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巡幸（三）

如玥琳最初所想，教纳兰敏骑马之事也无需她动手，乾隆便已很是受用着。

        玥琳利落地翻身上了马背，拉动缰绳缓慢地在围场里走着；围场内外有侍卫巡逻把守，倒也无需担心在围场会有意外之事。

        迎面清风徐徐，带着青草的芬芳，很是沁人心脾。

        草原的风中总似有悦耳的声音，玥琳稳稳地骑着马闭目听着周遭的一切，这一刻才觉得天地浩大。

        最初晚青还跟在玥琳身边，等玥琳骑马走出一段路，晚青她们就只能候在原处。

        玥琳慢悠悠地骑着马绕着周遭走了一圈，才回到营帐处。看见不远处乾隆正在教纳兰敏骑马，两人倒是其乐融融之态；玥琳就在荫处坐下，纯妃递给她一碗冰镇梅子汤，玥琳接过来：“谢谢姐姐。”

        冰镇梅子汤清凉酸甜，在这种时节喝一碗便已觉身心舒爽。

        纯妃又给玥琳递了一块绢帕，才含笑说道：“我们难得跟皇上出来。可惜我却是不会骑马，倒是扫了兴致。”如今舒嫔是乾隆的新宠，是如今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乾隆自是不会在意旁人。

        “姐姐若愿意的话，我可以教你。”玥琳听纯妃这般说来，不由向她问道。

        纯妃愣着思索了一下，还是苦笑摇头：“我是不成的。我从未碰过马，也不敢。”

        她既这般说了，玥琳也不勉强，只同纯妃一道坐在营帐中遥遥望着。

        纯妃又吩咐锦绣取了一盏冰镇梅子汤来，继续同玥琳聊着不搭边的事：“听说陆常在的脸，不知出了如何缘故。今日在御前见到陆常在，也是戴上了珍珠面纱。”

        玥琳思量着陆明玉本也就是寻常的水土不服，如今太医用了药，陆明玉也遮了面容向乾隆禀说了此事；想来等到圣驾回京，陆明玉的脸应也能恢复如初。

        “姐姐不必担心，陆常在应该不会有事的。”玥琳温声说道。

        纯妃抿了一小口冰镇梅子汤，目光仍是落在远处乾隆和舒嫔身上，便好似多了几分心不在焉的模样。

        她漫无结果地想到，舒嫔却是好运的。

        舒嫔出身满洲大族，模样也好；初进宫时就被册封为嫔位，只待舒嫔有孕诞下子嗣就少不得一个妃位。

        想那永寿宫鄂贵人也是出身大族西觉罗林氏，进宫四年，可如今还在永寿宫坐冷板凳。

        她在皇上身边伺候已有十五年，如今也才成为妃位。

        思及如此时，纯妃心中也不免多了几分酸涩。

        这宫里的妃主子嫔主子，日后只会越来越多，而三年一次选秀进来的新妃也会越来越多；她更要稳稳地坐在妃位上，谁也别想让她腾位置。

        如今四妃之位已有娴妃、纯妃和嘉妃，而八嫔也有愉嫔、舒嫔、丽嫔和怡嫔；以舒嫔之盛宠，封妃指日可待。到时候四妃之位已满，宫中可就未必能似如今这般平静了。

        乾隆似很享受教纳兰敏骑马，待到回来时便是心情大好的神色，纳兰敏也跟在乾隆身边进来。

        玥琳和纯妃起身向乾隆行了礼，纯妃又张罗着给乾隆和纳兰敏呈上冰镇梅子汤；纳兰敏素来喜欢酸酸甜甜的梅子汤，就嫣然笑着接过了冰镇梅子汤：“谢纯妃娘娘。”

        “纯妃可要出去骑马走走？”乾隆注意到纯妃似一直在营帐里待着，就兴致使然地问起。

        纯妃倒是露出几分欣喜之色，随之就是怅然无奈：“谢皇上，只是臣妾不擅骑马，只恐扫了皇上的兴致。倒是娴妃妹妹马术超群。”纯妃骤然将话引到玥琳这里，就作出欲言又止之色，语气也越发温婉，“臣妾见着也很是心驰往之。”

        玥琳只觉得如今纯妃说的话是越发动听了，她很清楚乾隆喜欢听怎么样的话，便专挑着这话说来，也能哄得乾隆喜欢。

        纯妃能得宠多年，也自是有缘由的。

        乾隆听纯妃既这样说，就不再强求于她。纯妃倒是顺势给玥琳卖个好，虽然并非玥琳所愿，玥琳也是心领了她的好意。

        午后乾隆要接见蒙古王公处理朝政，只余几位妃嫔还在营帐这边。

        纳兰敏刚跟着乾隆学会了骑马的些许皮毛，如今就缠着玥琳要与她一同去围场上骑马。

        玥琳可不敢直接就与纳兰敏去围场上策马，毕竟纳兰敏才刚学会了骑马，稍有不慎都是她担不起的责任。

        只是纳兰敏正在欢欣雀跃的兴头上，玥琳不愿泼她冷水，纳兰敏也说围场四下都有侍卫巡逻应无大碍，马厩里的马也都是挑选出来最是性格温驯。

        纳兰敏如今还有几分孩子心性，玥琳更是清楚对孩子就只能先哄着。

        “这边有专教骑马的女子，不如先传唤了她们过来候着，以防不时之需。”玥琳询问了纳兰敏的意思，见她应下才吩咐晚青去传了过来。

        自来到围场，纳兰敏的目光就一直被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马吸引着。

        她的心都似飞到这广阔无垠的大草原上，在规矩严谨的皇宫中做着循规蹈矩的嫔妃，只是被压抑久了也总免不得向往着海阔天空。

        纳兰敏便是再沉稳庄静，也毕竟还只是个初进宫的小姑娘。

        待牵来两匹马，玥琳身手利落地上了马，纳兰敏也小心地攥着马鞍上了马，骑在高头大马上眺望远处，她便觉得顿时变得心情明朗。

        她喜欢草原上的风光，只是在乾隆面前却未敢流露半分。

        但在玥琳面前，纳兰敏却是觉得快活的。

        玥琳牵动缰绳，驱使着马慢慢走着，一边与纳兰敏说着话。

        “姐姐骑马得真好！”纳兰敏目光闪烁，看见玥琳熟练自如地骑着马，便很是慕艳了。

        “幼时在家时学过。”玥琳只是简单说道。

        说来在康熙朝以前对后宫妃嫔尚且未曾这般严苛，那时的妃嫔还会相约到避暑行宫的围场跑马，乾隆后来时常去木马围场狩猎，也有后妃奉旨随驾。

        她倒未曾欺骗纳兰敏，幼时在家确是学过骑马，在选秀前家中都未曾想过玥琳会成为天子妃嫔。

        一朝圣旨赐婚，从前一切皆如云烟。

        可纳兰敏不同，她早早就被太后选中，三年前就曾被太后召进宫中相见；纳兰敏本就是叶赫那拉氏以天子妃嫔的标准培养出来的格格，她的出身和容貌都注定她在大选时会被选入宫闱，从此就与叶赫那拉氏的荣辱休戚相关。

        叶赫那拉氏的荣光在前朝，纳兰敏则是以古时贤妃的标准养出来的。

        玥琳曾与纳兰敏彻夜相谈过古史今论，便已是觉得受益匪浅。

        见天边日渐西下，绚烂的云霞黄昏铺满云霄，玥琳和纳兰敏才缓慢地骑着马原路返回。

        骤然听见天边传来鸟鸣，便是一只穿喉箭射落了南归雁，恰巧就落在帐营前。

        应是那边有人在狩猎，蒙古王公相聚在一起最喜比试狩猎射箭。

        玥琳和纳兰敏刚下了马，却见一个蒙古小姑娘背着弓朝这边跑来，身后还跟着仆从打扮的人。

        看着应是蒙古某个部族的小格格。

        只因被巡侍拦下，小格格回头跟她的侍从说着什么，才说她射下的大雁落在围场里。

        玥琳让晚彤将落下的大雁交给那小格格，小格格向她们道了谢。

        “这姑娘看着也不过和三公主一般年岁吧！”纯妃多看了小格格两眼，说起道。

        “这箭法却是不错。”纳兰敏方才走近见了那只被射落的大雁，不由惊异，“这小格格年纪小小，却是厉害。”

        玥琳遥遥见到那小格格的面容，虽略显稚嫩，却隐隐觉得很是熟悉。

        这也不足为奇了。

        在旗女子都需参加选秀才能许配人家，这小格格虽不知是哪个蒙古部落的女子，却也需参加选秀。待到大选之时被赐婚为宗室福晋，或是留在宫中做了妃嫔，都是可能。

        乾隆后宫中的蒙古女子不少，便是几位阿哥的妻妾中都有不少蒙古女子。

        故而玥琳也未太在意。

        世事皆以缘法相说，若有缘分日后自会有再相见的机缘。

        只是自康熙朝以后，蒙古格格入宫为妃都鲜少有好的结果，无外乎是红颜早逝或深宫孤老的宿命。

        在后来进宫的颖妃巴林氏、豫妃博尔济吉特氏、恂嫔霍硕特氏和慎嫔拜尔噶斯氏都是蒙古部族出身的女子，进宫后也都不算得宠。

        自孝庄文皇后以后，宫中也再未有蒙古女子诞下的阿哥公主。

        见小格格那一行人走远了，玥琳才同纳兰敏、纯妃一道进了营帐里，纯妃见纳兰敏下马后双颊微晕的模样，都很是羡慕：“妹妹可是学得快的。”

        “此次难得有幸能随驾而来，我也不想辜负了这个机会。”纳兰敏笑容灿烂，更显得活泼了些，“从前在家中时阿玛额娘总嘱咐我要读圣贤书明大礼，但我也喜欢这样策马如行云的快活。只是下次还不知何时才能再有此机会。”

        纯妃听着也不由掩唇轻笑着：“原来妹妹是从小读着圣贤书的。可巧我便说，以妹妹这般才学，若去考个状元回来也是不在话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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