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杖毙

凤鸾殿院子里有很多人，有站有坐还有趴着的，站着的是一众内侍宫女，两个内侍手拿粗大的刑板。

        坐着的便是当朝皇后，雍容华贵，妆容精巧，威严十足，但还是难掩她面上的憔悴，给人一种强撑着的感觉。

        趴在刑凳上的是徐三儿，脸上布满了大滴大滴的汗珠，他刚被打了板子，但只被打了十余下，意识还很清楚，痛感也更钻心。

        南宫霰一踏进凤鸾殿，就看到趴在刑凳上的徐三儿和被扔在地上的一本很旧的书，他忍住喊他的冲动，快步上前，行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只盯着他看，没有说话，南宫霰也就只能保持一种单膝下跪的姿态。

        良久，皇后终于开口，却是呵道：“跪下！”

        南宫霰默不作声地跪下了。皇后仍是冷眼看他，道：“霰儿啊霰儿，你可真是太让本宫失望了。”

        南宫霰带着颤音：“儿臣有罪，请母后责罚。”

        “哦，那你倒是告诉本宫你罪在何处？”

        “儿臣私下阅读乱七八糟的书，玩物丧志，愧对父皇母后和先生的教导，愧对自己‘太子’的身份。”

        皇后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冷声道：“告诉本宫，你看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书都是从哪来的？”

        南宫霰顿时就不说话了，明知故问，母后这是在给他挖坑呢！而且，他不跳不行。无论他怎么说，都是不对的。南宫霰暗自握紧了拳头，不吭声。

        见他不回答，皇后的语气又冷了几分：“嗯？说话，是谁给你的？”

        南宫霰无法，只得接道：“是……是从宫外来的……”

        “霰儿，你是不是忘了，本宫曾说过，不允许你私自出宫。嗯？本宫是不是说过？”

        “是，母后说过的话，儿臣不敢忘。”

        “那这书是谁从宫外带来的？”

        南宫霰心跳如鼓，还是说了出来：“是儿……儿臣让徐三儿从……从宫外带的。”

        听到这句话，皇后动了动自己的身子，微微往后靠，刚刚紧绷的五官似乎也放松了些。

        她正欲说话，南宫霰又开口道：“但母后，是儿臣……是儿臣让他给我带的。儿臣是主，他是仆，儿臣……儿臣逼迫他，让他帮儿臣。他才……”

        “够了，现在没你的事了。”皇后打断了南宫霰的话。

        “母后……”南宫霰还欲恳求，皇后却不再理他了。

        “徐三儿今年多大了？”

        “回皇后娘娘，徐三儿到年就十二了。”身旁的一个姑姑回道。

        皇后看了一眼徐三儿，又看向南宫霰，道：“霰儿，起来吧，来本宫这儿。”

        “是。”南宫霰起身走向皇后。

        皇后把他拉进怀里，为他整理有些散乱的衣饰，又温柔地抚摸他的脸蛋，道：“霰儿，你今年才七岁，还小，尚缺乏明辨是非的能力。你从三岁便入学堂，日日起早贪黑，一年也没有几天休息的日子，有时候也会厌倦。嗯？是不是？”

        南宫霰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其实，他不是“有时候也会厌倦”，而是日日都厌倦。

        “所以啊，你偶尔也想偷个懒什么的，母后也能理解。就像这次，你浪费时间去看那些没用的故事书。本宫知道那故事书很吸引人，但那不是什么好东西，看它就只是会浪费时间，耽误正事。”

        皇后的声音仍是充满爱怜，但语中却带着不容置疑。

        南宫霰真想反驳他的母后，但他不能，也不敢。

        “但你还小，有些东西你也不太能分得清好坏，但那个徐三儿就不一样了。他都那么大了，自己私下里鬼混也就算了，但他身为你的身边人，竟然将这种东西拿给你看，去诱导你。还屡次不改，实在是该死！”

        皇后说到最后一句时，可以说是咬牙切齿。

        南宫霰心下一惊，又跪在地上，求道：“母后，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他诱导儿臣，是……”

        “给本宫起来！别忘了你的身份！”皇后突然吼了一声，吓得南宫霰立刻噤声。

        皇后坐直了身子，无情地宣判道：“徐三儿诱导当朝太子，居心叵测，罪不可赦。来人！杖毙！”

        话音刚落下，徐三儿就仿佛已经死了一半，眼泪从瞪大的双眼流下。刚才打那几板子，那么疼，他都没哭。可现在，只是因为这句话。

        “母后！”

        南宫霰难以置信他的母后竟然会把事情做的那么绝，他立刻起身往徐三儿跑去，搂着徐三儿，视死如归道：“不准碰他!谁都不准碰他!母后，儿臣求求你，饶了他吧！都是因为儿臣，错在儿臣。您要罚，就罚儿臣吧！”

        “殿下。”徐三儿虚弱的声音在南宫霰耳边响起，“算了吧，奴才贱命一条，不值钱，死就死吧……”

        南宫霰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落，他哽咽道：“不要，不准你这样说，不准你这样说，我一定会救你的，一定会的。”

        皇后已经怒不可遏了，她向身旁的人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太子拉过来，不准他靠近那个贱仆！”

        几个宫人向南宫霰逼近，虽然知道他们不会伤害自己，但南宫霰还是害怕极了，可他又无能为力，只能死死抱住徐三儿。

        但这只是无济于事，他一个小孩子，面对几个成年人，力量上的悬殊可想而知。南宫霰被轻轻松松地拉到一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拿着刑板的内侍一步一步地走向徐三儿。

        徐三儿在南宫霰松手的那一瞬间就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死亡。

        “啪……啪……啪……”

        一下又一下，力气毫不含糊，声音非常响，伴随着徐三儿的闷哼声，一声一声像刀一样割在南宫霰心里。

        耳边似乎还传来母后冰冷到近乎绝情的声音：“霰儿，你要记住，你是太子，是我们大璃国未来的君主，你必须变得足够优秀，才能担得起这个大任！你不是一个人，你的身后是南宫一族！是万千黎民百姓！”

        无数声音似乎很近，似乎又很远，好似从天边传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南宫霰只觉得很长很长，比他从东宫跑到凤鸾殿的时间还要漫长。他努力睁大眼睛，雾蒙蒙一片，他的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一动不动的徐三儿，以及大片大片的血红色，鲜艳又罪恶。

        东宫内，死一般的寂静。屋内只有南宫霰和徐三儿的尸体。

        徐三儿被活活打死后，本应该被直接拖走扔乱葬岗里。但南宫霰却提出要把徐三儿带回东宫，然后找人好好安葬一番。皇后自然不同意，但南宫霰就像没有灵魂的傀儡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恳求着。

        也不知道是他的理由足够充分，还是他那不死不活，异常安静的模样吓到了皇后，或是其它的原因。反正，无论怎样，皇后最终还是同意了。

        只要同意就行了，他才不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南宫霰只是盯着徐三儿看，他的死相很难看，鼻孔和嘴巴都流出血，有些血甚至还顺着脖子往衣服里流。不过，现在已经干了。

        杖毙，打的不只是屁股，而是全身，常常会把人打得内脏破裂出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南宫霰起身离开房间。片刻，他就又回来了，手里端着水盆，水盆沿还搭着两块白色的毛巾。南宫霰将水盆放在一侧，开始擦拭徐三儿脸上的血迹。

        他自幼娇生惯养，这样的事儿几乎没有干过，但每天看着身边的人做，倒也能比个葫芦画个瓢。脸上擦干净后，南宫霰又将手伸向徐三儿的衣襟，他想要把他的衣服解开些，以便擦拭脖子和胸口位置的血。

        衣服松开的那一瞬间，南宫霰看着徐三儿的胸口处，又哭了。

        徐三儿白净瘦弱的胸口只沾上了少量干涸的血迹，大部分血液都被一本不厚的书浸染了。即使有暗红色的印迹，他也能看清书上的字——《异域图志》。

        南宫霰清楚地记得在凤鸾殿的院子里，地上已经有一本书，应该是他母后让人搜出来的。如今天气较冷，衣服穿得也厚实，这本因为放在最里面才没有被人发现。

        南宫霰的脑袋垂在徐三儿尸体旁，小手攥得紧紧的，眼泪顺着脸上的泪痕往下掉，逐渐连成一条线。

        徐三儿性子胆小，害怕被人发现，所以以往几次都是只带一本书。他之前也没有说什么，但是就在上一次，就在徐三儿掏出来书的时候，他随口说了一句：“就只有这一本吗？”。

        他只是随口一说，自己都没在意，但徐三儿却记在了心里……

        南宫霰整个人几乎都摊在了地上，眼泪不停地低落，一口牙齿都快要被咬碎。他心里好痛，好难受，却无能为力，只能用手狠狠地捶打自己腿。一下又一下，就像拍在徐三儿身上的板子。

        听完这个十几年前的故事后，暮雪沉默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南宫霰也是紧抿着唇，整个屋子都处于一种低气压的氛围。

        暮雪觉得这样谁都不说话也不太合适，于是，她问道：“后来呢？徐三儿的尸体，你是怎么处理的？”

        “朕不能出宫，就托人将他葬在了他的家乡，靠近他母亲的坟墓。”

        言罢，又陷入了沉默。

        “那……他给你带的其它书，你都是怎么处理的？也像这本这样，收藏起来？”暮雪又道。

        听到这句话，南宫霰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仿佛想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果然，便听他道：“除了这一本没被发现，其它的都被朕的母后下令拿走销毁了。”

        “那……那本《海上记》呢？”

        “那是徐三儿的书，朕让人和他埋在一起了。”

        提到伤心的事，南宫霰整个人仿佛都没了气力，给人浑浑噩噩的感觉。


　　https://fozhldaoxs.cc/book/13853364/6217034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fozhldaoxs.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fozhlda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