剑。

接着令狐冲马上反击,手腕翻转,剑路不守中门反而向下斜出,剑鞘不差分毫的架住服部正就的古剑,截断他变化的势头,令他接下来要施展的十七招快剑无从发起。

服部正就连声怪笑,古剑搭住令狐冲的剑鞘,看似臃肿的躯体腾空打横后风车般急旋,五道身影倏然展开,从五个不同角度同时攻击令狐冲。

令狐冲即刻抽回长剑,点、击、挑、打。

金革之声瞬起刹灭。

数枚暗器应声坠地。

红影一收一放间转为三个服部正就,古剑同时向下挥落,动作整齐划一,不差分毫。

令狐冲也曾与服部千军、百地宗秀这些扶桑高手先后交手,临敌经验可谓丰富,深知他们忍术中身外化身的奇诡多变。但他也从未见过这种弹指间任意幻化的对手。

卸剑势一线横封,稍慢半个呼吸,外侧衣襟已被剑气划了个半寸长的破口,索性皮肉尚未受伤。令狐冲不惊不怒,手臂平伸,追剑势中宫直进,直戳服部正就眉心。

服部正就一喜,却突见一道白光劈面击来。

他一掠而退,一退三丈。

刚一站定,服部正就遽然觉得人中一寒,隐隐刺痛直冲脑际。啪嗒声中,金色面当自中部裂开,落地后一分为二。

令狐冲吐了口气,扭头对一直观战的东方不败道:“你是对的,他们果然不放过我们。”

东方不败似笑非笑的瞧着他,一副“你看,我早知如此。”的表情。

“废话!”服部正就大步跨出,满脸倨傲道:“你们明国人有句古话,狡兔死走狗烹,丰臣秀吉成了佛。哪里还有你们两个的活路!”

说着他单手擎剑,以剑尖隔空点指着东方不败:“东方不败,你在我们扶桑作威作福也够久了,要杀你的人都可以站满这座山。与其死在别人手里,倒不如便宜小爷我!”

看着对面这个不可一世的年轻对手,令狐冲冷笑:“想杀他的人很多,不过请先到我这来排队。”

“你?哈哈哈。”服部正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有多大头戴多大的帽子,你拿把不出鞘的剑想吓唬谁啊!”

碰上这么不知好歹的人,令狐冲完全无语。

服部正就心里盘算的清楚,从双方动手东方不败就一直站着没动,全靠令狐冲在前面挡风挡雨。他可以不相信东方不败的武功神话,但作为扶桑人,他对丰臣秀吉的武功绝对笃信不疑。

没有人杀了丰臣秀吉后还能全身而退。

东方不败必然是受了重伤。看他胸口的衣服几乎都被血渍浸透了,他的脸色那么苍白,要不是知道他是男的,那份柔美清幽,还真让人有心生怜惜。

“你的武功是伊贺派路数,服部半藏是你什么人?”东方不败终于开口。

“正是家父。”服部正就挺胸昂首,吐气发声:“吾乃伊贺少主服部正就。”

东方不败神情漠漠:“你爹在我面前尚且规规矩矩,你倒是很没有礼貌。”

“拉倒吧你。”服部正就仰起脸用下颚对着东方不败:“你以为我们扶桑男儿各个都跟百地宗秀那个废物一样,天天围着你裙角爬。”

东方不败凝视着他,眸子就像黑色的宝石,光滑的没有一丝涟漪。稍后唇角慢慢上扬,绽出一个优雅的笑容。他跨前一步,曼声道:“算上这几个受伤的废物,一共九十四个人,全都给我站出来。”这句话他虽然声音看似不大,但暗蕴的深厚内力却令周围的树木林海泛起阵阵涟漪,每一个字都分外清楚。

以他俩为中心,四面立刻响起轻微的脚步,无数忍者从树上、草丛、地下接踵冒起,手持各型兵刃,沉默中对东方不败和令狐冲隐然形成严密包围。

服部正就心里满不是味,他本是有意下令让一众手下群起而攻。但东方不败先抢了话,反而觉得是己方伏兵都成了他的家奴,被他一一叫了出来。

沉水龙雀鞘口寒光吐现,令狐冲长剑刚拔出半尺便被东方不败一手按住。

“乖乖站着别动。”东方不败对令狐冲叮嘱,声音温柔的就像妻子对丈夫。但那目光之锐利,却让令狐冲都不禁为之一个凛冽。

接着令狐冲惊讶的发现,一缕细细的鲜血正从东方不败左手食指淌下。

东方不败不疾不徐,向前迈出五步,左行三步,再前行六步,复右转七步。

服部正就有七次想要出手,在他眼中东方不败的身法步履虽然轻盈多变,却还是有细微破绽可循。可他每次要出手前的最后一瞬,东方不败总能恰好离开他的剑路。

新的破绽又出现,比上一个更大,更加诱人。

包围圈在慢慢聚拢。

越来越多的敌人发现东方不败的破绽,他们被破绽吸引,随之移动方位,寻觅最佳出手时机。

东方不败站定。

他已破绽百出,无处不是破绽。

假如有人能从高空俯览的话就会发现,他所处位置是包围网绝对的中心,这个中心并不是距离上的中心,而是所有敌人最佳出手角度的聚集点。

服部正就眉角猛然无来由的抽搐,他就像被人从火热的被窝里揪出来然后劈头浇上一桶冰水,身上每一根汗毛,每一个毛孔都结了冰。

武者的本能告诉他,东方不败正在做一件对他有极大威胁的事。

东方不败口中吸了一口气,生生不息、绵绵不绝、永无尽头的一口气。

服部正就和所有伊贺忍者霍然感到喉头发紧,像是有一根看不见的绞索套住他们咽喉,慢慢收紧。

东方不败身姿不变,那些破绽就像枝头熟透的杏子,近在咫尺,伸手可摘。

但他们已不用,也不能再出手。

粘稠的杀气就从那些破绽中汹涌冲出。

在场的伊贺忍者还未及出手,便如怒海中的浮舟,被杀气瞬间吞没。

把破绽转为杀招,对于东方不败来说不过反掌之劳。

东方不败双唇紧抿,他扬起手指,指如利剑,一指刺天。

如果用剑来形容东方不败,那服部正就先前看见的不过是一把深藏鞘内,外表看似已经腐蚀、锈钝的剑。

但现在他真正看到名剑脱鞘后惊鸿一闪的杀意。

绯红的血雾以一种违反常理的形态自他指尖向上飘扬,越飘越高,越飘越大。

一轮比朝阳更加鲜艳炽烈的红日在众人瞳中冉冉升起。

东方不败眸中寒光骤起。

红日在升上最高点的一刻碎裂,化为无数血珠向四面落下,日光一映,血珠发出宝石玛瑙般晶莹艳丽的色彩。

血幕压顶而落。

距离最近的一名伊贺忍者微微一震,双目暴突,一头栽倒。

一滴血珠自他眉心撞进,脑后穿出,带着一抹新鲜温热的血,闪着星星点点的光泽,恍如划过天际的流星,拖曳着长长的光痕。

在他倒下的同时,相同的情况在所有伊贺忍者身上发生。

无数的血珠穿过他们的肉体,摧毁他们的生命,带出炫耀的战利品。

隶属近百道不同主人的血液在空中往来滑行,曲直蜿蜒,互相融汇后像一团团云雾哪样翻滚变化着各类形状。

这些伊贺派的精锐,就像被斩断丝线的木偶,接二连三的倒下。

令狐冲惊讶的瞪圆眼睛,掌心满是冰冷的汗水。除东方不败外,他是唯一一个呼吸顺畅的人,那是因为他现在站的地方是生地,也即是东方不败杀气刻意忽略的地方。

东方不败杀过很多人,甚至杀过他的师弟,他的扶桑邻居,这令狐冲知道。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从未真正目睹过东方不败杀人的过程。

但他现在看见了,近百个活生生的人在他眼前像虫子一样死去,那么短暂的一瞬,却又那么冷酷。

这就是东方不败,这就是葵花宝典。

当最后一名上忍倒在服部正就脚下,垂死中他最后一句话是:少主,快跑。

服部正就还活着,在恐惧和痛苦中活着。

他何曾见过这么可怕的武功,何曾见过这么可怕的人。

他只觉得嘴里又酸又苦,双腿双手都像上了千斤枷锁,荒神的力量在东方不败这天威降临的一击面前,如巨象脚下的蝼蚁,被毫无悬念的碾灭。

他父亲倾尽整个伊贺派资源孕育栽培的精锐,就这样全部死在他面前。

东方不败向他走来,他特意把他留到最后。

东方不败脚步并不特别,但不知为什么,这脚步声服部正就听来却感觉每一步都好像踏在他心口上。

东方不败来到面前,可服部正就连挥剑迎敌的勇气都没有了。

人心豫怯则智勇并竭,智勇并竭而强使之,适为敌擒耳。

他的精神垮了,还不及交手他便彻底败了。

东方不败伸手毫不费力的把古剑自服部正就手中攫了过来,剑锋就势压住他脖颈。

服部正就双膝一软,无力地跪倒在东方不败脚下。

东方不败居高临下,睨视已经软成烂泥的服部正就,哼着鼻音,一字一顿:“扶桑男儿?有骨气是吧?”

他只要手腕稍稍运力,便可一剑把服部正就头颅斩下。此时东方不败感到心脏跳得又急又快。有一个声音在东方不败心底呼喊:你看看,你看看。现在连这种小角色都不怕你了!砍下去!杀了他!

那声音越喊越急,越喊越大。

光芒自东方不败眼底闪现。

他的血液在燃烧。

他唇畔浮出自己也不曾感到的古怪笑意。

他五指握紧剑柄。

行将运力。

服部正就明显是觉察到了这股杀意,他哆哆嗦嗦跪在地上,浑身上下抖得仿佛一片杨树叶子,下腹一阵湿热袭来,一抹尿渍竟然在身下溢出。

一只大手悄然盖上东方不败持剑的手。

喷薄欲出的杀气倏地一滞。

“东方,你看他都吓尿裤子了,赶路要紧,算了好么?”令狐冲笑嘻嘻的说着,目光透着坚定。

心底的狂呼戛然而止,东方不败愣怔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望向令狐冲。

“你啊,又当滥好人。”东方不败脸上依然寒如霜冻,但手中的剑却是放下了。

“杀你这无胆鼠辈,脏了我的手。”东方不败说着,右手二指夹住剑锋,用力向下一掰。

一声脆响,那把平安时期的上古名剑被他生生掰断后丢在服部正就眼下。

“看来功劳你是领不到了,还是想想怎么跟老爹解释才不会被打屁股吧,告辞。”令狐冲说完挽起东方不败,两人一路说笑着走下山去。

“东方,扶桑人的盔甲都好难看,他穿的像条狗啊。”

“有么?我倒不觉得,我觉得像个龙虾。”

“是哦,圆滚滚,红彤彤的,还真挺像龙虾的。我以后学做龙虾给你吃。”

欢快的声音渐渐远去,服部正就呆呆的看着断成两截的古剑,看着满地的尸体。

他跪在地上,拼命地呕吐、哭泣。

他知道,他的英雄梦完了。

在山林深处一个隐蔽角落内,黑田如水放下千里望,枯黄干瘦的手不其然的抽搐着,他嘴巴张了张,半晌从牙缝中挤出:****。

这是现在唯一能形容他心情的词汇。

旁边的伊达政宗同样是一副被巨大震撼冲击后的愣怔,在他看来东方不败展现的这一击远比当日血洗长街,力敌顾长风、紫璇、百地宗秀三人围攻时更加可怕,已经超越了武学所能理解的范畴。

武功练到这个地步,那跟神仙有什么区别?

黑田如水毕竟老奸巨猾,很快平稳情绪,他冲服部正就的位置努努嘴:“服部少爷初次独挑大梁,就落得个全军覆没。领兵之庸真成千古笑谈,伊达少将,你怎么看?”

伊达政宗独目一转,听琴歌知雅意,立刻接道:“自然要回去多多传诵。”

两人对视窃笑后循着东方不败和令狐冲离开的方向跟了下去,虽然谁也没再说话,但彼此都明白服部正就这个伊贺派的明日之星算是彻底毁了。

留着服部正就的命丢人现世,才可以连带打击服部半藏,进一步剪除德川家康的羽翼。

黑田如水的情绪又高涨起来,他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一个失控的东方不败就好比一颗浑身长满刺的铁球,让他尽量的去破坏,去削弱各方面的力量。

他对伊达政宗说:“这世上没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反之亦然。如果东方不败跟我们是同类人,那么就必然和他讨价还价,免不了要给一份大大的好处。但他不是,也就是说只要抓住他的弱点,完全可以让他为我们做事而不用任何代价。”

“伊达少将,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伊贺派此番远途奔袭,为了保持体力,所有人都是骑马赶来,马匹集中拴在距离山脚不远的一处平地。

东方不败和令狐冲找到马群所在,令狐冲挑了两匹皮毛光滑,四蹄劲健有力的马匹,解开缰绳刚要拉走,却又停住脚步,视线投向侧方不远的一处草丛。

“我就说刚才还少一个。”东方不败身形展起,稳稳落在草丛之上,接着向前探出手掌,自野草深处揪出一人。那人吓得哇哇大叫,双手胡乱挣扎。

这个劫后余生却又重入魔掌的倒霉鬼正是德山家康之子德川秀忠。

这位德川少主亲眼目睹东方不败一招将近百名伊贺忍者悉数击毙,吓得心胆俱裂。什么武勋荣耀早被丢到爪哇国去了,只想趁着那尊煞神修理服部正就的时候赶紧逃跑。他一路跑到拴马的地方,眼看就能逃出生天,结果还是功亏一篑。

东方不败拎着他后脖领随手向外一抛。

德川秀忠被凌空被丢出数丈后重重落在地上,登时被摔得鼻青脸肿,嘴唇也被地面砂石蹭了一道口子,鲜血流了满口。

令狐冲定睛细瞧,这人年纪很轻,衣着布料华贵,裸露在外的脸部和手部皮肤细腻白暂,不似一般扶桑武士的粗粝,从东方不败刚才那一抓一抛来看,他似乎也全然不谙武功。

“你是什么人?”令狐冲好奇的看着他。

德川秀忠满眼惊恐,闭口不答。

东方不败过来一脚踏着他胸口,略作打量嗤声道:“原来是你,德川家康自己没胆子来,派个小的来送死。”

德川秀忠见对方说的头头是道,想必是早已知晓他的身份,再遮掩也是徒劳,更辱没德川一门的威名。念及此处,他胸中忽生胆气,忍痛道:“你别得意,我父随后就到,我们扶桑高手如云,你们插翅难飞!”

他咬牙一口气说出来,却突然看见令狐冲先是惊讶,转而又同情的看着他,而那个煞神般的东方不败,眼里正漾起诡计得逞的笑纹。

“啊哈。原来你是老乌龟的儿子。堂堂德川少主,失敬失敬。”

德川秀忠脸都绿了,他仔细一想东方不败之前那句话看似好像对自己身份一清二楚,其实什么也没说。是他自报家门,自投罗网了。

德川秀忠把心一横,故作凶恶:“我父亲是德川右大臣,你们敢伤我一根头发,死无葬身之地!”话音未落,他后脑勺已挨了一巴掌。东方不败连一成劲都未用,但足以让他头晕目眩。

看着直翻白眼的猎物,东方不败撤回手:“我敢向先祖蚩尤发誓,要死也是你先死。”

“少将军,我们要离开扶桑,还得麻烦你相送一程,配合一下,鱼帮水水帮鱼么。”令狐冲嘴里客气,手上麻利的点中德川秀忠穴道,又用剑削断一根缰绳做绳索,把他双手绑牢丢在马背上。

两人翻身上马,挟持着德川秀忠绝尘而去。

尾随而至的黑田如水望着远去的两道烟尘询问:“伊达少将,你带来多少人。”

伊达政宗立即答道:“总共二十三名西洋忍者。”

黑田如水语气斩钉截铁:“全部召集,马上给我全力追击!要快!”

“这,”伊达政宗面露难色:“老师,东方不败和令狐冲武功太高,我们这点人上去无济于事。还是让德川家康和明国人去对付,让他们杀个三败俱伤不是更好?”

“我有说让他们去对付他俩么,马上不是还有另一个么?”黑田如水笑看伊达政宗。

伊达政宗倒吸一口冷气,黑田如水那抹笑让他真有一剑穿心的感觉。

就在东方不败和令狐冲离开不到一个时辰,以清水寺为中心,京都、大版沿途已经乱成一锅粥。

最先冲到清水寺的是两批人,一方是丰臣秀吉的两大亲信石田三成和大谷吉继以及被当幌子的近卫前久。而和他们联袂而来的竟然是德川家康的亲信服部半藏。

就在石田三成和大谷吉继按计划在吉田町布下埋伏,准备击杀百地宗秀的当日拂晓。目标人物百地宗秀并未出现,相反来访的是服部半藏。他更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东方不败和明国使团勾结,意图刺杀太政大臣丰臣秀吉。

服部半藏说的十分肯定,并表示愿意与他们一起核实此事。

这个消息不啻于晴天霹雳,石田三成和大谷吉继在半信半疑中动身前往丰臣秀吉预定驻地清水寺。

在途中第二个噩耗接踵而至,作为疑兵的鬼冢藏之助所部被来历不明的神秘人马伏击,自鬼冢藏之助以下全军一千八百多人无一生还。

这下石田三成再无疑问,心急如焚中和大谷吉继疯了一般冲到清水寺。

在他们眼前的是丰臣秀吉已经冰冷的尸体。

石田三成目瞪口呆,他只觉整个灵魂被一把大手猛地抽出体内,用力撕碎后丢进深渊。他的脑袋里完全空了,定定的站在边上,如同浇筑的蜡人,完全失去做出反应的能力。片刻后,在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后,他扑上去般抱着丰臣秀吉的尸体嚎啕大哭,哭得痛不欲生,肝肠寸断。

他出身不过是寺庙一个小沙弥,是丰臣秀吉慧眼识英才,一路提拔他才有今天的地位。没有丰臣秀吉就不会有今天的石田三成。他对丰臣秀吉的感情,远比寻常儿子对父亲的感情更加深厚诚挚。

另一方面,石田三成在丰臣阵营内人缘并不太好,福岛正则、加藤清正这些尾张派武将与以他为首的近江派文吏交恶已久。丰臣秀吉在时还压得住,没了这棵大树遮风挡雨,日后在丰臣阵营内的路就不那么好走了。

两念交加,石田三成被巨大的悲痛打垮。

旁边的大谷吉继走上前强行把他拽起来,用力摇晃着他的双肩:“佐吉,立刻动身回大阪!”

石田三成反抗着,嘶吼着,向服部半藏挥舞着拳头:“我不走!我要给太阁大人报仇!是他们害死太阁大人的!”

在挣扎中石田三成的帽子也掉了,头发披散,满脸都是泪水,和往日机敏干练的形象简直天差地别。

大谷吉继全力把他架开,然后双手扣紧他的头颅,强迫他看着自己,然后高声呵斥:“你清醒一点,说什么昏话!是德川大人派人来通风报信,他怎么可能是杀害太阁大人的凶手!”

接下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快回大阪,调军队来!”

石田三成淆乱的脑中灵光一闪,他立时明白大谷吉继的意思:这里都是德川家康的人,众寡悬殊,硬来讨不了好。要是惹得对方起了杀心,莫说丰臣秀吉人死不能复生,他俩也得一起交代在这。

石田三成恨恨的抹去泪水,安排人看护丰臣秀吉的遗体后动身奔赴大阪。

打发走石田三成,大谷吉继站在先主遗体前,盯着服部半藏,充满恨意的目光就像两根钉子狠狠刺进对方的眼中。

服部半藏眼也不眨,瞳中一片空寂,例行公事般将对方的仇恨接下。

场内一时无语,双方的部下各自绷紧神经,只要首领发令,立时就展开厮杀。

甲贺和伊贺两大头目少有这样直面相对的时刻。

服部半藏注意到大谷吉继那双向来灵彩飞扬的眼睛变得浑浊暗红,就像两团脓血,甚至眼角真的淌下两行血泪。

“拾丸公子还在,我们还没有输。”

服部半藏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最好保持缄默。

大谷吉继从身边侍从手中接过大弓,扣上一支锋镝,弓开满月,仰天射出。

和惯用烟花做信号的伊贺派不同,甲贺派是以锋镝作为召集人手布置行动的信号,不同声音的锋镝代表不同含义。

锋镝尖利的鸣声划过天空,由近及远,久久不绝。细聆中蕴着无比的凄凉和愤怒。

“我会把那个东方不败杀掉,他是第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大谷吉继说完抱起主公的遗体转头就走,没有半分迟疑犹豫。

死亡已是无可改变的事实,缅怀沉痛无济于事,复仇才是最迫切和实际的。

大谷吉继刚走不久,第三批人也“恰好”出现在清水寺,这一批人马最多,来源也最杂。明国使团以安平侯为首,顾长风、汗青、以及完成任务后来回合的紫阳、田启云、姬无双、贾布全数到齐。扶桑方面除去大将本多忠胜外,还多了一人。

来人四五十岁年纪,头戴乌帽,紫色直垂,走在本多忠胜前面,隐然地位还在后者之上。但他的五官面貌却极为平常,假如脱去官服,就是一个每日在人海中与你擦肩而过,过目便忘的普罗大众。

他的相貌虽普通,但身份可不寻常。

德川家康智囊,江户町奉行本多正信。他今日还有一层身份,那便是德川家康的名代,负责全权指挥这里的德川系人马。

随他而来的除去大批士兵外,还有十二名衣着奇特的亲随。这批人粗布麻衣,赤足蹬着草鞋,头顶上的斗笠遮住大半面容。每人身后背着一个三尺高的竹篓。

本多正信快步走向近卫前久,代德川家康向他表示感谢,若没有这位前任关白,公卿集团的灵魂人物帮忙,昨夜京都方面绝无可能完全屏蔽丰臣秀吉被袭击的消息。更何况以后德川家康要想和天皇的关系更进一步,近卫前久是必不可少的助力。

对于本多正信的恭维,近卫前久只说了一句话:“我弟弟死了,我要一个人的头颅祭奠他。”他口中弟弟就是曾前往江户宣旨的天皇特使近卫义照。这位特使本身年过五旬,平日又四体不勤。那日被东方不败点了穴道丢在茅坑中泡了半日,被救上来后便受惊过度,高烧不退,回家到处寻医问诊后还是一命呜呼。

近卫前久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要让东方不败给他弟弟偿命。

本多正信闻言一怔,接着脸色凝重的向近卫前久深鞠一躬:“您的要求,德川大人一定全力满足。”

“服部大人,请问东方不败现在何处?”一直冷眼旁观,摇扇含笑的安平侯把掌中折扇一合,礼貌客气的向服部半藏相询。

本多正信鼻子哼了一声,不咸不淡的插了一句:“侯爷,你们明国有句古话,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晚起的鸟儿要****。你们来的太晚,如今怕是连残羹冷炙也吃不上了。”这言下之意你们在次要战场耽搁的太久。如今杀东方不败已用不着你们,我们德川系足矣。之前许诺的条件,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明国使团面对人数超过自己二十倍的敌人一夜血战,最后全歼敌军,己方也是死伤累累。八十多名孟极成员活下来的仅有二十七人,且无一不伤。

顾长风听他话里带刺,心中腾地火起刚想开口反驳。安平侯倒毫不在意,微笑道:“既然贵方坚持如此,那就能者多劳喽。”

本多忠胜傲然接口:“那是自然,此事关乎我们扶桑武士的荣誉,必然全力以赴。”

“正成,半三的伊贺同心组可有回报?”本多正信觉得纳闷,怎么到这会服部正就既不露面,也不传递消息。

“服部少主出了点意外,恐怕他不太方便汇报了。”苍老沙哑的声音自庙外传来。

服部半藏急忙循声望去,视野内自己的爱子正被人搀扶着走进清水寺。

服部正就盔歪甲邪,目光呆滞,口角流诞,精气神全然似垮了一般。在他身边的赫然是黑田如水和伊达政宗。

当听两人“如实”讲述事情的经过后,服部半藏气得浑身发抖,面罩下的脸皮变得火烫,一道道失望、怨怼、嘲讽、怜悯的目光汇集在他身上。

这位历来低调不引人注意的伊贺忍者首领,无可避免的成为全场焦点。

当听到连德川秀忠也被东方不败掳走,全场哗然。本多正信虽然还保持镇定,但脸色已有些发青。他略作思忖后道:“正成,就由你带人跟下去,不要硬来,只要保证他们会准时登上那条船就好。少主能救则救,若是万中有一,不可以留人在他们手上。”

服部半藏闻言吃惊不小,本多正信这口气意味着必要时连德川秀忠都可以牺牲掉,这对于曾亲眼目睹信康惨死的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本多正信看出他心中所虑,目光炯炯:“我乃主公名代,凡事有我负责。”。

服部半藏垂下眼皮,默默地转身去执行任务,临行前他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带着父亲恨铁不成钢的心痛和无奈。

本多正信接着把手一扬,那十二名随从立刻打开随身背负的竹篓,伴着刺耳的鸟鸣,十二只灰色的游隼扑棱着翅膀飞向空中。

游隼可日行千里,性情凶猛难驯,本多正信经年苦心也仅培养出十六只而已。除去四只留在江户育种,其他的他全带来了。

“我之前还纳闷扶桑的海口那么多,为何你们却任由东方不败到处窜。原来他会在何处上船也在德川大人掌握之内。想必这又是那个百地宗秀玩的把戏吧?东方不败自负智计过人,却栽在如此简单的苦肉计之下,时也命也。”安平侯抚掌大笑。

“侯爷此言差矣,计谋只论深浅,不论繁简。若是用得好,再简单的计谋都能无往不利。百地宗秀到底是我们扶桑的男儿,他不会让家康公失望。”本多正信说完看看日头后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小子怎么还不来报道。”

看着眼前的乱局,田启云有些意外的咦了一声:“东方不败竟真的杀了丰臣秀吉后还能逃出来,哼哼,不过他今日终究难逃一死。哎,”说着他看看旁边的贾布:“我们的就要大功告成,你还板着个死人脸干吗?”

贾布低下头,面露惭色:“虽千万人吾往矣,教主他当年就是这样,现在也是。他才是真正的英雄,我心里好生有愧。”

汗青昨夜中了两刀一箭,索性伤口不深。他听贾布话里对投效朝廷似有悔意,不悦道:“你若是真的忠心,当日何不战死沙场。如今惺惺作态又有何用?”

“大人教训的是,我连我最后的东西都出卖了,的确没资格再说什么。”贾布垂下头,不再开口。

“英雄,谈谈,我们,放了我。钱大大的有。”在数十里外的一处小溪旁,双手被反绑的德川秀忠躺在溪边向远处一块大石后不断喊着。

大石后令狐冲和东方不败相向而坐,正小心翼翼的拨开东方不败胸口的血衣,准备替他包扎伤口。

东方不败背靠大石,任由令狐冲褪去他上半身衣服,看着他,嘴角浮起暖暖的笑意。

令狐冲先自衣襟下摆撕下一条,放在溪水里反复洗涤,然后细心而温柔的擦去东方不败胸口的血污。

待血污慢慢擦净,露出原本滑若凝脂的肌肤后令狐冲发现,在东方不败心口上方寸许处横亘着一道半尺上的血痕。

那痕迹细如发丝,且又笔直如锋,伤痕色泽暗红,皮下隐隐仍有血渍溢出。

“说好了一起来,总是这么自把自为。”令狐冲心疼的嘟囔着,开始替他包扎。

“计算失误,我没想到那个老家伙这么厉害。本来还想着速战速决,然后回来叫你起床。”东方不败莞尔一笑,裸露在外的肌肤被令狐冲手指不经意间扫到,隐约觉得有些发烫。

令狐冲仰起脸认真想了想:“好像某人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最后都是我叫他起床吧。”

“那还不是因为某个酒鬼晚上不规矩。”东方不败看着包扎完毕的伤口,神思游移中原本被冰火之心内力不断撕扯的脏腑也似是不那么疼了。

“渴不渴,要不要喝点酒。”他指指令狐冲腰间的酒壶。

“英雄,我们谈谈啊。放了我,我保证让我爹放过你们。”德川秀忠依旧执着的喊着。

东方不败笑道:“不放你我九死一生,放了你就十死无生。少将军,相信我,对于令尊的为人,我比你更了解。”

“我们不是什么英雄,你还是省点力气吧。”被德川秀忠不住的喊叫惹得心烦,令狐冲没好气的捻起一粒石子,站起来便要去射德川秀忠的哑穴。

就在石子即将脱手而飞的一瞬,令狐冲余光却瞥见在一道微弱的金属反光自德川秀忠后方大的树上闪过。

令狐冲急忙手腕上抬,石子对着金属反光的位置射去。

啵得一声轻响,石子被凌空撞落,不是在树冠附近,而在德川秀忠后背上方处。

令狐冲脸色变了。他瞧得清楚,和石子相撞的是一枚忍者用的十字镖。

德川家康的手下来得这么快?

但这一镖好像射的是、、、

讶异中耳畔轻风掠过,东方不败已然飘至德川秀忠身前,左手连弹数枚飞针,同时右手拎起他向后一跃。

几道人影自树上坠下,但更多的忍者纷纷杀出。

令狐冲也拔剑而上,和东方不败一左一后夹住德川秀忠,和来敌遥相对峙。

德川秀忠见救兵杀到,心头大喜也不顾双手被绑,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呼救。

令狐冲把剑锋向着他脖颈一抵,对那些忍者笑道:“如果你们不想德川少将军有什么损伤,最好还是别”

他想说的是别乱动。

但没等他说完,对面忍者马上给出答案。

他们不但动了,而且动的干净利索,坚决果断。

一名身材高壮的忍者肩膀扛起根锃亮的铜管,用一只眼睛凑着铜管上凸起的圆孔。他的一双手就托在铜管下面。

左手托着铜管前段,右手却紧握铜管下方一处类似剑柄的物件。

那个物件和铜管相交的部分有一个铁扣。

他的食指就按在铁扣上。

扣下。

铜管口“砰”地一声,打出一颗火球来。

快若流星急如电的火球。

从他扛起铜管,到瞄准、发射,整套动作不过是眨眼便已完成。

但目标已倏然不见。

东方不败比他更快一步,葵花宝典真气拦腰一卷,带着令狐冲和德川秀忠两人及时避开。

爆炸声响起,炸力与火光,碎石与热浪。

之前令狐冲给东方不败包扎伤口所在的那块巨石被炸得七零八落。马儿垂死的哀鸣几乎同时响起,忍者连他们的坐骑一并攻击。

“我的天。”令狐冲看的瞠目不已,他扭头对德川秀忠喊道:“少将军,你爹这是要救你还是要杀你?”

德川秀忠大张着嘴,早已吓得面如土色,若不是东方不败及时把他拉开,他早就跟那块巨石一样被轰得四分五裂。到时再要找这位少将军,就得从哪些土石瓦砾里慢慢拼了。

令狐冲的脸沉了下来,他把德川秀忠往东方不败身侧一推:“让我来!”

他疾步向前同时剑光跃鞘而出。

本来以他的想法,杀死丰臣秀吉后尽量避免再和那些扶桑人冲突,即使避无可避,打斗中能不杀人就不尽量不杀人。

他之前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但现在他明白,就如任我行当年所说,敌人怕他们报仇,是绝不会放过他们。

他决意放下包袱,因为你的敌人绝不会背着包袱前进。

当前两名忍者胸膛血花飞溅,兵刃还未及挥起便已倒了下去。

令狐冲冲入敌群,沉水龙雀在掌中虎虎生风,剑花连挽,忽快忽慢中不住有血花溅起,敌人一个个倒下去。

当最后一个敌人被长剑穿胸而过钉死在地面时,溪边的石滩上已然遍地尸体,鲜血把窄小的溪流染成红色。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东方不败说着拍开德川秀忠的穴道,招呼令狐冲火速离开。

“少将军,看来你们父子感情不太好啊,你爹不太把你的命当回事。”令狐冲还剑入鞘,苦笑着跟了上去。德川秀忠穴道被解开,双手也恢复自由。他两眼呆滞,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直到跟着两人走了一炷香的路程后,他情绪爆发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痛哭。

今天之前他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德川少主,但现在落得如此悲惨的境地。他恨这两个绑架他的人,恨无能的服部正就没能保护他。但最令他伤心的却是父亲竟会全然不顾他的死活。

看着撒泼打滚的德川秀忠,令狐冲也是一脸无奈,从刚才那些忍者出手来看,显然这个挡箭牌已经成了烫手山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令狐冲只好耐着性子劝他起身赶路,但德川秀忠情绪崩溃下软硬不吃,死活不再走了。

东方不败背着手,一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表情。直到令狐冲实在无计可施,才笑眯眯的向他招招手:“令狐冲,需要我帮忙么?你跑江湖怎么连威胁人的本事都没有。”

“少将军,乖乖起来吧。他发起脾气好凶的,我都害怕。”令狐冲忙不迭的规劝德川秀忠。

“我不走!干脆你们就杀了我吧!”德川秀忠毫不理会,兀自叫嚷着。

“马上起来。”东方不败把令狐冲推开,冰冷的语调中透彻着杀机。

“我不,啊啊啊啊!”德川秀忠猛然发出一声透彻心扉的惨叫,右手食指惊悚的向后弯曲成九十度。

东方不败生生掰断了他一根手指。

“你以为死那么简单?一个人身上有三百多块骨头,我可以把它们一块块捏碎,然后还让你活着,想不想试试!”东方不败俯视着他,冷酷的如一座冰山。

德川秀忠脸色惨白,嘴里不住的倒吸冷气,钻心的剧痛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旁边的令狐冲看不下去了,尤其是东方不败那种视众生如死物的眼神令他实在感到悚然。他拉拉他的衣袖:“东方,算了吧,那些扶桑人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

东方不败冰川似目光瞬息融化:“唉,又不忍杀了是不是?”

德川秀忠和令狐冲素未谋面,又是仇人的儿子,但令狐冲终究还是没把头摇成,反而点了点头。

“你走吧。”东方不败对德川秀忠说。

德川秀忠惊讶的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眨眼前还如恶魔般残忍的人,他认为是不是过度疼痛下耳朵出了问题。

东方不败意兴阑珊的挥挥手:“在德川家康眼里,你不过是个没用的废物,杀来何益。若是换成德川信康,或许还有些用处。”

德川秀忠牙齿紧咬下唇,身体微微颤抖。强烈的屈辱压倒逃生的意志,他努力挤出一个坚强的表情:“父亲不会这么对我,你别想挑拨离间。”

东方不败神情笃定道:“信不信你心里明白。德川家康又不止你一个儿子,如果我没记错,外面不是还有一个?”

德川秀忠的脸色立刻变得极为难看。东方不败口中提到的外面那个,就是继承结城家的十万一千石的兄长结城秀康。

在扶桑大名中因继承人死亡而导致外姓回归本门继承家督的例子虽然很少,但不代表没有。

东方不败道:“你到底走不走?”

德川秀忠脑中一片混乱,东方不败的一席话就形同在他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种种臆想正无法遏制的冒出。

带着巨大的肉体和精神创伤,德川秀忠就像一个在外面被人欺负的孩子,抽泣中走上回家的路。

“好啦,令狐大侠,如你所愿,我们连最后的挡箭牌都没了。”东方不败揶揄着令狐冲。

令狐冲搓着手嘿嘿干笑:“虎毒不食子,这德川家康的心也真狠。”

东方不败突然说:“那些不是德川家康的人。”

令狐冲惊愕的表情就像嘴里塞了个鸭蛋,他呐呐道:“那他们是谁?”

“那些忍者我见过,是西班牙人。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那个伊达政宗的部下。”

“怎么还有西班牙人?”令狐冲夸张的张大嘴巴,扳着手指念叨:“明国人、扶桑人、女真萨满、西班牙人。你到底惹了多少仇家,还有我不知道的么?”

东方不败轻松笑着给他一个爆栗:“如果你不想再给我一剑的话,那就应该没有了。”

令狐冲也笑了:“那你刚才故意说错,就是要挑拨他们父子不和。原来你早就打算放他走。”

东方不败眼中闪过一道锐气:“老乌龟为人我很清楚,要真到关键时刻他可能不会顾及亲情。他算计我那么多次,我礼尚往来也给他添点恶心。”

令狐冲举起双手:“这个我十分赞成。”

“刚才在山上,我的脸色是不是很可怕,有没有吓到你。”东方不败停下脚步,直视令狐冲。

“这个么。”令狐冲踌躇后还是点头:“你那时的眼神很冷,是那种什么都不在乎,让人看了从心往外的冷。以后能不能不再这样。”

“我答应你以后尽量不杀人。”东方不败双手环住他的腰侧,两人额头轻轻相抵,呼吸交融中感受着彼此肌肤下的温暖。

“你也要答应我,不要让我们旅途的起点变成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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