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情不自禁

盛夏的午后，幽昙坐在餐桌边。毒辣的日头在屋外洒下炙热的光，即使在屋内，即使不时有微风穿堂而过，还是没能凉快多少。

        听着院中单调的蝉鸣，幽昙不禁想念起了清幽阁中自己的荷塘水榭，南方的夏天，真的很可怕啊。

        本就对食物没有多少兴趣的幽昙，随意地填饱了肚子。看着桌上剩下的一大堆食物，幽昙犹豫着，究竟应该怎么做呢？

        忽然想到房间里那个小少年，虽然自己说吃不下，但是还是应该让他吃一点的吧？

        看韩曦影昨天那么担心他的样子，平日里总也不会亏待了他，那么他瘦成这样怕是自己不好好吃饭，作死来的吧。

        “唉。”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幽昙拿起另一副没用过的碗筷，拨了些饭又夹了些菜。正要迈步向房间里去，忽地又停住了脚步，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拿起了桌上的勺子，这才向着房间里去了。

        韩夜冥靠在床头，似乎已经睡着了，微微侧着头，闭着眼睛。呼吸已经恢复正常了，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幽昙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决定不吵醒他了，只是轻轻地走到床边，小心地将手中的碗放在了床头的小柜子上。

        “嗯……”

        幽昙自觉已经足够轻手轻脚，应该是没有发出什么声音的，但是床上的少年依旧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轻轻地出了声，似是梦醒时的呢喃。然后，刚才还像是熟睡的人儿，缓缓睁开了依旧有些朦胧的双眼。

        幽昙有些尴尬地保持着拿着碗的姿势，站在床边。

        韩夜冥很快注意到了一旁的幽昙，不过这一次不等他说什么，幽昙轻轻叹了口气，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那个……给你弄了点吃的。”说着有些别扭地把手中的碗和勺子递过去，“你自己吃吧。”

        说话间故意没有看着韩夜冥。此时幽昙的心中不断地在反问自己，这种照顾病人的日常是什么情况，说好的刺探情报呢？说好的里应外合呢？说好的灭门呢……

        “嗯，谢谢。”韩夜冥轻轻道了谢，伸手接过幽昙递来的碗和勺子。

        可惜幽昙的视线没有在韩夜冥身上，不然此刻小少年脸上那满溢着幸福的笑，或许能治愈不少这世界待她不公的伤痕。

        虽然没有看着韩夜冥，但是两人的双手触碰的瞬间，幽昙还是心中一惊。明明是夏天，韩夜冥的手却像是冬日一般的冰冷。待到手上一轻，知道东西已经被对方接过了，幽昙这才将视线转了回来。

        韩夜冥托着碗的左手有些微微颤抖，右手的勺子也有些无力地在盖在米饭上的菜叶上轻轻刮着。略微用力想要弄起一点什么，却不想左手一抖，碗险些脱了手，幸好被幽昙托住。

        两人视线交汇的一瞬，幽昙眼中的不忍尚未收敛，韩夜冥则是满脸的歉疚。

        “要不……我喂你？”幽昙试探着问。

        韩夜冥低头，小声应了个：“抱歉。”

        幽昙拿起了韩夜冥手中的碗，然后接过了勺子。食物已经不烫了，所以也不用吹，就这样直接喂给坐在床上的少年。

        韩夜冥还算是比较配合的，但是吃了三四口之后就摇摇头，有些歉意地说：“吃不下了。”

        “怎么可能。”幽昙心中有些无语，虽然说病着的时候胃口不好，但是只吃这么一点，根本就不够身体需要消耗的能量的啊。像这样，别说是心疾了，就算是能治好的病，也会治不好的。

        “再吃点吧，你平时也这样的吗？实在太少了，这样子你的身体好不起来的。”幽昙似乎是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没发觉，此刻自己皱着眉头，有些像是个操心着自家孩子的老妈子。

        韩夜冥有些愣神地看着幽昙，过了一会儿移开了视线，低下头，轻轻应了个：“好。”

        幽昙没有注意到，少年嘴角扬起的一抹淡淡的笑。

        虽然有点辛苦，但是终于把那半小碗东西都咽了下去。

        幽昙满意地轻笑：“好啦，我去收拾东西去了。”说着出了房间，回到外边，开始将桌上的食物一盘盘放回食盒里。

        正收拾着，却听见房间里传来了些许声响。幽昙跑过去，正见了韩夜冥撑着床沿，不断作呕的样子，刚刚吃下的东西，算是都吐干净了。

        少年右手撑着床沿，左手按在胸口，喘得有些急促，身体也微微颤抖着。

        幽昙没有说什么，只是走了过去，轻轻扶了他一把。

        “抱歉……”韩夜冥虚弱地道了一声。

        幽昙不解：“为何？”

        “我……”韩夜冥有些自责的说，“我还是浪费了你的努力……”

        幽昙愣了一会儿，眼前的少年是那样认真，若是自己还要去揣测他是不是在伪装，那可真是太罪恶了。

        轻轻地扶他靠回了床头，幽昙自己找了抹布来，清理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其实你没有必要自责的，是我没有了解你的情况，就逼你那么做。是我的错，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幽昙一边打扫着，一边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

        “谢谢你。”韩夜冥轻轻地回应，短短三个字却有些颤抖。

        幽昙没有抬头，所以错过了少年眼中的泪水朦胧。

        待幽昙清理干净了地面起身时，床上的少年已经再次睡着了。轻轻地叹息一下，摇了摇头，幽昙轻轻地出去了。

        回到了院子里，再次在树荫底下坐下。太阳已经向西游走了不少，所以树荫的位置也比上午偏了一些。

        坐在树荫下，幽昙开始反思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虽然说刺探情报的事，理应是要晚上去做的，但是白天不应该像这样一个人安静地坐着吗？

        刚才都是些什么情况？传言中动不动就灭人满门的魔女幽昙，竟然有一天真的做起了侍女的粗使活？还做得那么自觉？这都是什么情况？自己这是怎么了……

        “韩曦影把我留下来，是为了防止孟箫大哥的药方有问题，拿我做人质。如果韩夜冥出了什么意外，我和孟箫大哥都逃不了。所以他不能有事。对，我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那么在意他的。”幽昙自言自语着，认真地点了头。

        傍晚时，幽昙回到了房间里。

        韩夜冥正坐在床上，随意地翻着早上那本诗集，听见了有人进来，抬头，看到了幽昙，笑了：“今天，谢谢你了。麻烦到你了吧。”

        “还好。”幽昙简单地回答。

        其实，在进门前幽昙还在想，若是那小少年还在睡着，自己是该等他醒来还是默默地退出来。或者，若是他又不舒服了，自己该怎么做。

        只是没想，看到的却是他的笑。平日里冷淡惯了，虽然幽昙自认为不是一个冷漠的人，却也不习惯应对这样的情况了。

        韩夜冥看着幽昙，似乎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幽昙只是简单地回应了一下便不再说什么，也就低下头，继续假装看着手中的诗集。

        “你不喜欢这本书？”幽昙注意到了韩夜冥并没有真的在看。

        韩夜冥合上书，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的东西都是哥哥给我的，书也是。”

        说着，放下了拿在手中的书，“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一间院子之外的世界……”说话间，眼角似乎闪过了什么晶莹的东西，但是少年却及时地抱膝，把头埋在了膝盖上，手臂完美的挡住了眼角的晶莹。

        幽昙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也没有再说什么。

        直到韩夜冥自己抬头，小声地说了声：“抱歉，让你见笑了。”

        幽昙轻轻摇头：“没有。”

        “你怎么在里面？”突然从门口传来韩曦影的声音。

        幽昙吓了一跳，转身，不知所措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韩曦影。

        身后韩夜冥的声音传来：“哥哥，不要怪她，今天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她一直在照顾我。”

        韩曦影有些怀疑地上下打量着幽昙，终是没有为难，只是冷淡的一句：“你可以出去了。”

        幽昙立刻答应，低头快步走了出去。

        回到院子里的幽昙，在池塘边的场地上随意地来回走着。

        太阳已经从西边沉到了院墙后面了，中午的燥热一扫而空，只剩下不时轻抚的微风，整个世界都凉爽了下来。这个时候，街上的百姓怕是都在街边纳凉闲谈吧。

        随意地踢着一块小石子，幽昙心中想着今晚要不要行动。身后突然的一声“喂。”着实吓了她一跳。

        转身，原来是韩曦影。

        “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干的嘛。”韩曦影带着一些蔑视，居高临下地样子看着幽昙。不过，或许这并不是故意的，毕竟客观上幽昙的身高确实比韩曦影矮了一个头有余。

        幽昙没有答话，一来确实觉得韩曦影没有打算听自己的回答，二来自从看到韩曦影，幽昙就觉得一整天的好心情都毁了，打心底里不想看到这个人，默默祈求他快些离开。

        似乎是读懂了幽昙的想法，韩曦影冷冷笑了一下：“小姑娘，捡回一条命不容易，要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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