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宫闱（九）

慎刑司里的宫人还未招供，却先在咸福宫找到了丽嫔留下的一封遗书。

        遗书被缝在丽嫔的衣物上，吉安堂的人来殓葬丽嫔时，将丽嫔的衣物也收拾妥当，才发现了丽嫔留下的这封书信。

        丽嫔的这封书信，是留给乾隆的，自也是被呈到了养心殿乾隆面前。

        “臣妾丽嫔陈氏季如叩拜皇上万福金安。

        臣妾出身卑贱，蒙皇恩浩荡，得见天颜侍奉圣主。

        成为嫔御，晋封丽嫔，已是臣妾三生之幸。

        臣妾却辜负皇恩，所犯欺君之罪。

        臣妾并非陈家亲女，而是生于外室；妾之生母乃是江南女子，因妾为家中姐妹容貌最为出众，才在十二岁时被领回陈家充做陈氏亲女。

        陈氏以妾之生母胁迫，令妾进宫成为天子嫔，争得圣宠诞下皇子，为陈氏带来满门荣耀。

        臣妾未敢不从，如今得怀皇嗣，以为得报陈家，却自愧辜负君恩。

        而今陈家故技重施，捎人送进臣妾之母的绣帕和一包牛膝粉，令臣妾谋害中宫娘娘。

        臣妾宫中侍奉皆为陈家耳目，臣妾未能陈情禀明，生怕连累生母姐妹。却也不敢担了谋害中宫之罪，而今未有一死以谢罪。”

        乾隆看了丽嫔的遗书，大怒，下令将陈家抓捕，并将丽嫔之父陈荣福审问关于丽嫔所述之事。

        丽嫔的陈供绝不会是无中生有，如今也在丽嫔的箱笼中找到了她所说的绣帕，以及沾染着牛膝粉的瓷瓶。

        陈家竟敢操控后宫妃嫔争宠生子，如今又有谋害中宫之嫌，当真是胆大犯上藐视皇威。

        何况乾隆对皇后这胎很是重视，满宫上下都盼着皇后能平安诞下嫡子，陈家却敢在此事上犯在乾隆手中，可谓胆大包天。

        陈家上下都被逮捕，陈荣福却抵死不认谋害皇后之事，只供认了丽嫔陈季如确是陈家外室所生之女。他认为只要认下陈季如是陈家血脉，也就不存在冒名顶替入宫之故，自也就算不得欺君之罪。

        这和谋害中宫的罪行比起来，可都算是轻的。

        等到在宫外找到了丽嫔所说的她的生母和姐妹，也就逐渐柳暗花明了。

        陈季如之母是二十五年前被陈家带进宫中的江南女子，原本陈家想要将她献给康熙皇帝，康熙皇帝在晚年时所宠爱的密妃和勤妃都是江南汉女；却没想到还未等到她进宫，康熙皇帝就病重了。

        陈荣福生怕她进宫还未能得宠，皇帝就驾崩了，白白损失了这么个好棋子。于是就将她收为外室，和另外几个女子一同养在外面，并生下了陈季如和她的七个妹妹。

        丽嫔陈氏原本无名，只因被带回陈家顶替了陈家幼女的身份，才有了陈季如这个名字。

        对于丽嫔来说，陈荣福算不得她的生父，她的亲人只有母亲和妹妹们。

        可如今母亲和妹妹们却成了她的软肋，成为陈家用来威胁她作恶的软肋。

        这也终究并非丽嫔所愿。

        当她看见她的母亲的绣帕和那包牛膝粉时，她的母亲的绣帕上绣的是母牛舔犊。

        乾隆最终也没有让丽嫔的身世传出去，毕竟这种事情也已算是丑闻了。

        后宫嫔妃倒也能打听到些许消息，只是话传来传去也就变得面目全非。

        永寿宫里高舒窈喝完了安胎药，就和玥琳一起做在暖炕上做女红。

        “这两日我还未曾出去过，却听到了很多传言。”高舒窈放下绣到一半的帕子，同玥琳说起，“如今丽嫔都已是故去，宫中关于她的传言却是越发多了。”

        “姐姐都听说了些什么？”玥琳含笑问她。

        高舒窈望向窗外，初冬的第一场雪铺满了庭院，她似在思索着才开口：“好像是说丽嫔并非陈家女，总归是在出身上有些缘故说法的。还说陈家狼子野心，说不定丽嫔就是陈家送进来的刺客，却也不知这真真假假的。”

        诚然，这已是玥琳听到的第四个和丽嫔身世有关的故事。

        今早玥琳就刚听乌兰图雅说，这说法也不太相同，讲的是一个悲惨的强抢民女的故事。

        玥琳跟在太后身边，太后喜欢听人说书，玥琳也陪在太后身边听了无数说书故事，却都未有丽嫔的身世这般精彩。

        丽嫔身世，她们尚且不会知晓真实缘故，就免不得会胡乱猜想。

        只是丽嫔已故，说故去之人的不幸，总不是好听的事。

        玥琳也听到过一些风声，无论真假与否，总归是没想到陈家如此胆大；从前就已听说过内务府世家的野心，这倒也是见识到了。

        乾隆下旨将丽嫔陈氏贬为庶人，算来也是对丽嫔的迁怒。

        而陈家被处以夷三族的极刑，乃至陈家姻亲之族都被牵连贬谪流放，内务府世家很多都受到牵连。

        从前乾隆还从未有过这样暴怒，全因陈家意图染指储位皇嗣之事，又有意图谋害中宫的罪名，倒也不算重罚。

        但在最终公布时，陈家的罪名多了一项“谋害端慧太子及后宫妃嫔”，连同太医院的不少医士都被牵连进来丢了性命。

        当年所谓的风寒根本就是无中生有之事，恰逢寒冬的女子和孩子最是受不得凉，但御膳房的小宫女听从吩咐在姜汤里面加入了寒性的药熬煮，太医院的医士也收了银子暗中将风寒的几味药换成早已失去药性的草药，才导致永琏因得了风寒而身亡。

        皇后知晓此事，想起被害早夭的长子，悲痛不已晕倒了几次，差点没能保住皇嗣。

        而同样为此受害的金薇和乌兰图雅也很是惊讶。金薇本已是猜到了其中一些缘故，未曾想真相竟是这般骇人；乌兰图雅更是吓得脸色青白。

        她们都是本本分分的人，却没想到会遇见这样的事差点丢了性命。

        这杀母夺子之事，虽不在供词之中，却也能料想到一二。

        金薇和乌兰图雅的出身都不算高，丽嫔也已是一宫主位，若她们身故必然会为永珹和永琪找一位养母；丽嫔得宠，在乾隆面前也是能说上话，也许哄得乾隆一开心就让丽嫔做了阿哥的养母。

        他们将皇后所出的阿哥视作眼中钉，也是知晓他们攀不上中宫。

        自从丽嫔出事后，乾隆又处置了陈家的一干人等，宫中为此惶惶的人也不在少数。

        直到纯妃在冬月诞下了四公主，才被这份喜气冲淡了几分。

        如今乾隆已有永璜、永璋、永珹、永琪和永瑢五个儿子，却只有三公主和敬一个长成的女儿，故而纯妃所出的四公主也很是受到乾隆的重视。

        到四公主的洗三宴，卧病在床的皇后无法过来，就让黎若姑姑将她从陪嫁的吉祥如意金锁送过来给四公主。高舒窈和金薇都挺着隆起的肚子来看四公主，说要沾沾纯妃的喜气，来日能平平安安生下腹中的孩子。

        玥琳也抱过四公主，觉得这一世的小四倒比前世的小四要壮实。

        前世纯妃怀着小四的时候没能好好养胎，她又是还没养好就怀上的孩子，到小四满月的时候都还很是孱弱。

        襁褓中的婴孩还是未长开的皱巴巴的模样，但小四长大以后，模样像她额娘纯妃，也是个温婉漂亮的姑娘。

        听闻皇后将吉祥如意金锁赏赐给四公主，只是如今四公主还太小了戴不上金锁，纯妃就吩咐将金锁收起来，待到四公主长大后添在公主的妆奁里。

        玥琳不记得前世是否曾有皇后赐给四公主吉祥如意金锁之事，但想来应也是有的；却没想到四公主长大后被乾隆赐婚，嫁给傅恒的次子福隆安，算来也是缘分使然。

        如今四公主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孩，而福隆安还在富察夫人的腹中尚未出世，谁能想到多年以后他们还有这段夫妻姻缘。

        纯妃临盆那日，高舒窈正在永寿宫中喝着热羊乳，听到消息就匆匆赶到景仁宫；刚到宫门就听见纯妃凄厉的惨叫声，高舒窈就觉得脚下一软，幸而环佩扶着她才没有摔倒。

        从前她见过无数次妃嫔生子的情形，却从未在产房外露了怯。

        下意识抚着隆起的小腹，只觉得小腹阵阵紧痛，太医说都是孕中正常的迹象。

        玥琳来得比高舒窈早一步，见高舒窈来了连忙让宫人给她搬来椅子给她坐下：“姐姐怎么过来了？”

        “听说纯妃要生了，我就过来看看。”高舒窈脸色煞白，喝了一碗参茶才缓过来；抬眸看见乌兰图雅和纳兰敏都过来了，高舒窈抚着小腹吸了一口凉气，见两个宫人抬着暖炉到她身旁，倒也散了几分寒意。

        乌兰图雅毕竟是生养过的，就在纯妃的产房里看着。

        高舒窈越发觉得惊恐，回过头同玥琳说着：“妹妹，纯妃先前两胎都还好，不知为何我觉得纯妃这胎好似尤是不易。”

        其实苏若沅先前两胎都生得艰难，只因如今高舒窈满心焦虑，心中的不安也愈发明显。

        玥琳斟酌着要如何劝慰高舒窈安心，却听见高舒窈叹息：“若我不能好好的将他生下来，你就帮我将他养大，我也就死而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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