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贵妃（一）

到年关已是除夕宫宴前夕，乾隆突然下诏，册封娴妃那拉氏为娴贵妃。

        玥琳正与乌兰图雅、纳兰敏在忙着除夕宫宴的安排，骤然接到圣旨都是完全懵钝的。

        如今中宫在位，又有贵妃及五妃并立，虽不合规矩却也有理可循，并非必要册封一位贵妃。即便乾隆有意补全两位贵妃的规矩，已有生育两子一女的纯妃苏若沅甚得君心，可偏偏受到册封的却是无所出的娴妃。

        领旨谢恩后，玥琳还未反应过来，乌兰图雅和纳兰敏就满面笑容地恭喜她荣升贵妃。

        下边的宫人也很快改了称呼，恭贺娴贵妃娘娘荣升贵妃；来传旨的吴书来也笑着说道：“恭喜娴贵妃娘娘。皇上宣娘娘到养心殿伴驾。”

        玥琳让晚青将随行带着的荷包赏给传旨太监：“劳烦谙达了。”

        她实在疑惑，一年到头乾隆都少有几次宣召她去伴驾，如今这又是晋封贵妃又是宣召御前伴驾，却究竟是如何缘故。

        安排好了除夕宫宴琐事，玥琳才回翊坤宫，待换了衣裳再去养心殿见驾。

        如今圣旨已是晓喻六宫，她这个新晋封的贵妃还未回到翊坤宫，各宫就已送来贺礼。

        皇后身边的黎若姑姑亲自来了，说皇后娘娘听闻娴贵妃荣晋贵妃之喜，特令她来送给娴贵妃一份贺礼。

        玥琳让晚青先将皇后的贺礼收起来，待明日再去长春宫谢过皇后娘娘。

        再过半晌太后身边的荣安姑姑也来了，带来太后给玥琳的赏赐。

        玥琳又同荣安姑姑寒暄了一会话，才送走了荣安姑姑，就换了衣裳去到养心殿。

        乾隆正在养心殿里看书，吴书来通报说娴贵妃求见，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就见玥琳行礼道：“臣妾请皇上万安。”

        “过来。”乾隆也未抬头，就吩咐玥琳到他旁边。

        玥琳不习惯和乾隆这样靠近的相处，幸好乾隆开口：“你来为朕研墨。”

        玥琳才如蒙大赦地走到案边，在砚台上取了墨条认真研磨起来。

        “宫中都说季如和你很像。”乾隆的语气很平淡，好似只是随意说起此事；自五年前陈季如被册封为贵人，宫中见过她的人都说她和玥琳长得很想象，乾隆却自顾自地说起，“朕却觉得她并不像你。”

        玥琳倒是很认同，她与丽嫔不过是眉目间有几分相似，却在宫中能被以讹传讹传得多么离谱。

        如今在乾隆面前，玥琳也不多说，只是佯作安静地听他说着。

        乾隆拿起笔蘸了蘸墨汁，才继续说起：“朕记得你十六岁就进了王府，如今也已有十年了。记得皇阿玛赐婚时说，为朕选了个性子像皇额娘的侧福晋，等到你嫁进王府能襄助福晋。”

        诧异于乾隆突然提起这些陈年旧事，玥琳听着就谨慎应道：“臣妾惶恐，愧不敢当先帝爷此言。”

        她猜测乾隆所提到的皇额娘，也并非他的亲额娘、如今的太后，而是雍正的嫡妻孝敬宪皇后。

        玥琳并未见过孝敬宪皇后，只曾听说孝敬宪皇后宽仁淑慧，乃是贤妻良母之典。

        乾隆突然这样说起，倒令玥琳心下很是不安。

        此言若传出殿外，便是她的僭越之过。

        一届妃妾，如何能与先帝元后相提并论。

        “皇额娘和皇后都说协理六宫做得很好，未曾有过纰漏疏忽。这些年你可曾怨过朕冷落了你。”

        玥琳听见乾隆这话更是说得蹊跷，着实不知乾隆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其实若细想起，乾隆对后宫妃嫔薄情寡恩，却又好似很是多情好意。

        宫中规矩森严，即便是不得宠的妃嫔也不会受到苛责。

        只是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在御前伺候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触怒龙颜。

        玥琳只觉得从她踏入养心殿，乾隆说的每一句话于她而言都是陷阱。

        乾隆的这种问话，放在任何妃嫔身上都要觉得惶恐不安了。

        玥琳垂眸轻声道：“皇上仁厚，臣妾感念君恩雨露泽被，岂有怨意。”

        若是旁人兴许不会相信玥琳此言，只是乾隆素来自傲，细想着自玥琳嫁入王府至今，倒还真能信了五分。

        或许是他所愿意相信的，是他作为帝王之尊，自是能让他的妃嫔都无怨无悔地对他敬之爱之。

        看见乾隆未有再追问的意思，玥琳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玥琳也从乾隆所言中猜测到，册封贵妃一事并非乾隆之意，想来应和皇后或太后有关。

        前世她被册封为娴贵妃也是在乾隆十年，那时却是因为高舒窈病故，乾隆同时册封了她和苏若沅为贵妃，以正名分。

        如今舒窈姐姐还好好的，可她却依然稀里糊涂地做了这个娴贵妃。

        而乾隆的态度，更令玥琳觉得不安。

        乾隆却并不以为意：“你不必自谦，朕是相信你的。”顿了下又道，“朕会让舒妃协助你完成。”

        想起如今被无辜牵连进来的纳兰敏，玥琳无奈只好应下。

        次日玥琳去到长春宫向皇后谢恩；因今日并非皇后定下的嫔妃每旬请安的日子，玥琳来到长春宫就见黎若姑姑出来迎她进去，一边含笑说起：“娴贵妃娘娘来得早，皇后娘娘让您在前殿稍候片刻。”

        也就未及片刻，就见黎若姑姑扶着皇后出来，玥琳连忙起身请了万福安。

        “妹妹今日来得早，可用过早膳？”皇后坐下才温声问起，玥琳就道：“谢娘娘关问。臣妾用过早膳，才特来向娘娘叩谢。”

        皇后听玥琳这般说来，就轻笑着说：“妹妹在妃位上已有十年之久，这些年协助本宫管理后宫，在寿康宫孝敬太后，劳苦功高。这个贵妃之位也是你所应得的。”

        玥琳就表示了也谢过昨日皇后赏赐之恩。

        见皇后的身子并不爽利，坐在暖炕上靠着软枕；如今皇后这胎已是六个多月了，看起来却并无寻常怀孕妇人的丰腴，倒好似比从前还清瘦了些许。

        玥琳也不敢耽搁了皇后歇息，说了拜谢之言就向皇后告辞。

        “往后有你和舒窈管理六宫，本宫也是放心的。”皇后就点点头，仍是维持着温和的笑意说道，“舒窈还是初次怀胎，她那里也要你多多安抚着。”

        “劳娘娘挂念。姐姐这胎还算安稳，也有太医照看着；蒙皇上和娘娘福泽庇佑，姐姐定能母子平安。”玥琳在听到皇后的话时，心中的慌乱就愈发明显，却不得不强压下去在皇后面前镇定地继续说，“臣妾与后宫姐妹们都盼望着皇后娘娘诞下小阿哥，娘娘福祉延绵，小阿哥平安康健。”

        皇后的神色闪过几分苦涩，就恢复如故的和蔼笑容。

        玥琳不敢多问，只在见到皇后这样的神色时，隐隐猜到皇后的身体状况只怕比她原先所想还要糟糕。

        本来皇后缠绵病榻多年，又在孕中骤然知晓当年永琏薨逝的真相，就此一病不起。

        她的身子本就经不起大喜大悲，这一下子更是让她的身子彻底垮了。

        从长春宫出来，外边大雪纷飞，伴随着暗沉的风声席卷着。

        遥遥望去，红墙青瓦就变成了雪的颜色，好似在一夜之间，天下缟素。

        就连除夕宫宴和大年朝拜，皇后都未能出席。

        高舒窈倒是欢喜着玥琳晋封贵妃，还未及多想。直到听见传旨说大年初一皇后免了众妃嫔到长春宫请安，却又召了富察夫人进宫，高舒窈就猜到了一些缘由。

        皇后这胎怀得艰难，只怕能否顺利生子都是未定之数。

        玥琳的册封礼也就在上元节后，算来也很是匆忙。

        待玥琳穿着贵妃的吉服，行册贵妃礼。

        “朕惟化起璇闺。克佐肃雝之范。劳襄椒掖。聿彰淑慎之声。爰考彝章。式颁纶綍。咨尔娴妃那拉氏。性生婉顺。质赋柔嘉秉德罔愆。协珩璜之矩度。服勤有素。膺褕翟之光荣。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贵妃。尔其益懋温恭。尚祗承夫休命。弥怀谦抑。庶永集乎繁禧。钦哉。（注释1）”

        玥琳领旨谢恩，才算礼成。

        等到年关过后，宫中诸事不多，各宫都闲暇下来。

        乾隆本定下在上元过后就移驾圆明园，只因如今皇后即将临盆，贵妃和嘉妃都身怀六甲，实在不宜舟车劳顿，才将移驾圆明园延后。

        永璋来景仁宫请安时，七岁的永珹也跟在永璋身边一同过来。

        纯妃身边还养着三岁的六阿哥永瑢和三个月大的四公主，嘉妃自从永珹搬去阿哥所后，就日日往纯妃的景仁宫过来作伴；她如今还怀着孩子，却吃得好睡得甜，比之前怀着永珹时还要顺当。

        其他妃嫔生儿育女可谓是吃尽了苦头，见到金薇这样的都满眼羡慕。

        苏若沅留两个孩子在景仁宫用了早膳，永璋和永珹才去上书房。

        永瑢在屋里睡下了，四公主被乳娘抱去喂奶，苏若沅和金薇就在暖阁里说着话。

        金薇喝了半盅杏仁茶，就说起如今宫里的孩子可真是越来越多了；算来愉妃身边的五阿哥永琪在过年后也六岁了，要搬去阿哥所去上书房读书。

        两人说了一会话，却又提到了近日娴妃晋封娴贵妃之事。

        虽知如今大局已定，苏若沅也总觉得自己或许就是差了一分运道：“我知道我自己出身不高，比不得娴贵妃是满洲格格，当年又是先帝和太后亲定的侧福晋。先前宫里都说，如今后宫五妃并立，若皇上有意再立一位贵妃，想来不是娴妃就是我了。我以为我生了两个阿哥和一个公主，说不定真能得皇上青眼，兴许还能和娴妃一比的。”

        “你当真以为，此次皇上晋封了娴贵妃，当真是因为你少了一分运道？”金薇放下盏中温热的杏仁茶，望向苏若沅问。

        苏若沅还茫然不懂：“难道不是吗？”否则她是如何也想不明白的。

        金薇看破却并不点破：“娴贵妃晋封，那是太后和皇后娘娘促成，皇上首肯，才降下圣旨。往后你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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