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巡幸（二）

玥琳所居的帐篷和纯妃毗邻，而舒嫔和陆常在则只能同住一起。

        到晚间盛宴时，玥琳和纯妃、舒嫔皆是盛装打扮出席，只有陆常在身边的宫女来报说常在身子不适，望皇上和娘娘见谅。

        陆常在是江南女子，初次来到蒙古难免有些不习惯，也属正常。

        她既是病着，也就未能到晚间的篝火盛会。

        帐外篝火熊熊燃烧，蒙古王公福晋中居首的即为各部落大妃，尤以远嫁到蒙古的公主和宗亲格格为尊。

        和硕淑慎公主和和硕端柔公主都换上了庄重的蒙古服饰，坐在三位妃嫔的下首说着话。

        前世玥琳也曾多次伴驾巡幸蒙古，宫中也有蒙古妃嫔，对于蒙古的吃食都还吃得惯，对一些肉类和乳类尤为钟爱。

        只是纯妃似有些吃不惯，面前的一盘烤牛肉都没有用多少，只同几位福晋说着话。

        蒙古王公福晋中还有不少人是只会讲蒙语的，玥琳倒是也能听懂简单的几句，纯妃和纳兰敏却是根本听不懂，尤其是出身江南的纯妃便是连满语都并不懂。

        好不容易待到篝火盛宴结束后，玥琳喝了两盅马奶酒，才同纳兰敏一同回去，而纯妃被乾隆召过去侍驾。

        “姐姐可会骑马？”纳兰敏走在玥琳身旁，笑意盈盈地问道，“皇上说明日要带我们去围场骑马。”

        玥琳颔首：“妹妹喜欢骑马？”她记得纳兰敏初进宫之时并不会骑马。

        便见纳兰敏摇头，神色却是欢喜的：“我不会。姐姐教我可好？”

        玥琳自是应下，不过她想应该乾隆更会很愿意教纳兰敏。

        这些时日舟车劳顿，玥琳回到帐中简单地洗漱后就和衣歇下。

        夜半三更时玥琳骤然从梦中惊醒，听见帐外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本以为是外边巡逻士兵，细听便好似有人在帐外焦急地同晚青说着话。

        玥琳才起身拨开纱帐出来，候在帐外的晚彤连忙上前：“主子。”

        “外边发生什么事了？”玥琳朝外边走去，晚彤就为玥琳披上斗篷，一边说道：“好似是陆常在身边的丽容来了。”

        丽容是陆明玉的心腹，也是此次唯一随侍在陆明玉身边的宫女。

        玥琳从帐篷出来，丽容正神色焦急，见到玥琳出来就染上喜色，连忙磕头：“娴妃娘娘，我家常在不好了，求您来看看我家常在。”

        玥琳只觉得稀奇，陆常在病了自应去寻了太医照料，偏生丽容求到她跟前，应也是有陆常在授意所致。

        晚间她是听到传禀，说陆常在身子不适，还召了随行太医过去。

        如今丽容却说陆常在不好了。

        玥琳心下斟酌再三，还是决定随她过去看看，陆常在究竟是什么情形。

        “陆常在如今怎么样了？”玥琳向丽容问起，丽容却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几番犹豫才低声道：“奴婢不敢说，娘娘见到常在便知道了。”

        见丽容这般作态，玥琳更是满心疑惑，就跟着丽容去到陆常在帐中。

        陆常在和舒嫔住在同一个帐篷，只是如今纳兰敏却似并不在帐中，应是被乾隆传召过去了。

        玥琳让晚青和晚彤都在帐外候着，才同丽容进到帐里。

        女子低低的哭泣声从纱帐里传出，听见她们的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拉开纱帐，又连忙放下帐子：“娴妃娘娘，臣妾陋颜，未敢见您。”

        这话听着熟悉，玥琳愣了一下，看见纱帐中女子朦胧的身影，就坐在丽容搬来的绣椅上。

        陆明玉仍捻着绢帕低头拭着泪，玥琳就轻声问她：“听说妹妹身子不适？太医可如何说？”

        “娘娘，求您救救我。”陆明玉的声音都是颤抖的，隔着纱帐就拉着玥琳的手恳求道。

        “妹妹你这脸······”玥琳靠近才看见陆明玉的脸，登时吓了一跳。

        陆明玉原本洁白光滑的脸庞，如今却长出红色痘子，看起来又红又肿，很是可怖。

        原来陆明玉也并非染病，而是这般缘故。

        她若顶着这个模样去乾隆跟前侍奉，只怕会从此失了乾隆的恩宠。

        陆明玉出身不高，不过是江南官员挑中献给乾隆的女子，如今乾隆宠爱她还能让她随驾巡幸蒙古，这是何等风光之事；可若因此一朝失了恩宠，只怕从此在宫中也就止步于常在之位了。

        她才不过十六岁，更害怕此后青春年华就要蹉跎在深宫之中了。

        只是她会求到玥琳跟前，也是让玥琳想不到的。

        陆明玉想的却是，宫中众人都说娴妃娘娘最是待人和善的，兴许会给她两分怜悯。况且昨晚舒嫔和纯妃都先后被乾隆召过去了，她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娴妃了。

        玥琳便取开纱帐，看清楚陆明玉的脸更比先前可怖。

        “太医是如何说的？”玥琳就问她。

        “太医说，兴许是臣妾初次来到蒙古，早间又用了些烤牛肉，不能适应才致使如此。”陆明玉的声音越来越小，就低着头说道，“只怕臣妾还要等回到京城才能好了。”

        这般说来也是可怜了。

        玥琳端详着她的脸，就起身放下帐子，唤了晚青回去取了一顶珍珠面纱过来。

        临行时愉嫔说只怕蒙古风沙大，同玥琳说一定要带着帷幔面纱，若被风沙迷了眼可不好。玥琳不忍拂了愉嫔的好意，就将珍珠面纱带在箱笼中。

        如今却算是派上了用处。

        玥琳就将珍珠面纱赠给陆明玉，然后教她用钿花稍稍掩去额前的印迹。

        “此事无论如何也是瞒不过皇上的，你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向皇上禀明，也并非为难之事。只需皇上未看见看见你的面容，在御前稍做一番打扮，皇上必然不会追究。”玥琳轻声同陆明玉说着，一边为她戴上珍珠面纱。

        陆明玉还是泪眼朦胧的模样，却满脸感激：“谢娘娘，您的大恩臣妾没齿难忘。”

        玥琳倒不觉得她帮到陆明玉，仔细想想前世的乾隆六年巡幸蒙古，陆常在也是伴驾随行；只是那次玥琳并未随驾，故而并不知晓途中之事。

        若是因为陆明玉的身体原因，前世也必然有过这一出。

        但陆明玉却并未因此失宠，回宫之时脸上也是完好无暇。如今她只是太过慌乱了，等到冷静下来兴许就能找到一线生机，此事对陆明玉的荣宠并未造成太大的影响。

        玥琳还生怕她的举动，给陆明玉帮了倒忙。

        “你好好歇着，如今已是夜深了，往后的事明日到皇上面前陈明也是不迟。”玥琳同陆明玉说了，才起身回去。

        晚青和晚彤跟在玥琳身边，两个姑娘都还很是忿忿，低声嘀咕着：“陆常在也就是看咱们主子好脾性，这般时候还让人来惊扰了主子。”

        玥琳对于陆明玉的行为倒并不讨厌，毕竟还是十六岁的小姑娘，骤然遇见这般事情难免惊慌，她可不盼着陆明玉还能条理清晰地安排下来。

        对于刚进宫的年轻妃嫔，总要多几分宽容，这宫里日子才能过得好。

        陆明玉确是还年少，许些事情以后慢慢就知道该是如何做了。

        玥琳回去宽了衣就仍是躺下歇着，后半夜幸而是无事发生。

        次日一早玥琳去太后跟前请安时，见到纳兰敏便是跃跃欲试的神色，而陆明玉已是戴上了珍珠面纱在太后跟前侍奉着。

        纳兰敏坐在太后左侧的绣墩，笑意盈盈地同太后说起：“昨日皇上说要带臣妾们去围场骑马。”说罢就望了一眼玥琳，笑声清脆悦耳，“娴妃姐姐还答应了臣妾，要教臣妾骑马的。”

        太后听着也是轻笑着：“我还不知玥琳会骑马的！”

        玥琳侍奉在太后身侧，听着便笑道：“让太后见笑了，臣妾不过略晓皮毛。”

        伺候太后用了早膳，乾隆身边的吴书来就来传召几位妃嫔到御前伴驾。

        玥琳回去换了轻便的衣装，才去到乾隆的帐里求见，却没想到她还是第一个到的。

        “臣妾叩请皇上圣安。”玥琳向乾隆请了安，乾隆看见玥琳的扮相似很是惊艳：“娴妃今日倒是同往时打扮不同。”

        玥琳是喜欢骑马的，前世多次伴驾随行木兰围场，这短暂的时日也算是愉悦的。

        玥琳起身才颔首轻声道：“谢皇上。”

        乾隆拉着她的手，才看见她卸了护甲：“可会骑马？”玥琳的说辞就与在太后跟前相同。

        “无妨。”乾隆点点头，就挥挥手示意玥琳在他对边坐下，“多时未曾见你，近日都在看什么书？”他这话说得轻快，都未有丝毫觉得有异，又继续说起，“朕听舒嫔说，你们倒是相谈甚欢？”

        玥琳低头莞尔：“臣妾不过是听舒嫔妹妹说着许多有趣的事，方才多说了一会。”

        乾隆却骤然来了兴致：“你们都说了什么有趣的事？”

        乾隆的意思就像非要问出个所以然，玥琳微微沉下了心，心里在冷笑着，面上却依然是不动声色的轻笑着：“不过是古时轶事罢了。便说如今外边还流传着倾国佳人的故事。”她这话说得隐晦，只看乾隆是如何想的，便有不同的意思。

        倾国佳人所指，自是无人不知的故事。

        但玥琳清楚乾隆从来都不是谦虚之人，便是说着不敢与圣祖皇帝相论，却是处处想与圣祖皇帝比肩的。

        这话在乾隆听来，免不得要生出什么想法。

        倾国佳人李夫人是汉朝武帝的宠妃，而如今焉知不会再有一个绝色无双的倾国佳人，又焉知他不会似汉朝武帝那般开疆拓土建武功全。

        他所在乎的，也正是这样的名头。

        乾隆方才露出几分盎然得趣，就听见外边传禀说舒嫔求见。

        玥琳听着也便不由嫣然轻笑，总算盼得纳兰敏来了，也得以解了她如坐针毡的困扰。

        “你同舒嫔关系倒是好。”乾隆却不知何故骤然说了此话，玥琳只能斟酌以应。

        “你进宫也有些年头了，倒还似刚到朕身边时一个模样。”乾隆这话也是说得没有由头，玥琳也无需为此多想，就垂眸说道：“皇上骤然这般夸赞臣妾，实是令臣妾好是喜愕。”

        不过玥琳猜到了，乾隆这话至少有一半的意思并非是在夸她的，但她也难得想装这一时糊涂。

        令玥琳意外的却是乾隆并未多说，只是意味不清地轻笑了声，就吩咐传召舒嫔进来。

        纳兰敏也是与玥琳相同的装束打扮，显然乾隆看着也是喜欢的，就含笑点点头：“舒嫔这样打扮也是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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