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难道……你不想成为至高神？”

        玛利亚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迷茫，这让她看起来就像一只待宰的乳白羔羊。亚利犸突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要害，他时常觉得：玛利亚其实什么都懂，她只是在假装柔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想。”亚利犸做了一个“丢弃”的动作，“我只是不需要它来证明我的身份。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在那上面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那本来就是冷的，亚利犸。”玛利亚耐心地与他解释。

        她不介意现在就打开那本《至高神启录》，告诉他这在第几页第几行的第几句话。她好像忘记了面前的这个人在不久前刚刚刺伤了她，禁锢了她，将她锁在这个地方，让她每日每夜，头痛欲裂。

        “我说的是神力。”亚利犸能感受到那些冰冷的寒流就在自己周围上下乱窜，“该死！你根本没办法体会到这种感觉！”

        如刀割般，从踏进这里开始，好像只有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斥在外。他曾被谁告诫过“要远离玛利亚”，当时的他没有听劝，而现在的他想要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光明神不是来拯救他的吗？

        ——可为什么他能感受到的只有不断叠加的痛苦？

        即便如此，他也曾心甘情愿地承受一切。只要……她愿意多看他一眼。可是，玛利亚是如此的无情，无论他做了些什么，都没办法成为她眼中最独特的那一个。

        “你是我的神子，和我也是一样的。”

        玛利亚抓住亚利犸的手安抚他。

        “你看——”她感知到：他的神力温暖、平稳、强大，与她相似，毫无异常。说实话，玛利亚还是没有听明白。

        以前的她还能为他做很多，可现在的她能为他做的事情已经很少了。她想过了，亚利犸的行为创世神不可能会没有察觉，他默许了这种行为，说明亚利犸的行为在神轨之内。

        神轨，即是“神的命运”。

        “当你选择成为光明神后，我就该动身离开了。”神明少有更迭，玛利亚也不知道自己褪掉六翼翅膀后会去向哪里，或许会是人界吧……那里是少有的，能容许混沌与奇迹存在的地方。

        她的“主动腾位”落在亚利犸眼中变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亚利犸气笑了。

        他甩开玛利亚的手，将头偏向一边。

        亚利犸确信了一件事情：玛利亚从没真正了解过他。哪怕她愿意走近，都不会是如今这副笃定的模样。和那群道貌岸然的天使无异……每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的神力都会暴涨，他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地取代了她的位置，而下一步……

        他决定彻彻底底地“摧毁”她，不惜一切代价。

        而此时，玛利亚对他心中所想毫不知情。她以为他会高兴，然后友好地送上一两句临别赠言，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好啊，你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人界？还是魔界？”

        “应该是人界。因为，你在我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多眨了一次眼睛。”亚利犸非常擅长窥探，窥探表情、记忆……表面的、深层的……所有的小想法在他眼中无所遁形。他平日里挖空心思，玛利亚竟然到现在才知道他会这些。

        在此之前，那张嘴巴严丝密合，谁都没说。

        不知道他用这招瞒过了多少神子和天使，甚至是神……玛利亚揪住心口，那无法愈合的刺伤隐隐作痛：“是的，的确是人界……”

        “如果你直接问我，我会告诉你的。和你不一样，身为神明的我从不会对神子撒谎。”

        她抬起眼眸，直视亚利犸的眼睛，坚定自信，即便身陷囹圄，也依然能看出来神的高洁以及……遥不可及。

        他恨透了这样的她。

        好像无论做些什么，他都无法企及。亚利犸觉得自己就像阴暗沟壑里的小虫子，在泥地上扭曲地爬着。他来到神界，却只感受到痛苦；他成为神，却觉得自己生如虫蠹，她说神爱世人、众生平等，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骗子！

        ——什么拯救，全部都是谎言！

        被愤怒驱使的亚利犸掐住了玛利亚的喉咙。不……不该这样……他该用牙齿掐住她，狠狠咬断，看她小口小口地咽气，一滴一滴地淌血。他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曾经有多渴望，现在就有多失落；曾经有多欣喜，现在就有多愤怒。

        “你知道……这些……以后想……干什么？”

        亚利犸越是气愤，玛利亚就越是冷静。

        她坚信自己所为都是正确的，她不会后悔，可亚利犸像是要逼她跪下忏悔一样，玛利亚不明白：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亚利犸没有告诉她答案。很不幸的是，她猜对了，但她猜对的事情只有一半。亚利犸的确要玛利亚忏悔，但并非是要她“跪下”，而是要让那至高光明神从神座上重重地“跌下来”，摔得头破血流。

        而人界，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不要……不说话……告诉我，亚利犸。”

        玛利亚被自己的力量刺伤后，她虚弱了许多，但她和亚利犸曾经签订下契约，只要她呼唤，他就必须要有所回应，这被称作“感召”。感召是被美化后的说话，玛利亚更愿意称其为“命令”。她不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为此，还被神圃中的其他神明几番笑话。

        “想知道？”

        “那你倒是感召我啊？”

        “可你连这个都不屑于去做！！！”亚利犸的眼角流淌下一滴泪水。泪水中的晶莹剔透蕴藏着最纯粹的感情，可他的却浑浊不堪，近似于黑，“去你的回忆里寻找吧，现在的亚利犸……”

        “他什么也不会再说了。”

        玛利亚又回到了那一天，她第一次见到亚利犸的时候。她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回到了教室。贝德尼尼跟在他们身后，他总算是见到这位至高神的尊容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玛利亚问。

        贝德尼尼如实相告：“一口气带回来八位神子，这放在以前根本就是前所未见的事情，我身为转界教室的导师，私以为这是您的失职。于是，我打算从信徒开始好好教导他们。可是这一位——”

        “他犯下了极其恶劣的‘错误’。”可关于错误本身，贝德尼尼却闭口不谈。

        “嘻嘻，我听到了！”这时，另外一位孩子举起手。他叫弗雷格林，是所有信徒中年纪最小的。他晃了晃那条小短手，像小刺猬抖动着背顶的针刺，很快就将玛利亚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弗雷格林凑到玛利亚跟前：“他说了一句‘我的神’。”

        这句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他“觊觎”着神明。

        不仅仅只是单纯的虔诚。

        “快住口！”

        贝德尼尼很快制止了弗雷格林，前者深深地叹出一口气，后者则不满地瘪嘴，吐了吐舌，退回到了他原来站的地方。

        “光明神大人，即便您毁掉了我的禁闭室，我的想法依旧没有发生变化。”贝德尼尼将书抱在手中，“这只不过是八位懵懂无知的孩童，根本算不上是信徒，更别说是神子了。不过，这也正是这间转界教室存在的意义。”

        “不。”

        【如果亚利犸所说的痛苦都是真的，那……一切应该是从这里开始的……】

        这时候，玛利亚做了一个相当大胆的决定，她决定把这八位流离失所的孤儿带到花园中去亲自照顾。

        “我不在乎他们是否觊觎，是否虔诚，也不在乎他们到底是信徒，还是神子，贝德尼尼，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本不该遭受这些苦难。”

        “他们向我祈祷，而我选择了接受，仅此而已。”

        “可是……！”贝德尼尼还想反驳，被玛利亚一句话给堵了回去。“从我带他们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就想着要替黑森林祭坛的大信徒照顾他们了。亲爱的贝德尼尼老师，你该不会是不同意吧？”

        “当然……不是……”贝德尼尼扶了扶金丝眼镜，还不忘在末尾艰难地捎带上一句“光明神大人”。今日一见，倒让贝德尼尼明白了一件事情：光明神的确如传闻中所言。

        玛利亚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她会让所有神明害怕，让所有天使自愧，而这一切的原因在于——

        她真的亲切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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