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见一笑

换好衣服，小昙推开门，正要跨出去，一桶水劈头盖脸泼在了小昙身上。

        几个侍女笑着，一个反而指责小昙道：“你就这么嫌弃我们这的夏天？姐妹们洗衣服的脏水都要抢？”

        “……”小昙抬眼看着眼前这几个明显在捉弄自己的侍女。

        “看什么看。脏死了。滚过来干活。”为首的那个侍女指着小昙，一脸的不屑，说完随意地一招手，示意小昙跟过去。路上又是恶狠狠的一句：“你也不要想着去和谁告状，和谁说都没用。不过……”

        说着，这侍女玩味似的勾起了嘴角笑了，“你还是快想想怎么和小少爷解释吧，他可不喜欢脏兮兮的人。”

        说话间，竟是回到了韩夜冥的院子里，侍女丢了一把不知从何处拿出来的扫把过来。“新来的，你就在这里好好扫扫叶子吧。这晦气的院子，平日里可是没人愿意来呢，为了你，我都走到这了，感恩戴德吧。”说着，这个侍女随意地挥挥手，走了。

        小昙握着扫把，目送那位傲慢的侍女离开，然后找了个从院子入口处看不到的树荫坐下了。

        看着草地上阳光的斑斑驳驳，小昙有些发着呆，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直到此刻，看似是告一段落，其实是更危险的开始。

        要想彻底击垮韩家，除了破坏琴阵之外，还需要查清楚韩家的杀手究竟是什么来历。周笑正带着人在外边调查，但是毫无进展。剩下的就是一招险棋了，混入韩家内部，从内部去寻找线索。

        好在很早就想过可能要混进韩家，所以一个多月前就已经飞鸽通知昙灵教右护法影月，去寻找百花谷弟子。这孟箫便是寻到的百花谷弟子。

        独自一人静静坐在树荫下的小昙，显出了与先前判若两人的气场，那种天真活泼全然了无踪迹，换上了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淡。毕竟，这小昙正是清幽阁二阁主幽昙。

        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幽昙轻声感叹：“还真是感谢师父呢。”

        幽昙12岁之前，是拜在灵台谷的栀灵大师门下的。但是这位师父却因为昙灵剑与幽昙产生了共鸣，而视幽昙为不详，所以从不传授幽昙武功。

        幽昙一边偷偷跟着师兄师姐偷学，一边总是在师父面前装作不曾习武的样子。久而久之，不仅步子体态中看不出端倪，甚至连内力也隐藏得很好。若不是那一天被师父撞见了现行，幽昙或许永远不会被师父发现会武功。

        连堪称活神仙级别的栀灵大师都看不穿的，又岂是韩家那个小小的管家能识破的？

        幽昙此时坐着的这处树荫确实是位置好得很，不仅从院子外边看不见，而且从屋子里也看不见。所以，坐了很久也没人发现。

        好处是，很适合想心事。

        坏处是，等幽昙被肚子饿的感觉抓回现实时，应该是已经过了饭点了。

        看来是根本没人想过来管她，不然送饭时若是没找到她，怕是已经有人在整个韩府里到处找她了，也不会这么安静了。

        这么安静……这么想着，幽昙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以及有些不稳的脚步声，还伴着偶尔的几声呛咳。幽昙从坐着的地方走出来，看到了正沿着院子里的小路找着什么的韩夜冥。

        此时，少年那一身白衣沾上了不少灰和枯草。江宁的七月，正是盛夏，在外边站上一会儿就难免红光满面外加满身的汗。然而，眼前的少年虽然确实额上满是汗水，但脸色却比早晨看到的更加苍白了几分。

        幽昙就这样不发出一点声音地看着，也不知是感觉到了幽昙的视线，还是正好转身，韩夜冥看到了幽昙。

        释然的笑在少年苍白的脸上绽放，比起早上那个强装出来的微笑，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确实，这是一个极好看的少年。

        若他不是韩家人，倒是可以好好相处了，只可惜……看到笑容的那一瞬间，幽昙心中划过这样一句话。

        幽昙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不知何时已经收敛了那生人勿近的气场。

        韩夜冥往幽昙这边走过来，但是似乎刚才支撑着他的弦已经松了下来，脚下一个踉跄，身形不稳地摔在了地上。

        幽昙心里默默地感叹，这孩子也太弱了吧……正想假装扫地，不去管他，却发现韩夜冥并没有爬起来。小心地走过去，蹲下，轻轻推了推他。

        倒在地上的少年紧闭着双眼，好看的脸上都沾上了泥土。

        幽昙伸手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还好是活的。试着抱起了他，却是意外得轻，抱着的感觉上，就像是瘦得只剩骨头架子。

        幽昙抱着韩夜冥进了屋子里，小厅的桌上摆着好些食物，似乎一点儿都没有被人动过，桌边放着两副碗筷，幽昙并没有细想是何意。

        将韩夜冥放到了床上，幽昙四下看了看，发现了一旁的脸盆和毛巾，打湿了毛巾，轻轻地替韩夜冥擦去脸上沾上的泥土。

        有那么一瞬间，幽昙愣了一下，自己这是在干嘛？但是却又觉得不得不这么做，毕竟，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幽昙将泥土擦干净了之后，看着韩夜冥这一身沾着枯草和尘土的衣服，思考着究竟是应该就这样呢，还是应该给他盖上被子呢？换衣服？不存在的……幽昙想到这个方案的瞬间，就被自己用力摇头否定了，虽然摇头太用力的后果是扯得背上的伤一阵疼痛，不禁又倒抽了一口冷气。

        “咳咳……”昏睡中的少年呛咳了几声，开始不安地挣扎，双手紧紧地捂上了胸口，大口地喘着，夹杂着一些似乎窒息的哽咽。唇上泛起了一些暗紫，在苍白的脸色反衬下更为诡异。

        幽昙楞了一下，虽然说是假装成孟箫的弟子了，但是自己其实完全不懂医术，现在该怎么办？

        忽地想起了昨天韩曦影的做法，幽昙小心地扶起韩夜冥，让他靠在了自己身上，伸手在他胸前学着韩曦影的样子按揉着。

        似乎是有效的，韩夜冥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看着怀中的少年恢复了正常，幽昙正打算让他躺回床上，韩夜冥却恰在这时候慢慢睁开了眼睛。

        两人对视，谁都没有动作，也没有谁先开口说话。

        幽昙甚至感觉到自己脸上有点烫烫的，怕是脸红了……这要传出去，还了得？高冷魔女幽昙，竟然也会有害羞脸红的时候？

        幽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叹出来，同时，也不再去看韩夜冥什么反应，直接松开了扶着他的手，后退了几步。

        好在在幽昙松手前，韩夜冥已经自己撑起来了，不然想必是要后脑勺砸在床头了。

        “咳，咳……”韩夜冥虽然是醒了，但似乎还是不太舒服，身体微微前倾着，不时呛咳一下。

        幽昙尴尬地站了一会儿，突然决定就这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走出去。

        正要转身，却听见韩夜冥小声地说了一句：“抱歉。”

        幽昙有些不解地看着韩夜冥，但是没有说什么。

        韩夜冥又呛咳了几下才缓过气来，接上了话：“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被欺负……很抱歉。”

        眼前的这个少年真的以为我是“被迫”留在这里当人质的吗？也是，看韩曦影做这种事的熟练的样子，想必已经有很多人被这样留下来过了吧。不过，就凭你，犯不着我亲自出马。我只是利用了韩曦影的猜疑，混入了韩府而已。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短短的一瞬间，幽昙脑中已是思绪万千，对眼前的少年打心底里其实有一分嘲讽，不过面上依旧是空洞的天真。

        许是见幽昙没有回话，韩夜冥缓了缓又接着说了：“午膳……外边……你吃吧。”

        幽昙想起了外边厅中的食物，所以……他的意思是，让我随便吃？

        “方才，我原是……去找你的……”韩夜冥解释，“没想到……咳咳……我真是，太差劲了……”说着，流露出了几分自责的神情。

        所以说……幽昙大致的猜测了一下，应该是下人送来了食物，韩夜冥想要叫自己一起吃，然后去院子里找自己。但是当时自己正躲在树荫里，于是韩夜冥没有找到，还因此犯了病。

        原来，刚才那个笑容是这个意思啊，还以为找不到的人，突然找到了的时候的那种释然吗？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和他哥哥比起来，他未免也太天真了吧？还是说……韩曦影给人的印象也是翩翩公子，但是背地里却是阴狠毒辣。眼前这个少年，是不是也只是伪装呢？

        不论如何，此时应该说……幽昙略想了想，问：“你呢？那些是给你准备的吧。”

        韩夜冥小幅摇了摇头：“吃不下。是给我们……两个的。”在幽昙刚才想着事情的这段时间，韩夜冥自己挪了一点位置，半坐半靠在了床头。

        幽昙“喔”了一声，不再说什么，看韩夜冥的样子，应该也死不了，于是也放心地出去了。

        待仔细看过了外边桌上的菜色，幽昙才发现确实是太丰富了些。但是却不免让人感觉暗藏心机，毕竟即使不懂医术，凭借直觉，幽昙也知道照顾病人要尽量饮食清淡。那么，除掉几个素菜，其他的如果说真是为自己准备的，那也太可笑了。

        想起来早上韩曦影吩咐侍女的那句“带小昙姑娘去处理一下伤口”，不觉一丝冷笑挂上嘴角，一个轻轻的“呵”差点脱口而出，不愧是韩曦影，表面文章做的很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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