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罗姬

暮雪含笑，她放下璇花的手臂，起身向床边的柜子走去。璇花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就见她从一个木盒里拿出一个青色瓷盒。暮雪坐回原处，拧开瓷盒的盖子，道：“我给你上些药。”

        璇花愣了一下，忙将手臂缩回，道：“不用了不用了，奴婢的手臂已经没什么事了，用不着上药了。”

        暮雪道：“不行，上了药总比不上药好，我之前用过这个药，效果很好的。”

        听到暮雪的话，璇花又是一愣，也忘了拒绝，问道：“姑娘为什么用这药？”

        听此，一段不好的回忆涌入脑海，暮雪顿时拉下了脸，她撇嘴道：“刚入宫的时候跟着内务府的苏姑姑学了礼仪，被她打了。”

        听到“苏姑姑”的名讳，璇花咋舌，道：“苏姑姑确实很严厉，又是宫里的老人，底下的人也都忌惮着她。”

        暮雪又道：“反正已经过去了，以后也应该和她没什么交集了。罢了罢了，不提她了，我来给你上药。”

        璇花还欲拒绝，暮雪则直接拉住她的手臂，非常强硬地将药涂抹在伤痕处。璇花见她如此，只好作罢，道声谢后，便任由她为自己上药。

        药膏刚敷上伤痕处时，便有一丝疼痛，但尚且能忍住。不上一会儿，痛感便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清凉感。这感觉叠加在皮肤的温热之上，倒有种奇异的舒服。

        二人一时无言，璇花见暮雪低头仔细抹药，心下感激不已，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

        片刻，她想到暮雪刚才所说的离宫之事，便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道：“姑娘，你刚才说以后要出宫，那出了宫后你打算去哪呢？”

        暮雪头也不抬道：“我可能要去扬州。”

        烟花三月下扬州，饶是璇花自小便待在宫里，也听闻扬州的名气，她由衷感慨道：“扬州是个好地方啊。”

        暮雪轻轻“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她幼时应该是去过扬州，但如今却忘了大半，也记不清那里的景色。去过的地方太多，如今安稳下来，总会出现记忆错乱的情况。

        上完药后，二人便窝在床上一起聊东聊西。暮雪给璇花讲她从前在商队里遇到的趣事，璇花便给暮雪讲宫里的生活。

        二人聊了一会儿后，暮雪想到自己来宫里都两个月了，还没有去过除清心殿和内务府之外的其它地方，便问道：“璇花，你在这皇宫里去的地方多吗？皇宫里有没有什么好玩好看的地方？”

        璇花看着床顶，想了想，道：“奴婢只是个小宫女，很多地方去不了的，最多经过的时候远远地看一眼。不过，奴婢想着，皇宫里最好玩好看的地方应该是御花园吧！”

        暮雪道：“御花园，那里面应该都是些花花草草的。不过，看个几次应该也就觉得乏味了。”

        璇花点了点头，似乎是赞同她说的话。

        二人静默了一阵子，璇花突然想到什么，侧身看向暮雪，道：“要说好玩好看的地方，皇宫里有个地方，奴婢也不知道好不好玩好不好看，只是关于这个地方的传闻挺多的。”

        暮雪一下子就被激起了兴趣，也侧身看向她，忙道：“什么地方？”

        璇花却没有着急说，而是低声道：“姑娘，奴婢说的也只是听别人说的，真真假假的，奴婢也不知道，不过是我们底下的人平时用来解闷的。按规矩来说，我们是不能私底下议论这些的。所以，姑娘听了可不要对外人说，也不要说是奴婢和你说的啊。”

        暮雪笑道：“我知道，你放心，我就当听个故事，不会和别人说的。”

        璇花这才道：“奴婢说的地方叫拂身居。”

        听了这名字，暮雪赞了一句：“倒是个好名字。”

        璇花附和道：“是啊，奴婢识得字虽然不多，但当时一听这名字也觉得好听。”

        暮雪细细品了这名字，疑道：“皇宫里的房子不都是叫什么宫，什么殿的吗？这个地方怎么会用个‘居’字呢？倒不像是皇宫里用的名字。”

        璇花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但这个地方确实是在皇宫。但是，它所在的位置却很奇怪。这么好的一个地方竟然建在了皇宫的西南角！”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度，带着叹息和不解。

        暮雪轻皱眉头，西南角？

        她虽然对风水五行不是多了解，但隐约也感觉这西南角应该算不上什么好位置。她还在想着，璇花接下来说的话更让她大吃一惊。

        “皇宫的刑场就在西南角那里，两个地方离得特别近，那么阴深深的地方，真的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建在那儿。”

        暮雪睁大了眼睛，人住的地方竟然建在刑场旁边？！

        璇花继续说了下去。

        这拂身居不仅建在刑场旁边，周围还种了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却不是红色的那种，而是白色的。可无论是什么颜色的，对于大璃国人来说，这彼岸花都是不祥的花，长于通向地狱的黄泉路上，这是象征着死亡的花。

        可这样不祥的花，不仅种在了大璃国，还是在皇宫里，也没人敢去清除它们。原因还要追溯到先帝南宫昊身上，以及被大璃国人嗤为妖姬的罗姬。

        这罗姬是南夜国人，准确的来说，她是南夜国人尊崇的舍子神女。当年南夜国战败，她作为美人被献给先帝。先帝有意侮辱她，侮辱她背后的南夜国，便也没给个妃嫔的名分，而是唤她为罗姬，宫里的人便称她为罗夫人。

        这罗夫人起初是被安排在一个普通的宫殿里住着的，先帝虽因她的美貌宠爱她，倒也没掀起太大的风浪。

        可谁知几年后，先帝突然要为她在皇宫单建一座住处，还亲自取名为“拂身居”，“拂身”二字则取自“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一时之间，皇宫上下乃至于民间都议论纷纷。

        毕竟是皇帝下旨建住处，那肯定是笔不少的花费，不少人觉得皇帝为了一个敌国送来的美人如此破费，实在不是一个明君该做的事。但先帝执意如此，且当时大璃国国库充盈，这种花费也不过九牛一毛，人们最后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当这住处的选址出来后，又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如此美妙的住处竟然要建在皇宫的西南角，和刑场相邻，而且还要在其周围种上大片大片的彼岸花。

        众人都认定这是罗姬的主意，大璃国人不喜这彼岸花，可这花是南夜国的国花，在南夜国非常受欢迎。

        大璃国人认为彼岸花通向地狱，可南夜国百姓却认为这花指引着他们逝去的亲人，以免他们的亲人在黑暗处迷途。

        南夜国人的信仰固然带着些浪漫的味道，但这是在大璃国，绝大多数大璃国人也只是觉得南夜国人颠倒黑白。

        但这彼岸花只见于南方一些阴冷潮湿的地方，北方的地带几乎很难生长，人们便自然而然觉得这拂身居的选址也是罗姬选的。西南处难见阳光，又离刑场极近，那附近确实阴森些。

        可这依然无法与纯天然的气候相比，而且，要种的彼岸花还是白色的那种，又名曼陀罗花，这种品类的彼岸花还只在南夜国有。

        众人都以为这事肯定会作罢，且不说这花难种，大璃国和南夜国刚刚结束战争没几年，皇帝又最痛恨南夜国，怎么会主动在南夜国买东西。

        可结果是，皇帝允了。不光买了花的种子，还从南夜国运来了泥土。没错，南夜国有一处地方彼岸花长得极好，皇帝便花钱买下了那片的泥土，然后用船用车将泥土运到皇宫。

        这事闹的沸沸扬扬，众人忌惮皇帝，便痛骂那罗姬是红颜祸水，是祸国殃民的妖女。平日里叫她罗姬或罗夫人的也不这样叫了，全都骂她为妖姬。

        但最后在皇帝的大力支持下，这拂身居在短短两三年的时间便建成了。整个拂身居位于一片白色之中，里面则栽满各式花草树木。除了这些，另有亭台楼阁，池馆水廊点缀其间。美不胜收。

        建成后，罗姬便住了进去，从此宫里的人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众人都猜，这罗姬是被皇帝囚禁在那里了。这样想着，人们倒也觉得这拂身居也不是一无是处。

        时间长了，有人还猜这罗姬莫不是死在那拂身居了，可这道谣言却鲜有人信。因为皇帝常常去那里过夜，到了后来，甚至一连几天住在那，也不上早朝，最多叫人把奏折送到那里。

        因着这个，大璃国人对那罗姬的厌恶更深。

        璇花讲完，暮雪沉默了许久，似是在消化这故事。良久，她才问道：“那然后呢？”

        璇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什么‘然后’？”

        暮雪解释道：“就是先帝和那个罗夫人，他们后来是什么结局？”

        她心想，南宫霰十岁的时候就即了位，想必先帝去世的时候年龄也不是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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