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招魂灯

沈湛挑完衣服，月失昼就带着他出去逛逛，刚好今晚是鬼节，灯城百鬼夜行，热闹得很。

        “哥哥！”然而沈湛却是个怂包，出去之后就抓着月失昼不放，眼泪飘飘。

        “乖，不怕啊。”月失昼摸摸他的头，新鲜的看着这和平常不一样的集市。

        幽暗一片，城内施了幻术，天上圆月成了青绿中带着血红好的峨眉月。河边河水幽暗，映不出满街幽冥鬼火的光点。

        鬼魂飘飘，街上小贩行人都各种怪样，青面獠牙、一团黑雾、头上怪角、血流一地、八头六眼十臂九腿无嘴什么怪样都有，琵琶、茶壶、账本等物在各种地方跳来跳去，身上挂着价牌自己卖自己。

        相比之下月失昼和沈湛算是正常的，但在此情境下像是异类，只是带着恶鬼面具，衣袖上沾着血迹(朱砂)。

        像是两个受伤误入的旅人。

        “瞧一瞧，看一看，冥王大人的亲笔书信，得了就可再在冥府白住五十年！”

        “轮回名次，轮回名次，想去轮回的抓紧啊！就剩五百个名额了！”

        “孟婆汤，孟婆汤，喝完前尘尽忘啊！”

        “奈何桥一日游！”

        “十八地狱替身符！”

        “卖官儿，卖官儿，买了我这玉符，以后入了冥府就可以当大官儿了！”

        “幻化符，幻化符！”

        “吃了我这不死仙丹，保管你下辈子活到求死无门！”

        “我这红线，可是第十三任月老死了到冥府的时候，输了赌债抵押在我那的，买了，绝对有效！客官买一个，和心上人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啊！”

        “鬼差令，鬼差令，可召鬼差问话索命收魂！”

        “城隍册，城隍册，历代城隍都收录在册！看一看嘞！”

        “冥府美人册！”

        月失昼一路走来不由失笑，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想出来的。

        “招魂灯，招魂灯，给迷路的魂魄，照亮回家的路哦！”

        月失昼顿足，看了一眼。

        那灯有许多盏，都是一个样，造型华丽，像是宫里用的琉璃宫灯，金片琉璃丝，堆叠成一个宫殿楼阁的模样。金片流苏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亮亮叮叮当！”沈湛指着那个招魂灯笑。

        “客官，招魂灯，给迷路的魂魄照亮回家的路，来一个？”灰雾老板一会儿把自己团成个团子，一会儿又伸长成一条蛇。

        “好。”月失昼微微一笑，沈湛拿过那盏灯，笑得合不拢嘴。

        月失昼看着那盏暖黄色灯光的灯，不由一笑。

        抬头看着天上青绿血红的月亮。

        给迷路的魂魄照亮回家的路……

        似乎是有那么一个魂魄，迷路了，不然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回家呢？

        “月失昼！月失昼！”

        “嗯？”月失昼扭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定定看着南宫齐非，“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在这，你看看这是哪？你都干了什么啊！”南宫齐非心态很炸。

        “我干了什么？”月失昼一脸懵。

        “你看看……”南宫齐非人气糊涂胆子都大了，把月失昼的脑袋转到一边离床最远的榻上去，沈湛依偎在南灿怀里哭哭哭啼啼，嘴巴里还念叨着“坏蛋哥哥”。

        月失昼：“所以我到底做了什么？”

        “你，昨天晚上，突然发疯亲人家，你看看他那嘴，他那嘴！”

        月失昼木着脸再看沈湛，他嘴巴确实有点肿，下唇上有疤。

        月失昼五雷轰顶，不是很信，垂死挣扎：“我？”

        “你再看他脖子。”

        月失昼：“……”确实有一点红印，但是……

        “我真的不记得了！”月失昼很冤枉。

        “南灿亲眼所见，要不是她及时赶到，鬼知道你会对沈湛做什么？”南宫齐非瞪大眼睛。

        月失昼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

        “别了吧……”

        “所以，谁来具体说说，我怎么回的客栈？”月失昼问。

        “就是三更天的时候，灯城因为鬼节，特地弄了宵禁，你们还没回来，我们担心就去四处找，南灿找到你们，结果看到你把沈湛按在墙上亲。”

        “我子时初还买了个灯，灯呢？”

        “这个？”南宫齐非指指放在旁边桌上的纸糊小破灯笼。

        “我那招魂灯明明是金子和琉璃做的。”月失昼看着那小破灯，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你是被幻术迷了眼吧？”南宫齐非道。

        “也许吧，你们，算了，我走，让我清醒清醒。”

        月失昼进了南宫齐非房间，反手一张八品休止符贴上去，然后才松了口气靠在门上：“前辈，是不是你回来了？”

        『我就没走。』千共叹气，『进来说。』

        依旧是春日三千，青絮无边。

        月失昼无奈的看着这人：“前辈，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你这个蠢货，你是什么招祸体质？买个东西还能买到……”

        “买到什么？”

        “买到真冥府的东西。”千共冷冷道。

        “不是吧？”月失昼懵了，懵的彻底。

        “那唯一一盏真的招魂灯混在一堆假的里面，敢问你是如何认出来的？”千共真的十分好奇。

        “我就是随便拿的。”

        “你一个还有几千岁好活的修士，就已经开始考虑身后事了？”

        “对啊，入土要趁早。”月失昼笑道，“所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连南宫都说我混蛋，轻薄沈湛。”

        “这个嘛，那可真是人生苦短，说来话长了。”千共打哈哈。

        “别墨迹！”

        “那个招魂灯，的确可以让迷路的魂魄回家，是个宝贝。但是沈湛的魂魄中了长明鱼的毒，失忆了。现在的他碰到那个破灯，那就是死路一条。那灯里丢魂魄的引力催化了长明鱼的毒素，让沈湛险些丧命。”

        “所以？”

        “那个灯是真的，所以我回来了。也得亏我回来了。不然天道宗和离轩，我——你们两极峰和他们鸣映阁，梁子真的是结大了。”

        “那么你是怎么给沈湛解毒的？”月失昼问出最致命的问题。

        “……把你的妖丹给了他。”千共讷讷道，随后又着急忙慌的补充，“事急从权，当时你身上也没有其他东西可以救沈湛了！”

        “妖丹，妖丹啊！我一个半妖，把妖丹交到别人体内，你是怎么想的？知不知道我死了，你也得一起？”月失昼简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是你买的招魂灯，你为什么要买？要不是你，沈湛会中毒吗？”

        “要不是你非要去河边捡沈湛，沈湛会中毒吗？”

        “要不是你冷落骕骦，它会把霜菡剑吞了吗？”

        “要不是你非要和沈湛合作，沈湛会附赠一个骕骦吗？”

        “要不是你去坏宫弦的好事，会被他扔到凡间吗？”

        “要不是你……”月失昼要不是出来了。

        “所以，沈湛又不会把你的妖丹怎么样。”

        “那我怎么把妖丹拿回来？他现在应该解毒了。”

        “用嘴吸啊。不过解毒嘛，得等他记忆恢复毒才能解。”千共道。

        “等他记忆恢复，我妖丹还拿得出来吗？！”月失昼仍着打爆千□□头的冲动。

        “你不是有沈湛的把柄在手上吗？大不了到时候让我来。”

        “呵呵，问题又来了，你渡妖丹就渡妖丹，为什么咬人家？”

        “他毒发之后发疯，咬我，所以我才咬回去的。”

        月失昼：“……”

        月失昼发现他舌头的确破了，那么问题再次来了，为什么他的舌头会破呢？

        “呵呵。”月失昼冷冷的看着千共，“我懒得和你扯皮了，你记着把我妖丹拿回来。走了。”

        “听我说完，就是因为这个妖丹，所以沈湛一边说你讨厌，一边又不想离你太远。”

        “那不正好遂了你的意，可以和他好好亲近？算了，你滚出去！”月失昼越想越烦，一脚把千共踹出识海。

        “行行行，我替你收拾烂摊子。”千共得了便宜还卖乖。

        千共回到沈湛的房间，南宫齐非已经不见了。

        只有南灿还在那安慰哭哭啼啼的沈湛。

        “你还有脸回来！”南灿冷哼。

        “听我解释。”千共隐没一些小细节之后，把自己塑造的非常侠义心肠，舍己为人。

        南灿听完都沉默了，最后在沈湛一直偷偷摸摸看千共的小动作下，终于认输出了房间。

        “湛儿。”千共走到床边，语气带着些小心翼翼。

        沈湛抱着膝盖，缩成小小一团坐在榻上，看着千共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湛儿，你是怕我了吗？”千共一条腿跪到榻上。

        “嗯……”沈湛撇头不看他。

        “湛儿，为什么不搭理哥哥？”千共把他掰过来。

        “哥哥坏……”沈湛出口声音就抽抽搭搭的，“哥哥，哥哥逼我吃奇怪的东西，还，还咬我，哥哥……呜呜呜……哥哥欺负我……”

        千共拿起他一只手，在自己脸上一扇，拿起另一只手，继续在自己脸上拍一巴掌。

        “啊！啊啊啊！”沈湛大叫着要把手往回收，却被千共牢牢抓着，他把他双手搭到自己肩上，“看着我。”

        沈湛鬼叫着抓他头发，把头撇向一边。

        “湛儿！”千共勾住他脖颈，把他往自己的方向一带。

        月失昼：“……”果然伤害永远是他的，享乐永远是千共的。

        然而，千共只是把沈湛按在他的脖颈间，两人相依相偎，抱在一起密不可分。

        月失昼表示真的是哔了狗了。

        “呜……”沈湛扯了扯千共的头发，在他没什么反应之后，头轻轻一蹭，却是带着笑，“坏蛋哥哥。”

        “好好好，都是我不好，愿久要杀要剐都可以，别再不理我了。”

        沈湛从千共怀里出来，定定的看着他，眼中盈满笑意，突然往前一扑。

        月失昼把握时机，再次致命一击：『所以为什么我会对昨晚毫无意识？』

        他知道千共不会说实话，所以特地等一个时机，一个会让他手忙脚乱的时机。

        然而下一刻，月失昼就被唇上一掠而过的温软给狠狠打击，呆愣在原地一脸五雷轰顶的表情。

        “哥哥？”沈湛歪着头，眨巴着眼睛十分无辜。

        他把手在月失昼面前晃了晃，又一下子把月失昼扑倒，爬到他心口去听他的心跳。

        “心跳正常，眼睛，脉脉，嘴巴……”于是沈湛开始像模像样的给月失昼检查。

        月失昼把又趴在他胸口的沈湛给推着坐起来，让他靠墙坐着。

        “乖，别乱动。”月失昼板着一张脸。

        “哦。”沈湛乖乖坐好，乖巧的看着月失昼。

        “你，你，早上了，去吃早膳吧。”月失昼扶额，看着外头天色，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

        “要哥哥一起。”

        “哥哥困了。”月失昼无奈道。

        “好吧。”沈湛乖乖的出了门。

        “你该出来了。”月失昼往后一倒，躺在床上。

        然而千共半点动静都没有：“那就只好我来找你了。”

        烟花三月，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这次识海里是一座画舫，千共就在画舫之上，背对着他：“你不信我。”

        “所以你就临阵脱逃，把我踢出来？把我踢出来你就痛快了？你还记不记得，沈湛是你心上人。前辈我现在可当真有点怀疑，你对他这份喜欢是真心还是假意了。”

        “那你就当是假的吧。”千共冷冷道。

        “我可不知道真假。”月失昼走到他面前，看到的还是他的背影。

        看来这家伙如今是不想再面对他了。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我对昨晚的事没印象。”

        “还不懂？”千共冷笑，“因为我回来了，所以你魂魄受到震荡。”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克你，你的魂魄太弱了。不想被夺舍就现在立刻马上离我远点！”千共把月失昼一巴掌扫了出去。

        “既然你回来了，我就给你说说情况，我们捉的那什么卜纹鸟，要六天之后才能捉到，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先，带沈湛去一趟望音谷吧。』

        “望音谷……”

        月失昼虽然有的时候是个滔天巨坑，但是该靠谱的时候还是很得力的，千共说完，月失昼就马不停蹄连夜带着沈湛直奔望音谷，留下南宫齐非一个人独自面对三个都和他有仇的离轩人。

        “哥哥，我们走了师妹会不会生气？”沈湛居然十分懂事。

        “放心，师妹最喜欢你了，不会和你生气的。”月失昼安慰。南灿只会把他剁了。

        “哦，可是我最喜欢哥哥，是不会和师妹在一起的。”沈湛懵懂的说。

        “没事，你可以喜欢你哥哥，然后娶你师妹。”月失昼表示。

        “可是这样很渣。”沈湛居然知道什么叫做渣，也是稀奇。

        “行吧，你渣你师妹也爱你。”月失昼结束这场口水话。

        望音谷位于黎城外十里，和灯城距离不算远，二人御剑了一晚上，到达望音谷外已是天明。

        “现在做什么？”沈湛歪着头，可可爱爱的问。

        “你说得对。”月失昼点头，也在等着千共说话。

        然而千共再次像死了一样，月失昼和他正闹着别扭，是绝对不会去识海里找他的，于是两人就在谷外茂盛的青絮树里挑了一颗，坐在树下。

        月失昼盘腿打坐，沈湛就玩他自己的灵力，玩累了就去捡地上的花瓣编花环，编手环，全都套在月失昼头上手上脖子上，最后他把花瓣一洒，闭目盘膝的月失昼就成了个花仙。

        『起来。』死了一天的千共终于出声。

        月失昼睁眼就见花瓣如雨铺天盖地撒下来，而始作俑者还一脸纯真笑得开心。

        见他睁眼还亲昵的凑过来抱抱：“哥哥！”

        “乖。”月失昼十分熟练的哄小孩，拍拍他的头，十分顺手的把花环全套到沈湛身上，花瓣也撒回去。

        沈湛就站着任他摆弄，笑得一脸纯真，最后还伸展着转了个圈圈，一副求夸奖的模样看着月失昼。

        “愿久真好看。像个小花仙。”于是月失昼夸道。

        这声夸赞是发自内心的，沈湛一身白衣，配上这一身的粉色花瓣，却是半点都不显俗气轻浮，反倒出尘得很。

        “嘿嘿，哥哥也很好看。”沈湛看着月失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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