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相反

南宫霰轻“哼”一声，道：“当初要给你个离家近的封地，你不要，非要跑到西南那边角上。你看看现在，来回都好几个月，这不是找罪受吗？”

        南宫幕无奈地笑了笑，这样的话他已经从南宫霰嘴里听过无数遍了。他道：“再偏远也是我们大璃国的土地，总得有人去守护啊。”

        南宫霰撇了撇嘴，这话他也从南宫幕那里听过无数遍了。他赞同南宫幕说的话，但他也有私心，不想让自己的亲皇叔跑到那种地方受罪。

        两人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在这离别之际，千言万语，涌在心里，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终于，南宫幕道：“好了，真的不能再说了，我们还要赶在天黑前到达下一个城镇。”

        南宫霰只是点头，没有说话。

        南宫幕向人群那摆手，江朗小跑至他们面前，作揖道：“见过皇上，见过殿下。”

        二人颔首，南宫霰问道：“这次江修怎么没来？”

        南宫幕回道：“府里离不了人，让他留在那处理事情。”

        言罢，他便进了马车，江朗坐在前室，手里攥着皮鞭，就等南宫幕下令。

        南宫霰仍立在马车旁，望着马车窗口那处。

        不过几秒，南宫幕就掀起窗帘，向南宫霰招手：“皇上，我还有事想说。”

        南宫霰走进，侧着耳朵道：“什么事？”

        南宫幕眼中含着笑，道：“我这一去两年，等我再来时，不知道能不能抱上侄孙？”

        南宫霰狠狠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南宫幕妥协般道：“抱不上侄孙也行，哪怕后宫里有个妃子我也高兴。”

        南宫霰仍是不说话。

        南宫幕“不高兴”了，道：“哎，你说话呀，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南宫霰终于开了口，却道：“以后再说吧！”

        南宫幕无奈，又是这样的话。

        他想了想，换了个法子问：“王丞相家的大女儿怎么样？听说是个大美人呢？”

        南宫霰面无表情道:“你都说了是‘听说’，万一长得不好看呢？”

        南宫幕面上神色不改，又道：“那李将军家的那个小女儿呢？冬至节那天，我看她在宴会上一直偷看你。”

        “太轻浮了。”

        “啧”南宫幕道，“怎么能这样说人家女孩呢！人家小姑娘那叫勇敢。”

        南宫霰不说话。

        南宫幕又道：“那张尚书家的那个小侄女呢？这个我在宴会上见过，相貌出众，举止得体，琴弹得也不错。”

        南宫霰面不改色：“你要是喜欢，我可以下旨让她当你的王妃，随着你一起去封地。”

        南宫幕：“……”

        跟着他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这不是坑人家闺女吗？!

        南宫幕抽搐着嘴角，南宫霰这边又幽幽道：“皇叔两年才回京一趟，没想到对这京城里的小姐了解得还挺多。”

        南宫幕笑呵呵道：“这不还是为你的终身大事感到着急嘛！我来京城前可是做足了功课呢！”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语气满满都是自豪。

        南宫霰觉得若不是看在面前的人是他的皇叔，他可能早就让人滚蛋了。

        “那……”南宫幕又开口道。

        南宫霰太阳穴猛地一跳，这次又是谁？

        “你身边那个暮雪怎么样？”

        空气之中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南宫幕表面不动如山，内心则波涛汹涌，早知道……就不问了。不过，那次在御花园里，南宫霰不是都算承认对她的心意了吗？可怎么……是这个反应？

        但他仍强装镇定：“感觉怎么样？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话音落下，南宫幕突然感觉自己身体一阵冷寒，他抬眼一撇，发现南宫霰正用警告的眼神看着他。

        南宫幕想要开口缓解一下现在令人窒息的气氛，但他刚说了个“我”字，面前就突然一黑。

        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南宫霰将窗帘放下了。

        马车外，南宫霰的手还没收回，他烦躁地吐了口长气，对马车内道：“皇叔，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出发吧！两年后见。”

        言罢，他正要离开，一只手臂突然从窗口伸出，拉住了他的衣襟。

        南宫幕另一只手扒着窗帘，露出一个脑袋，脸上还挂着欠揍的笑：“好了好了，我和你开玩笑呢！和你说些正经的。”

        南宫霰侧着脸，又瞥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这才不情不愿地靠近南宫幕。

        “什么事？”

        南宫幕神色果然认真起来，道：“若是真的喜欢人家，可以考虑留在身边。”

        南宫霰双手交叉在胸前，眼睛盯着地面，面上没有任何情绪，他道：“那小丫头就在这宫里待一年，朕答应她的。”

        南宫幕轻皱了眉头，陷入了沉默，半晌，才道：“那你就对她好些，让她自己愿意留在宫里。”

        南宫霰“哦”了一声，又道：“可是朝廷里的那群老头子同意吗？”

        南宫幕先是一愣，老头子？老头子是谁？

        待他反应过来时，他不禁有些想笑，无奈道：“他们这些人都快被你给折腾疯了，以前还想着后宫的妃子必须大家闺秀，才貌双全什么的。现在……别管什么身份，只要是个女的，是个活的，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他顿了顿，又玩笑道：“我感觉，要是有一天后宫能生个孩子出来，他们说不定比自己抱孙子还高兴。”

        南宫霰撇撇嘴，手臂从胸前垂了下来。不知不觉中，他的双手手指纠缠在一起。

        他靠在马车壁上，很认真地抠着指甲，状似无意道：“那万一她不喜欢朕呢？”

        说到最后，声音低若蚊蝇。

        南宫幕看他这幅扭扭捏捏的样子，顿觉好笑，本想故意装作没听清，让他再说一遍。但对南宫霰极为了解的他最后决定还是算了，他这话一问出，南宫霰指定会炸毛。

        不过，南宫霰的这个问题也确实提醒到了他，是啊，万一人家不喜欢，也不愿意留在宫里呢？

        思及此，南宫幕心中一痛。

        虽说这皇宫里的日子是膏粱文绣，但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人追求自由自在，平凡安逸的生活。强行把这种人留在宫里，无异于是折断鸟儿的翅膀还将它关在笼子里。即使这个笼子是金银打造，珠宝装饰，她也不会快乐的。

        南宫幕眸中有一瞬的失色，他的声音也低沉了许多：“若是她真的不愿意，那就放她走吧。”

        南宫霰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放下手臂，似乎没有察觉到南宫幕情绪上的变化，仍不依不饶道：“不舍得放手，该怎么办？”

        南宫幕道：“若是真心喜欢她，为她好，那就应该尊重她的想法。”

        南宫霰面色一僵，随即像小孩子般，迫切追问道：“那……那朕先把她留在身边，然后对她好，说不定……说不定她就会回心转意的。”

        南宫幕似乎急躁起来，他声音陡然拔高：“那万一她永远都不会变心呢？”

        南宫霰愣住了，下意识看向南宫幕。

        南宫幕和他对上视线，顿感失态，忙避开眼神，低声道:“这样会毁了她的。”

        南宫霰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南宫幕，在他的印象中，他的皇叔很少露出这样颓废的表情。

        良久，他才道：“朕知道了。”

        南宫霰抬手放下窗帘，道：“皇叔，该出发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们两年后见。”

        一块帘布彻底阻挡了二人，马车内久久没有动静。

        片刻，里面才传来一道很低的声音：“两年后见。江朗，走吧。”

        坐在前室的江朗应了声“是”，又向南宫霰告了退。随着“驾”的一声响起，马车往朱雀门奔驰。

        南宫霰立在原处许久，直到再也看不到马车的踪影。

        他随即转身，往皇宫方向走。

        怀孟城中，中轴线上，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自南宫幕离开后，暮雪很清晰地感觉到了南宫霰的不对劲。他常常心不在焉，做事也提不起来精神似的，有时还会呆呆地坐在某处愣神。

        暮雪也尝试着和以前一样对南宫霰说些搞笑的事，但他听完后只是扯了扯嘴角，笑得极其僵硬，眉眼中也没有笑意，像是陷入了深深的阴霾里。

        暮雪只猜测是因为南宫幕离了宫，想到这，她不禁感慨这叔侄二人的情义之深。

        一日晚间，正是最惬意的时光。

        暮雪吃了晚饭后就窝在自己的小屋里，外面寒风凛冽，屋内暖意熏人。她钻进被窝里，借着微弱的灯光，手里捧着从南宫霰那拿来的书读。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

        这么晚了，谁还会来找她？

        暮雪喊道：“谁？”

        “朕。”熟悉的声音响起，但听起来有些冷淡。

        是南宫霰。

        暮雪心中一惊，以前有什么事都是徐庆或其他人来转告，这次他怎么亲自来了？

        暮雪口中应着：“好，这就来。”然后忙裹上棉衣，开了门。

        门外只有南宫霰一人，他神色淡淡的，看到暮雪这幅模样，眉梢一动，问道：“你睡下了？”

        暮雪摇头道:“还没，坐在床上看书呢。”

        两人正说着，一阵冷风突然灌进屋里，即使南宫霰在门口挡着，还是有冷风扑到暮雪身上。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又裹紧了衣服，道：“皇上，有什么事进来再说吧。”

        南宫霰心头一跳，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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