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星河清梦

『别腻歪了，快趁现在，去收集点青絮花瓣，不要地上的，不要树上的。』千共道。

        此刻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给青絮花镀上金边。

        月失昼和个傻子一样在那里接花，十分怀疑千共是在整他，但是又怕不是。

        于是月失昼把主意打到了在边上也傻了吧唧接花瓣的沈湛，递给他一个广口瓷瓶：“愿久，我们来比赛好不好？”

        “比什么？”

        “比谁接的花多，太阳落山我们就数数谁的花瓣比较多，如何？”

        “好！”沈湛兴高采烈的笑，于是两人一起在一大片青絮中翩飞着，去接花瓣。

        玉树临风美少年，在这样的情境之下显得格外般配。

        月失昼不知道，千共在识海里看着他们，唇角紧紧抿着。

        望音谷是个神奇的地方，这里的太阳落得很快，短短一刻钟，天就要黑了。

        “啊啊啊——”沈湛一手指天，大喊一声。

        月失昼正以为他又抽风了，却见那些纷飞的花瓣尽数向沈湛手中的瓷瓶涌去。

        太阳落下地平线，望音谷外的青絮林只剩阴暗昏黑。

        沈湛眼巴巴看向月失昼讨要夸奖。

        月失昼摸摸他的头，拿过那比他多了好几倍的瓷瓶，夸道：“真棒。”

        沈湛嘻嘻一笑，也拿过月失昼手上的瓷瓶，把里面花瓣尽数倒了出来，撒了满头。

        月失昼：“……”

        算了，随便吧。

        『现在做什么？』月失昼问。

        『可以回去了。』千共淡淡道。

        『就这？』月失昼不太相信，把霜菡剑取出来的方式，似乎太简单了。

        『就这。』千共冷冷道。

        沈湛好歹帮了大忙，以月失昼的速度，他得几天才能收集到那么多的分量，自然不好再叫他陪自己星夜兼程的往灯城赶。

        于是只好先找个客栈住下。

        月失昼只要了一间客房，给沈湛住的，他自己把沈湛哄睡之后，就又一个人前往黎城十里外的望音谷。

        月失昼来了这里也什么都没做，只是找了一棵树坐下，靠在树干上，看着天。

        过了会儿，他又觉得不对，取出月上仙来，放在自己手边，似乎是像了点。

        但是只有这么一株青絮是枝繁叶茂的，其他都是枯树，似乎还少了一个人……

        月失昼拿起月上仙，闭目凝神，四周随着他心意，只有他依倚靠的这株青絮一树繁云。

        旁边有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他们十指交缠，看着对方。

        纵使满身鲜血。

        这才是月失昼这些年来，最常梦到的画面。

        但是那两个人，他一个都看不清，越是想要看清，便越是什么都模糊了。

        但是月失昼是记得那把剑的。

        “你发什么疯？”千共一句话，破了月失昼借助月上仙创造出来的幻境。

        “你是不是被我伤到了？”月失昼抱着树干笑，“这就是，你身亡时的场景？”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千共冷冷道。

        “我猜得到，那个人是谁。”月失昼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那个位置不存在的人，“前辈，你对从前的执念太深了，所以你一直念念不忘的记着，甚至影响到了我。你没有保护好他，这是事实。”

        『所以……』千共的语气很冷。

        “所以，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从冥府里出来的，也不知道你对沈湛到底还有几分喜欢，我却肯定，你一定是想好好护着他的。前辈，对不起，我之前不该妄自揣测，你对沈湛的用心。”

        『你既知错，吾也不欲再追究。』千共挺大度的说。

        “但是前辈，就算你是霜菡剑的旧主，又能在人间存活多久？十年，还是十五年。”

        『你想说什么？』

        “我以为前辈会托孤。”月失昼道。

        『哦，我懂了，你看上沈湛了。』千共的语气饶有兴味，带着笑意，和一丝丝危险。

        “前辈，天涯何处无芳草，再者，我不是断袖。”月失昼无奈道，“您就算说我看上了南灿，也比说沈湛抢强吧。”

        『如果只是为了托孤，你这实力还不配。』

        “为什么，我不够强，天赋不够高，修炼进度不够快？”

        『论天赋和修炼进度，你的确是天才，不仅是这一辈的，在你师父那一辈你也是。但是月失昼，论心技，你还是差了沈湛一筹。』

        “哦？”

        『别和我说沈湛、玉吟啸都贿赂你，那不过因为你背后是宫弦。如果你与他们异位而处，你不一定能做到更好。』

        “理由。”

        『你心慈手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这是个致命弱点。』

        月失昼不说话。

        『人心善变，世事难料。有些人，或许他们早些时候也是好人，但你无法保证他一直都是个好人，一直都与你利益一致。』

        “前辈啊……”月失昼喉头干哑，说话的时候感觉喉头梗着什么，似乎肿了一样的难受，“你突然和我说这些，是要发生什么了吗？”

        千共却不再说话了。

        月失昼于是继续坐在树下，一夜过去，也没睡着，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之后却是觉得神清气爽。

        回到客栈的时候沈湛已经醒了，乖乖的抱膝坐在床头，亮闪亮闪的大眼睛呆呆的看着门，月失昼一进来就扑过来要抱抱。

        “哥哥！”

        “乖。”月失昼揉揉他的头，把被子叠了，随后要带沈湛出门。

        “哥哥！”沈湛却抱着他不撒手，双手环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胸口，语气可怜巴巴的像个受委屈的小孩。

        “怎么了？”月失昼看着他毛茸茸的脑袋，还要压抑着不推开他，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一些。

        这样的压抑和忍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成了面对沈湛时的习惯。

        但月失昼今天心里已经很疲累了，他不想相信千共说的那些话。

        “哥哥别生气了，好不好？”沈湛仰头看他，大眼睛很闪亮。

        心里突然就绞紧了，不知道是重压还是别的什么。

        “好。”月失昼摸摸他的头。

        “我今天要带哥哥出去玩！”沈湛拉着月失昼要出门，但是任他怎么拉，月失昼都在原地岿然不动，于是他气呼呼的看着月失昼，哼哼唧唧的蹭过来，点点月失昼的心口，“哥哥要不要和湛儿出去玩？”

        “好。”于是月失昼被沈湛拽着袖子出了门，沈湛力气很大的在前面拖着月失昼走，月失昼在后面慢悠悠的被他拉着。场面一度叫人想起遛狗的人也是牵着狗绳子身体后仰。

        “刺啦——”

        刚出客栈门，月失昼的袖子终于不堪重负的被扯断了。

        月失昼：“……”他觉得沈湛可能真的是克他的，虽然这个袖子能活到今天，月失昼自己都觉得它长寿，但是也不该当街断袖啊！

        “哥哥……”沈湛一脸无辜。

        月失昼没脾气了，摸摸他的头，拉着他的手往成衣铺走。

        这次沈湛终于没再急着往前冲，紧紧捏着月失昼的手，不停的侧头看他，和他走在并排。

        袖子断了正好，月失昼在成衣铺里买了几件衣服，制式、面料、颜色都不一样，但是有一个共同点，袖子很长，而且结实。

        沈湛在铺子里一直闹着让月失昼穿那件银纹祥云白衣，月失昼最后奈不住他吵，只得无奈应了。

        出了铺子沈湛拽着月失昼的手往河边走，两人交握的手隐没在双方长到及地的袖摆里，旁人看到只以为他们是走得很近。

        月失昼想让沈湛别拽着他的手他就哭，只得迁就着这位大爷，心里不无哀伤的想，这长袖到底还是买错了。

        黎城是座小城，连个传送阵都没有。

        月失昼慢悠悠的和沈湛在河边走，心绪被这夯货一搅和，还真开朗不少。

        沈湛租了艘小船，很小，坐下他们两人刚刚好。

        月失昼和沈湛一人一根桨，两人慢悠悠的在河上荡。船吃水挺深，只差几个指头，水就能灌进来。

        “哥哥！”沈湛清脆的叫他，眼里盈满笑意。

        月失昼又看到了星河。

        “嗯，好愿久。”他也笑。

        月失昼只以为沈湛是租了那艘小船，没想到他其实是买了那艘小船。

        他们在河上划了很久，后来四周寥无人烟，沈湛笑着说要划船带他回家。

        回家。

        这两个字叫月失昼呆愣了一下。

        之后他们还真就这么划起了船。

        水路不比御剑，沈湛现在的状态也不可能一整天都划。

        晚上沈湛躺在月失昼腿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睡前那双眸子里朦胧起雾，掩盖繁星。

        夜晚的河面风是清凉的。

        蝉鸣阵阵。

        在望国赏萤听蝉是文人两大暑乐，月失昼从前瞧不上，现在却觉着甚是不错。

        他想吟诗了。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你和她什么关系？”

        “千共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愿久！那个花楼女，她抱着一个孩子……长得和你挺像啊……”他说到后来，声音都沙哑了。

        “不是的，她，那个贱人……”

        “你是想灭口吗？连你自己的亲生骨肉，你都下得去手，也对，你父皇不也是……”

        “闭嘴！”他被气疯了，一巴掌迅疾如风的抽在脸上，声音清脆，他脸上浮起五个指印。

        “呵呵，恼羞成怒？还是欲盖弥彰！你们从前如何我不管，但是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几岁？！你一边和我，一边和她……”

        “对，你有意见！一开始不就是你纠缠老子？老子稀罕你！爱过过，不过滚！多的是人想跟老子好！”

        “好！好！我滚就是了，不在这里碍你们一家团圆。才子佳人风流不忌。”

        “滚！别再让老子看见你！”

        “殿下……”

        “你也滚！贱人！”

        月失昼醒来就看到沈湛还躺在他腿上，温和和看着他，眼里盈满少年人那种热忱的笑意。

        “哥哥。”他笑。

        “湛儿。”月失昼摸摸他的头，两人继续划船。

        不过出师不利，这船滑到了护城河里。

        “何人擅闯！”当灯城的城卫剑指月失昼他们这艘小船的时候，月失昼的反应能力堪称他此生之最。

        拉着沈湛在收起船的同时，就是一张七品传送符对着客栈的方向跑。

        城卫什么都没捞到。

        “还好反应快。”月失昼惊魂未定。

        “哥哥好棒！”沈湛捧场。

        “啪啪啪——”

        “确实很棒。”玉吟啸微笑鼓掌。

        月失昼：“……”

        沈湛：“……”

        玉吟啸手里端着玉碗，正在吃早膳，而南灿和他同桌，抱着萝卜正在啃。

        表兄妹两个意外的合拍，正在共看一幅卷轴。

        此刻两只黑耳朵束了起来，噘着嘴看着他们。

        “师妹，师兄！”沈湛喊道。

        “早啊。”月失昼故作无事一笑，转身就推门要走。

        “月失昼，你还有脸回来！”南宫齐非推开门冲了进来，月失昼刚才但凡推门再早一点，现在就在门后边了。

        “南宫啊，你消息挺灵通。”月失昼皮笑肉不笑，看向那扇因为南宫齐非进来，而再次关上的门。

        “你招呼不打就走，灿灿非常生气，于是找齐非要了些你的私物，托云师妹在客栈布了阵，你一回来，大家就都会知道。”玉吟啸笑着解释。

        月失昼定睛一看，果然这表兄妹两个看的卷轴，正是这个什么阵的子阵。

        “我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不是感知沈湛的气息，而是感知我的？”说话间，沈湛已经凑到南灿那边，抢了她的琉璃花发钗，对着光一阵好看。

        “谁知道你们两个人去，几个人回来？”南灿翻白眼。

        月失昼：“……”感情是害怕他把沈湛给卖了。

        回到客栈房间的时候，沈湛这次没跟来，他对南灿新买的琉璃花发钗大约十分感兴趣。

        “说说？”月失昼微笑看着几天未见就令他刮目相看的“老乡”。

        “说什么？”南宫齐非不解。

        “这才几天啊，就和玉家那两个关系那么好了，我还担心你一个独自面对三个离轩的，会死呢。”

        “多谢老乡关心，不过我这可真的是九死一生，为了积分豁出去了啊！”

        “你那系统又不做人了？让你干什么？”

        “一下给我出了好几个。什么和叶无情相谈甚欢，和玉吟啸同舟游玩，去南宫索的花园里溜达一圈，得到一瓶萧散炼的六品易心丹，让南灿对我的好感度上升到80。我真tm跪了，这破系统是想让我死的节奏啊。这种任务，要么死要么开后宫，我是真tm的服了鬼系统。”

        “节哀！”月失昼拍拍他的肩。

        “其实老乡，看在我这么惨的份上，你帮个忙呗。”

        “什么忙？”月失昼眯眼看他，心里不好的预感直线攀升。

        “让我抱一下。”南宫齐非道。

        “你想都别想！”月失昼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个抱绝对不会是普通的抱。

        果不其然。

        “真的，就抱一下，不会掉了你一块肉的！要不然你自己用灵力飞起来，让我摆个pos？”

        “还要我自己飞起来？”月失昼整个炸了，这个什么见鬼的抱，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抱，“你老实告诉我。什么抱，怎么抱？”

        “哎呀就是公主抱你，然后被沈湛公主抱啊……老乡你行行好，我摆个pos就好，真的啊！”

        “你想都别想！”月失昼整个炸毛了。

        “哎呀就一下，我保证不会和你有肢体接触，你要是炸毛了就揍我，对着我脸使命揍，成不？”

        最后月失昼忍辱负重，摆完pos就给了南宫齐非几拳，之后又把沈湛叫来。

        本来以为沈湛会不愿意，结果沈湛居然十分开心可以抱漂亮艳花花，把南宫齐非公主抱起来之后，还抱着他转圈圈，要带他下楼玩。

        “放下！你放下啊啊啊啊啊……”这下可轮到南宫齐非炸毛了。

        月失昼看得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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