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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舶来


  申小菱道:“也不算诓骗。我的确是得罪了宁妃。”

  薛石隐从她床头的小斗柜里翻出自己的销金首炉子,把玩着:“也没到这地步。”

  “迟早的事。我今日已把罗曼放了,让陆启权跟着她去徽州。”

  “罗曼本就不安分,早些放了也好。为何又让陆启权跟去?不放心?”

  “并非是不放心,只想赌一把她还念着这几年的情谊。”申小菱叹了一口气,转动着酒杯:“如果宁妃要亲自对我下手,陆启权从我这里走出去,终归不是什么光彩的出身。别连累人家的前程。”

  薛石隐掀开盖子,将香灰倒进了花盆的泥里,又顺手从梳妆台上找来一根银簪,翻了翻土:“你小看他了。你也小看你自己了。”

  “你说话便说话,动我的簪子做什么?”申小菱走过去,将簪子夺了回来,吹掉泥土,又用帕子擦了擦。

  “陆启权这人,我让人跟了很久,是个重信讲义之人。必是不肯走的,你用了什么法子?”

  “我让他借道徽州去京城找怀舟。”

  陆启权就直呼全名,柳怀舟就只有“怀舟”二字?

  薛石隐挑挑眉:“你把这几个人都送走了,杭州的铺子准备关门?”

  申小菱沉默了片刻,道:“迟早的事。”

  “既然要关门,还让柳怀舟去京城做什么?”

  “柳家父子是老实本分的人,我请他们来做事,不能不给人一条活路。”

  这妮子似乎真的做好必死的准备了。

  他正脸看她:“所以你刚才是真想送她们母子走?”

  “我也只是试探。早些说与她听,她若想留下来,便是将我当作一家人,我必然多备一些家产给她们。

  既然她......也不能怪她,自己的亲生骨肉,管我叫娘,任谁也不愿意。当年既是权宜之计,又何苦为难他们。正本归位才好。”申小菱淡淡地说,声音逐渐沉下去。

  看她神情落寞,薛石隐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来,想去摸摸她的头,又想到老七的眼神,老三的话,终究还是忍住了。赶忙说道:

  “罗兰倒是忠心的。”

  申小菱点点头:“真到了紧要关头,我也会让她走的。人命比什么都重要。”

  薛石隐不这么认为。

  这妮子是失忆了,才会这样想。当年她只要复仇不要命的劲头,鹤喙楼有几个死士敌得过?萧家白毛怪的折骨术,又岂是常人所能忍的?

  可不知为何,薛石隐的心底冒出一个细细小小的隐隐约约的念头——

  要护着这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小四。

  捏捏手指,他正色道:“我来找你,其实是有事要商量。”

  “可是钱六爷的事?”刚才默娘已回过一次话,说薛石隐怀疑长街上的死者是钱六爷。

  “对。这手法越来越像鹤喙楼的死士,甚至将他身上可能被怀疑之处,都被毒液毁了。”

  “你去验过了?确定不是鹤喙楼的人?”

  “今日我在府衙验了一整日。”薛石隐道,“你知道我辨认的方法,他绝非鹤喙楼的人。”

  “为何要嫁祸给鹤喙楼呢?”

  “我想过,很可能是我布置在你身边的人在打斗时暴露了招式或痕迹。”

  “萧伯鸾如何说?”

  “他倒十分肯定这人绝非鹤喙楼的人。”

  “他是如何知道的?”申小菱也有些意外。

  “鹤喙楼有这药的,通常是容貌完好的死士。是防着在执行任务时,若被人捉住,自毁容貌和痕迹。这人通身没有练武的痕迹,又非得在下雪天,无人的大街上用鹤喙楼的死法展示给众人看,这不是栽赃是什么?”

  “鹤喙楼这个药从何而来?我那日便想问你的。”

  “始帝给的。”薛石隐苦笑道。

  “始帝又是从何处得来这药?莫非他也给了一些毒珠给别人?”

  “极有可能是他暗地里的命人制的。”始帝死的早,根本没跟他说过关于这毒珠的任何事。

  申小菱摇摇头:“不,这应该是舶来物。”

  “舶来物?”这词倒是第一次听。

  “就是船舶出海运回来的东西。”

  “为何不能是我中原之物?”

  “那珠子的壳,绝非寻常琉璃,而是用大火将几种矿石熔化之后,吹制的。”

  薛石隐肯定了她的看法:“我曾听说过吹大泡的制法。这制法中原是有的,只是矿石难寻,便被皇室所用。”

  “但那药水应该是舶来物,中原甚至接壤的番邦不该有。”

  “为何?你不是说曾在一本叫作《化学》的书上见过?”

  因为这是一种极强的酸。但申小菱无法跟古人解释。顺着话找了一个理由:

  “对,正是这书中这样描述的,说是在出海往西走一万里的地方,有炼金术士做出了这毒药。”

  “你言下之意,始帝从海上得了这毒液,并将它灌在这珠子里,给了我。”

  “这宁妃本就是宫里人,有这珠子也就不稀奇了。”申小菱点点头,又想到一件事,“始帝时期可出过海?”

  薛石隐思索了一番,道:“我看过卷宗,大荔国时海事兴盛。那时丁墨那样的潮帮是各家都有各自的船队出海。

  始帝称帝后举兵南下,芮国刚定,海外倭寇猖獗,始帝便停了海事,将沿海的潮帮都收了,各家只留一条船结成船队,也不让走远,只许往西南处走。”

  申小菱眨了眨眼。

  “对了,”薛石隐从身上取出几颗“醉花阴”,红彤彤的香粒集结在掌心:

  “这‘醉花阴’便源自昆仑国。是一种奇大无比的红花,花香使人晕眩。大荔时期的船队路过昆仑带回这花的种子,种在最南端的海岛之上。”

  “也是始帝给你的?”

  “非也。”薛石隐将香粒抛进了销金兽,盖上盖子,“这是二十三,噢,就是给你治脚的郭大夫,当年跟随他师父采药时去了那岛上。”

  原来如此。

  “那这花可会被别人采了去?”别又跟那毒珠似的。

  薛石隐自然早就想到了:“有人守岛,因这岛偏僻,又禁海事,船队都只匆匆路过,不曾有人上岛。”

  窗户传来轻微动静。

  十六道:“裴文被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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