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关进禁闭室”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对神子来说已经是相当严重的罪名了。

        禁闭室就是月神身上那件永夜之衣的一片衣角。贝德尼尼还是天使时和爱德华一样，也是一位传讯天使，据说在传讯时他顺便帮了月神一个小忙，这件小事月神一直放在心上。得知他转界之后，月神为了报答他，便赠予给了他一片永夜。

        “假如谁想欺负你，那你就用它来蒙蔽谁的眼睛，让他付出代价，让他彻底失明。”这是月神的原话。

        而在转界教室，贝德尼尼无法使任何人失明，当然，他也没有这个胆量。但他可以稍微管教管教，顺便……让他们提前感受一下“神威”。

        他们应该明白：神明是在屈尊枉驾。

        给予恩赐，给予救赎，他们已经比他人得到了足够多的好运与青睐。贝德尼尼自己都羡慕得眼睛发红，可他见过太多的神子不以为然，不懂得好好珍惜。

        贝德尼尼自认为这点小事根本不值一提，可他没想到的是，那位光明神大人居然二话不说就直接杀了过来。

        玛利亚的神力与月神的神力相斥。

        神圃中的神明不会在明面上发生争斗，他们也不会打架，但他们的神力早已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谁是合得来的“同类神”，而谁是合不来的“异端神”。

        他们相互乖巧远离，神力便各自安好；倘若一旦靠近，较弱的神力就会被较强的神力所吞噬。就像现在这样，玛利亚提着裙摆，她所踏过的地方结出蓝色的火种，暗影逐渐燃烧，最后消失殆尽。

        “请问，我的神子犯了什么错事？”玛利亚交叠着双手慢吞吞说道。她说得很慢，语调也和杰勒米所描述的别无二样，十分温柔，但一字一句落在贝德尼尼的耳朵中如同落雷。

        这便是神威——“神之威压”。

        无论他们在想些什么，在做些什么，或许只是稍微抬一抬眼皮，转一转眸，那些抑制不住的神力就会从他们的每一根头发和每一次动作间轻而易举地流泻出来。

        臣服居多，但若是神明发怒，便是恐惧占据上风。

        但凡是人都不会愿意让自己被一团恐惧所紧缚。贝德尼尼哪里敢说话，他扶了扶快要从鼻梁上掉下来的眼镜，颤颤巍巍答了一句“没有”。

        玛利亚：“……”

        其实，她并没有威胁的意思，她是真的想知道他们到底犯了些什么错。

        爱德华之前再三叮嘱过玛利亚，他说‘这些孩子是孤儿，生来没有父母才会对神明极度渴求。这种渴求是没有限度的。再加上，谁知道那所谓的大信徒到底教了他们什么？如果他们随便编了一个说辞欺骗大人，那该怎么办啊！！！’

        而安洁拉与爱德华一样。他们认为这八位信徒的确缺少光明恩赐，但同样的，他们都不认可这八位信徒，不觉得他们担得起“神子”一名。

        可玛利亚从不食言，也从不后悔。既然是她亲自做出的决定，那就不会随意更改，而这带来的“后果”也全部由她一人承担。

        如果他们需要，她甚至不介意亲自教导他们，这样还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只是，这个想法贝德尼尼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她不想和他争吵。

        不想因为争吵而伤害到本不该受伤的人。

        突然，玛利亚感受到有一个小小的东西朝她扑了过来，就靠在她的腿旁，紧紧搂住她不放。她俯视他，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那漆黑发顶与漆黑发旋，毫无规律地张扬地胡乱翘着。

        “我就知道你会来，你一定会来的！”她听见他喃喃自语，语气里满是开心，满是笃定。即便是到了这时候，玛利亚都还不知道亚利犸是谁。

        她叫不出他的名字，可他表现得却像是与她久别重逢。这让玛利亚有些犯迷糊，她愣在原地，站住不动了。

        然后，她听见他小声说道：“神啊，我相信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你一定会帮助我，指引我，救赎我，让我不会迷失自我，迷失方向，迷失希望——”

        “为此，我可以奉献出一切的一切。”

        侧耳聆听，他只是在自顾自地说话，可玛利亚却觉得他是在亲吻她的脸颊。当时，玛利亚摸着胸/口，她没由来地心悸了一下：他的执着与狂热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信奉玛利亚的信徒非常虔诚，因为他们大多家庭幸福也没有什么烦恼。但也仅仅停留在祈祷上，他们不会对玛利亚有过多的奢求，更不会想着要亲近她，可是他不一样。他就像一只迷路的小羔羊，急切地想要抓住什么，热烈地靠近，甚至是不顾一切。

        她从没见过这种信徒。

        这好像……并不是一件好事情……玛利亚下意识这么想时，她的头疼了起来。像一条蛇往清醒神智中钻，它盘踞在最中央，头尾相衔，而后迅速收紧。

        “滋啦”一声，玛利亚的回忆中断了。

        ——是他。

        她知道是谁在搞鬼。

        玛利亚缓缓睁开双眼，发现亚利犸不知何时走到了牢笼里，和她躺在了一起。

        绶带加冕仪式怎么可能这么快结束？这可是神子成神的重要仪式啊。玛利亚摸了摸身后：可他的身后并没有长出新翼，她身后的翅膀也没有褪掉，奇怪……这是怎么一回事？

        玛利亚抱住头，她想不明白。

        “你的头很疼吗？”他已经醒了，早在她睁开眼睛时就已经醒了。亚利犸气愤地笑了笑：“这回我可没有随便窥探你的记忆，是你想到了什么不该想的东西才会这样的。”

        他撑臂起身：“比如……甩掉我。”

        玛利亚虚弱道：“不，那不重要。”

        亚利犸出声反驳她：“不，那很重要。”他永远都如此笃定，从始至终，从未变过。“我的神，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平凡地想一想，想一想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为什么会……刺伤你……”

        她那混沌的神智根本毫无头绪，现在想问的问题太多，而能知道的又太少，至于“那件事情”玛利亚根本不想提及，不知为何，她总是下意识地选择逃避。所以，她岔开了亚利犸的问话，换了一个话题。

        “你的翅膀和绶带呢？为什么我没看到它们？”

        亚利犸不屑地冷哼一声。

        “……绶带？”

        “我扔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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