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贵妃（二）

春渐去，夏未至。

        玥琳接了为乾隆整理诗集的圣旨，纳兰敏也来翊坤宫帮着一同整理诗词。

        零散的诗词取出来细看，然后整理合集，也是一项耗费精气的工作。

        玥琳早已经过千锤百炼百毒不侵了，看着乾隆所写的诗词都不会皱一下眉；倒是纳兰敏毕竟还年少，翻看着诗词然后誊抄撰写下来，纳兰敏常对着一首诗词沉思许久。

        “妹妹是纳兰前辈的侄孙女，想来妹妹也是自小读诗写词。”玥琳含笑抬眸，轻声与纳兰敏说起。

        “是，从前我阿玛也教我写过诗词。”纳兰敏轻轻点头，温声细语地说，“只是进宫后就荒废了许多。”这也终归是纳兰敏心中的一分遗憾。

        玥琳低头整理着案上的诗词，纳兰敏就是兴致缺缺的模样，对于乾隆的诗词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

        其实她们都心照不宣地清楚乾隆的诗词究竟是何等水平。

        只是乾隆自我感觉甚好，一众文人学子奉承得多了，就让乾隆不觉飘飘然。

        玥琳和高舒窈不经意抬眸时，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惆怅。

        对于对方的心思，彼此都心知肚明。

        平时纳兰敏和玥琳论史时都是兴致勃勃，和如今被迫上阵整理诗集的状态截然不同；誊抄了两页诗词，纳兰敏又忍不住和玥琳拉着话：“姐姐，我听说皇后娘娘最近身子不太好。太医院那边都很是着急，生怕若皇后娘娘和皇子不能平安，要被皇上迁怒。”

        其实皇后的身体情况在宫中早已不是秘密；只是乾隆下令后宫禁止论议皇后，若被听闻必将严处，才禁了一波谣言。

        “我是担心皇后娘娘若出事，前朝后宫都不得安宁了。”纳兰敏低声叹息。

        想起前世在皇后崩后发生的事，玥琳只感慨纳兰敏素来都是透彻明白的。

        纳兰敏看见玥琳垂眸不言，才继续说：“姐姐可别以为我是胡乱猜测的。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皇后不但是后宫之主，更是母仪天下的国母之尊；前朝后宫息息相关，国母崩逝，皇帝总要波及到一些人的，来显示他对结发妻子的怀念和重视。”

        没想到在纳兰敏看来，乾隆的形象竟是如此糟糕，令玥琳不禁莞尔，但仍是说道：“前朝之事我们不敢妄议，只是后宫之中，毕竟还有太后。况且如今皇后娘娘还好好的，我们诚心祈祷皇后娘娘母子平安，自应是皆大欢喜。”

        只是若皇后的身子真的不好了，她也不得不早做准备。

        前世乾隆在皇后的葬仪上斥责了永璜和永璋；可如今永璋才不过十岁，永璜也刚刚和福晋成亲，一切都被骤然提前到如今，玥琳不敢确定后续之事是否会同样发生。

        虽未能有万全之策，她也要在这其中找到一丝生机。

        “姐姐。”纳兰敏看见玥琳出神，就轻唤了她一声，玥琳才猛然惊醒：“不过妹妹之言，也让我豁然开朗了。”

        纳兰敏露出疑惑之色，听见玥琳又问：“那以妹妹之见，会有何种变故？”

        一阵清风吹过，案上的诗词有几页被吹落到地上，纳兰敏连忙起身去将诗词捡回来，就听见外边传来慌乱的脚步声，晚青在绣帘外禀道：“主子，长春宫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发动了。”

        这当真是怕什么事情，就有什么事情接踵而来。

        皇后临产的消息刚一传出，六宫妃嫔就到长春宫等候。

        此时乾隆应还在前朝与大臣议事，太后听到传禀已来到长春宫；接生姥姥已经进了产房里为皇后接生，太医也候在外面等待消息。

        翊坤宫离长春宫不远，玥琳和纳兰敏来到长春宫，其他妃嫔才紧接其后而来。

        高舒窈和金薇也匆匆过来了，只是其他妃嫔都不敢靠近她们，太后就直接打发她们回宫歇着。

        她们两人的月份都大了，产房外的情形也是难以预测，若有何意外令她们受了惊吓也是得不偿失。

        宫人才扶了高舒窈和金薇回去，其他妃嫔就跟在太后身边，跪在佛前祈祷，盼着皇后母子平安。

        产房里却一直都没有消息，日晷西斜，直至黄昏。

        皇后这胎，生得尤为漫长。

        太后让众妃嫔都散去回宫，说皇后恐怕不会生得太快。

        “娴贵妃留下！”太后又补充了一句，玥琳就跟在太后身边。

        玥琳伺候太后用了晚膳，看见太后手上拿着佛珠在缓慢地转动着，焦急不安地等待着产房里的消息。

        玥琳猜测到了太后留她下来的缘由，只静心候在太后身旁。

        直到天明时分，都没有听见婴儿啼哭，只有进出的太医到乾隆面前禀报。

        “荣安。”太后突然唤了一声外边，玥琳见太后要起身就在旁扶着，见荣安姑姑进来太后就问她，“如今皇后的情况如何了？”

        荣安姑姑声音沉稳，却也掩饰不住语气中的几分慌然：“接生姥姥说皇后娘娘恐怕没这么快生下来。皇上让太后先回去歇息，不必在这边等着。”

        太后一心惦念着皇后生产，也无心要再回寿康宫。

        到未时才终于听到喜讯，皇后诞下七阿哥。

        但和七阿哥诞生的喜讯一同传来的，却是皇后在诞下七阿哥后大出血，如今太医正在全力救治，只是皇后的情况已是不太好了。

        听说皇后在生七阿哥时已是没了气力，用了参片都无法提气，当时太医生怕皇后生不下来皇子也要胎死腹中；皇后就让人传话出去给乾隆，请求他一定要让太医保住皇子顺利生下来。

        刚出生的七阿哥被接生姥姥裹在大红襁褓里抱出来，刚出生的孩子都是红彤彤的模样，连眼睛都睁不开，哭声也不如其他婴孩那般洪亮。

        嫡皇子诞生乃是大喜，只是如今皇后的情况不好，皇子降生的喜气也少了几分。

        太后抱着刚出生的七阿哥哄了一会就交给乳娘去给七阿哥喂奶，然后进到皇后的产房里。

        宫人已经收拾了染血的被褥，血腥的气味仍还在屋里萦绕着；皇后的脸色像纸一样苍白，躺在床上目光涣散的望着外边。

        看见太后和玥琳进来，皇后才露出虚弱的笑容：“皇额娘，请恕臣妾不能起身向您行礼了。”

        “皇后，你好好躺着，别乱动着。”太后连忙拦着说道。

        外面禀报说和敬公主和和婉公主向皇上请求想要进来看皇额娘，皇后虚弱的抬起手：“别让孩子们进来，产房血污，会吓到两个孩子的。”何况和敬和和婉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哪能让她们进来产房。

        和敬公主已是十四岁了，如今在外面和和婉公主哭成一团。

        和婉公主四岁就被送进宫中，也一直是被养在皇后名下，跟和敬公主住在一起。

        “皇额娘，如今和敬和和婉的亲事定下来了，臣妾也能放心了。”皇后终究是不舍得两个从小养在身边的公主，还有刚出生就要没了亲娘的七阿哥。

        皇后闭目缓了下，就示意玥琳到她旁边：“娴贵妃，到我身边来。”

        玥琳到皇后身边跪下，皇后才同玥琳说起：“娴贵妃，往后我就将七阿哥托付给你了。我相信你会好好照顾七阿哥的。”

        其实玥琳早已料到会有这一遭。

        从她突然被晋封为贵妃，再到皇后的身体日渐虚弱，宫中暗波涌动的传言就有此一说。

        皇后自知命不久矣，就想要为七阿哥找一个妥当的养母。

        宫中高位妃嫔当中，纯妃膝下有了三阿哥永璋、六阿哥永瑢和四公主，嘉妃有四阿哥永珹，腹中还怀着一个孩子；愉妃是五阿哥永琪的生母，舒妃进宫不久年纪尚少，且又很是得宠。如今就连贵妃都怀了子嗣，不久就要瓜熟蒂落。

        皇后最心仪的人选，也就是玥琳。

        待她故去后，乾隆必然会再立继后，后宫妃嫔最有可能成为继后的就是娴妃。

        一则是娴妃出身的缘故。纯妃是汉女，嘉妃是汉军旗包衣，都不足以成为皇后之选；贵妃虽被抬入满军镶黄旗，却终究不是正经的满洲大族格格。

        二则是娴妃得太后喜欢。若提到继后人选，太后必然是推举娴妃为后。

        与其他妃嫔相比，娴妃唯一的弱势是尚无子嗣。

        可若娴妃抚养了七阿哥，成为继后也就顺理成章；而她的七阿哥，在她故去后也有了额娘照顾，不会是没有额娘的孩子了。

        皇后甚至是生怕乾隆不同意此事，才提前在太后的默许先将七阿哥托付给娴贵妃，往后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皇后，你放心。七阿哥有哀家和娴贵妃照顾，一定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的。”太后也同皇后说道。

        乳娘抱着七阿哥进来，皇后看见襁褓中的幼子，满心眷恋不舍。

        她再也不能看见她的孩子长大，就像她这身不由己的一生，无可奈何。

        皇后富察氏，诞下皇七子后崩逝于乾隆十一年四月初八，时年三十四岁；乾隆亲定谥号“孝贤”。孝贤皇后所生子女，遗皇三女固伦和敬公主和皇七子，乾隆为皇七子赐名永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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